二百六十三章 高宗称臣(三)
不日正是朝会文武百官早早来至大庆殿,垂立两侧,高宗端坐御床望了望群臣庄重道:“金使已人境,朝野仍有人对议和有微辞。圣人训云:防民之口胜于防川。各位爱卿有建议则如实上奏。” 还没等高宗说完,隐隐就听到殿外有吵闹声。因为当时是在行朝,所谓的皇宫不过是原来的府治。地方很小所以大门口有人闹,里面也能听到。 满朝君臣十分震惊,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皇宫门口吵闹 高宗看了看旁边的殿帅杨沂中,杨沂中马上出去不多时回来了,附在高宗身边说了句什么,高宗满脸的不悦喝道:“把他带上殿来! 声音刚落,殿前将军韩世良押着一个布衣打扮的人来到了上殿。众臣们很惊异,王庶见了只惊得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来人正是冯行时,他要见皇上可官服没穿,侍卫不让进可巧韩世良正是韩世忠的弟弟,认识这冯大人。当韩世良听到侍卫汇报说宫门口有个布衣打扮的人要进宫,不让进就不走还说他是个知县,韩世良很奇怪就要出门来瞧瞧,嗬,这下子冯行时找到救星了,韩世良把他带到自己办公的地方,问明了情况后,韩世良也不敢让他进殿,他就与韩世良吵结果惊动了皇上。 高宗一看真是冯行时,便喝道:“冯行时,你身为朝廷命官,一县之主,为何身着布衣大闹朝廷,应当何罪” 冯行时忙道:“皇上现在我已不是县令了,不过是一个布衣而已。” “什么你敢戏弄朕,你长了几个脑袋” “皇上,草民在任上时,金使人境船上有‘诏谕江南使’之旗,不以国体待我,还让臣跪接金使诏书,以天子之礼事金,臣不服便自行挂印面去,所以现在臣已是布衣了。” 这话一说出来满堂晔然。高宗气得说不出话来,愤怒地挥着手,让韩世良把冯行时拖出去。 这时礼部侍郎兼侍讲张九成出列道:“皇上,金人数次失信,盟墨未干便以无名之师攻我不备。今日议和又辱我国君,臣以为不可议和!”秦桧见高宗正气得脸发黄便出列道:“张大人,以国喻人,道理是一样的,只有能委曲求全,才可有所成就。 张九成轻蔑地笑道:“在下不敢与相公苟同。” 高宗见秦桧出面,便道:“如能使百姓免于战火,安度余生,朕又何惧受一己之屈” 吏部员外郎祷忻奏道:“皇上,今大金既以诏谕江南之名而来,我朝岂不成了大金的臣属了吗大金乃犬羊之辈、毁我宗庙,劫我二帝,据祖宗之地,皇上岂忍向其跪拜” 礼部侍郎尹惇也奏道:“皇上《礼》曰: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现在皇上相信仇敌之言,这不是失了不共戴天之义节了吗” 秦桧见高宗被问得哑口无言,忙道:“诸位大人,议和之事可是关乎国家安危啊。” 吏部尚书张焘见秦桧如此之说,便奏道:“《传》曰:众怒难犯专欲难成,今日用这二难来立国,危乱之道有何安危而言“ 高宗面对这些人的奏对,十分难堪愀然变色,自我解嘲道:“卿等之言可说是忠言进纳,朕很高兴士大夫能如此尽忠,朕甚感欣慰、朕自有分寸不会任敌宰割的。”说罢高宗离席而去。 刚退至后堂,秦桧便随身进来高宗回头望着他道:“又有何事”秦桧小心地附上身子去,小声道:“皇上,臣刚接淮上军报,金使的船只遭红巾军偷袭。” “什么伤着使者没有”高宗大惊,急切地问道。 秦桧摇摇头:“没有,不过贼寇撕碎了‘诏谕江南使’的旗帜,便退去了,并没伤及使者。” 高宗这才舒了口气,向后一靠眯上了眼睛。 秦桧立在一旁小心说道:“皇上,依臣之见,这红巾军并非贼寇,可能是官兵假扮的。” “噢,卿听到风声了”高宗闭着眼问道。 “没有,不过这事有些怪,若是贼寇为何只毁旗帜而不伤人分明是有人对议和不满故意暗中破坏。” 