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鼎鼎大名萧公子
时近春分,江南寒烟胧雨,风光绮丽,与北地的凶悍民风不同,南方风俗醇厚婉约,多是文赋丹青,山水滋养出的灵秀诗意。 秋水西流,萧璟等人一路沿运河,泛轻舟而下,于入夜时分,借龙藏浦泊入陵州。 陵州隶属江南道下,曾是六朝古都,四面虎踞龙盘,城中锦绣荣华,一条龙藏浦穿城而过,河水沉碧,好似积着六朝金粉。 龙藏浦河面极宽,两岸挂满了莹莹小灯,裹着软糯歌声、风声桨声,向水中投去昏黄的光,荡起一片烟霭朦胧。 大大小小的画舫菱舟,搅动红尘,一时间,风月无边,众人如坠梦中,在云里穿梭。 水声哗哗,龙藏浦上,一艘巨大楼船占据中央,分浪而来,霸道非常,江上小船分分避让。 此楼船有三层,舱口阔大,船上竖着三只大桅杆。船中灯火葳蕤,陈设布置,金碧辉煌,就连窗格雕镂也是极为精致。 此时自夜幕中缓缓而来,紫雾飘摇,河水沉沉,宛如一艘云舟。 甲板之上,立着些男女,凭栏远眺,面目被云雾遮蔽。 楼船既是天上云舟,人自然都是神仙璧人。 萧璟几人乘的是一艘稍大些的乌篷船,与楼船相向而行。 忽然,龙藏浦上起一阵大风,楼船并未收帆,反而迎风鼓足,猛然一个加速,吃水极深,将周遭的小船一股脑推了出去,萧璟等人的乌篷船也遭了殃。 一时间,龙藏浦上,不分大船小船,纷纷人仰马翻,诗文风雅,尽落了水中。 萧璟眼疾手快,提溜着驾船的老头,凌空蹬几脚,跃上楼船,踩着富丽堂皇的甲板,脚下传来青龙木的坚实触感。 “什么人!也敢上苏公子的云舟!” 萧璟刚刚落下,便被人团团围住,心中计较,这阵风起的古怪,分明是有意为之,应该是为了驱赶江面上的其他船只。 萧璟昂首立着,身边的老头却是吓得浑身发抖,就要伏倒。 “各位大爷,苏牧苏公子的名号,这陵州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小的先前,确确实实不知道,今夜是苏公子的宝船游河,否则借小的十个胆,也不敢在这弄水啊。” 萧璟搀住老头,环顾四面,将他围住的,除了些穿黑衣的护卫之外,还有不少锦衣华服,前来看热闹的公子、小姐,议论纷纷。 “真是倒胃口,什么腌臜货色,居然敢污了苏少的云舟。我要是苏少,肯定打断他的双腿,再扔进龙藏浦喂鱼。” “不要乱说,苏少生得那般好看,肯定不会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这名少女偷偷用眼角瞥了瞥楼船顶上,金灯如昼之处,脸上飞起一抹红晕。 萧璟将众人的言行看得清楚,不慌不忙。 “什么酥公子、饼公子,你们掀翻了萧公子的船,才是该当何罪!” “萧公子?难道萧霆也来了?” “他和苏少一向不和,如果真是他的人,嘿嘿,好玩咯。” 谈笑之间,从楼船的第三重,轻飘飘地落下一中年男子,无声无息,脚步轻盈,显示出极强悍的rou身力量。 一众黑衣护卫纷纷躬身,让出条道,齐声喊道。 “林教头!” 这名中年男子生得豹头环眼,浑身肌rou饱满,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步步紧逼,仿佛一座大山,压迫而来。 “请问,阁下说的萧公子,究竟是哪位萧公子?” 萧璟眉头一挑,他随口一讲,想不到却是无心插柳,于是计上心头,露出玩味的笑容。 “萧公子就是萧公子,这陵州难不成还有第二个萧公子?” 这时楼船顶上,传出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既然如此,那就请林教头将这位少侠留下,再问问他是萧少手下的何人,也好放出风去,请萧少前来叙叙旧!” 姓林的中年男子答一声诺,转头便问萧璟。 “在下林雄安,请问足下高名,是萧公子的什么人。” 萧璟心中思忖,姓苏的与那什么萧霆,必定都是这陵州里呼风唤雨的人物,而且这二人一定有什么过节。 萧璟并不答林雄安,而是故作姿态,换了副笑脸,朝高楼喊到。 “原来是苏少爷,小的先前不知,多有冒犯,还请苏少爷恕罪。既然苏少爷想与我家公子叙旧,怎用得着由旁人转告,小人这就前去禀报。” “嗯?” 林雄安眼角抽动,心中已有怒意。 萧璟此举,一来是没把自己看在眼里,二来是他以一个下人的身份,直接对话他的苏少爷,只等苏牧一答,便等于替萧霆变相折了苏牧的面子。 “足下不愿意相告,必是觉得无酒无rou,招待不周。”林雄安反应极快:“还请入内厅一叙!” 林雄安身子突然暴起,双脚踩住甲板,炮弹一般。 狮子搏兔,全力以赴。 双手爆射而出,劲力凶猛,空气中卷起几道气旋。 林雄安鹰爪毒辣,分筋错骨,就要拿捏住萧璟的肩膀。 他的鹰爪虽有独到之处,是寻常人眼中的武学宗师,但在萧璟看来,却稀松平常,只是刚想做出反应,身子却突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萧璟一个趔趄,上次动用神符的后遗症还没痊愈,此刻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林雄安的铁爪落在身上。 “足下这便随我走罢!” 围观的看客们突然不乐意了,冷嘲热讽起来。更有甚者,借着机会,溜须拍马起来,要捧苏牧的臭脚。 “我还以为是什么狠角色,没想到这个萧霆,手底下会有这样的废物。” “不错,江南早有传闻,萧霆与我们苏少二人,合称陵州双璧,但现在依为看来,他根本不配!” …… “是谁!敢在这里诋毁我家少爷!” 话音刚落,龙藏浦上便回响起一阵雄浑的音波,如狮虎啸,震得众人耳膜鼓胀。 萧璟虽然暂时提不起力气,但一身铜皮铁骨还在,林雄安这双鹰爪,对他来说,其实不痛不痒。 此时见有人出来搅局,听起来好像还是萧霆的人,心中更是乐开了花,觉得十分有