高宗微微点点头,唉了一声道:“传朕的旨意,让金使者弃船登陆。从张俊的防区来并下一道诏书:使者南来,途中有敢生事者、立刻贬窜。” 秦桧得了这旨意自是高兴,马上召集自己的死党刚提拔的御史中丞勾龙如渊、参知政事孙近、给中事楼炤商讨对策,孙近道:“相公若议和,必除今日所奏之人才可成事。” 秦桧看了看一旁的勾龙如渊,阴阴地笑道:“御史大人,弹劾官吏可是你的工作哟。” “相公请明示,如何弹劾” 秦桧把脸一沉不悦道:“这是你的事,为何要问本相” 随后这几个人躲在屋内商量了半日,终于准备好了弹劾张九成等人的奏章,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父亲大人,快开门!” 第二天一早,秦桧在梦中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是谁呀” “是熺儿,父亲。” “哎呀,有什么事这么催。”秦桧看看窗外,天刚蒙蒙亮被窝里挺暖和他不想起床。 “磨蹭什么,儿子在外等你多时了,有没有个老子的样”这是妻子王氏严厉的声音。 秦桧闻言,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马上起来默默穿衣服。他怕老婆在当时是有了名的。秦桧为什么怕老婆王氏,王氏为什么在岳坟前跪了几百年,那是因为王氏的家族太牛气了。秦桧成为宰相是有王氏的一份大功劳的,当然害死岳飞据说也有王氏的参与。 秦桧边扣衣服边打开门,一股寒风吹进来,他打了个冷颤,看看门外站着的秦熺一脸的惊慌,便问:“怎么啦,出了什么事把你吓成这样” 秦熺也不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了秦桧。秦桧不经意地打开一看,顿时就呆住了。 这是一份奏折的刻印本,是奏秦桧等人的。 秦桧瞪大眼睛吃惊地读道:“臣谨按:王纶本一狎那小人,市井无赖,顷缘宰相无识,遂举以使敌。专务诈诞,欺罔天听,骤得美官,天下之人,切齿唾骂,今者无故诱敌虏使,以诏谕江南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刘豫我也。 刘豫臣事金虏,南面称王,自以为子孙帝王万世不拔之业。一旦豺狼改虑,卒而缚之,父子为虑,前鉴不远,而伦又欲陛下效之。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天下,为金人之天下,以祖宗之位,为金国藩臣之位。陛下一屈膝,则祖宗庙社之灵,尽污夷狄;祖宗数百年之赤子,尽为左衽;朝廷执宰尽为陪臣;天下士大夫,皆当裂冠毁冕,变为胡服;异时无厌之术,要知不加我以无礼如到豫也哉;夫三尺童子,至无知也,指仇敌而使之拜,则怫然怒。今堂堂大朝,相率而拜仇敌,曾无童稚之羞,而陛下忍为之耶…… 伦不足道,秦桧以心腹大臣而亦,臣备员枢属,义不与秦桧等共戴天。区区之心,愿断三人头,竿之藁街,然后羁留敌使,责以无礼,徐兴向罪之师,则三军之士,不战而气自信。不然,臣愿赴东海而死,宁能处小朝廷求治耶!” 不知是寒风刮的,还是这奏折吓的,秦桧双手颤抖头上却渗出汗来。 呆呆地望着秦熺道:“孩儿、这奏折副本是从哪儿来的” “是管家从外面拣的。” “快把秦四传来。”秦桧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向客厅走去。不一会儿,秦四来至客厅垂立一旁等秦桧问话。“秦四,那张纸是从哪儿来的” “回大人,下人秦山和秦六早起去西湖拉水在街上捡的。”秦桧惊道:“街上怎么会有这东西” 秦四知道事态严重,也不敢乱说战战兢兢地道:“听秦山他们说,有人在街上故意撒的,很多人都拾到了这个材料。 秦桧大惊失色:“是什么样的人”“秦山他们也没见,听说是晚上撒的。” 秦桧知道这事严重了转脸对秦熺道:“多派些人上街,看看是谁撒的。” 然后又对秦四道:“快备轿,老爷要上朝。” 出了涌金门,秦桧便向皇宫而去刚到都堂门口,见孙近的轿子早到了。孙近正在堂门来回踱步呢。见了秦桧,孙近像见到了亲人马上扑上来小声道:“相公,出事啦!” 秦桧见他满脸惶恐的样子,马上用手一挥止住他,小声问道:“你也见到那传单了” “见到了” “知道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有可能是胡铨。” “为什么” “据枢密院的人说,胡铨多日来就在写一个弹劾的奏折并说是专门议相公的。” 秦桧点了点头,嘴里小声嘀咕着:“胡铨,胡铨。 “哟,秦大人,孙大人,今天来得这么早“ 二人只顾低头说事,不料王庶也来了正对他们笑呢,秦桧越看这笑越像幸灾乐祸。 “王大人来的也不迟嘛。”孙近寒暄道。 “本官今日有一奏折要面呈皇上,所以早来了一会儿,不料二位大比本官还着急。”王庶这话中有刺。 “皇上驾到--” 一声高喊把秦桧来至唇边的话挡了回去,他只好瞪了王庶一眼,三人便一同向大殿走去。 高宗刚坐稳,三位执宰便施礼见驾。高宗对秦桧道:“朕还没起,就听内侍说孙爱卿已到了,随后秦爱卿王爱卿也到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王庶没等二人说话,忙上前一步,双手举起一封奏折道:“皇上,臣的属下枢密院编修胡铨昨日给臣上了一道奏折臣不敢久留,所以赶早呈于皇上。” 高宗一边示意内侍接过奏折,一边问道:“胡铨何许人也” “胡铨乃本朝进士,枢密院编修。此人崇尚气节生性豪迈才学颇厚,常言身可杀,学不可辱。” 高宗不经心地打开奏折,但脸色却慢慢变得严肃、痛苦、惊愕起来。看完之后很久也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张纸。 “皇上,臣也拾到一个奏折,不过是个副本,有人故意刻印的。” 高宗又把秦桧手中的那张纸打开来看,不由抬眼看了看秦桧,道“这是哪来的” “皇上,这是家仆在大街上捡来的。” “是的,皇上,家仆也捡了一份。”孙近见高宗对这副本有所怀疑,便把他的那份也送了上去。 高宗又转过脸望着王庶道:“王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王庶忙上前道:“回皇上,臣只是接了胡铨的奏折,其他的事一概不知。如不信臣愿与胡铨当面对质。” “放肆!竟然指责朕连三尺孩童都不如成何体统!”高宗一拍案怒道。 秦桧见皇上发了话,便以退为进故作委屈道:“皇上,臣主持和议招惹是非,臣有过,可胡铨竟然指责皇上,私漏奏言应当重惩。” 王庶忙上前道:“皇上,胡铨虽言辞激烈,但其忠心可嘉,请皇上圣断。” 秦桧马上道:“王大人,胡铨连皇上都敢指责,其忠心何在” 王庶十分恼怒随口说道:“相公昔日在东都冒死抗节,乞存赵氏,其忠心昭世,而今又倡议和使赵氏向金称臣,公的忠心又何在”听了这番话,秦桧的脸上是红一阵,黄一阵的,没有一句话可说。高宗和孙近也只有尴尬地在一旁沉默。王庶此时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立足于朝堂了,便马上道:“皇上,臣与宰相不合,数次请辞皇上不允,今日再辞官位诸求外任,请皇上开恩。” 高宗看了看秦桧,见他不做声便道:“既然卿数次请辞,朕就让卿去潭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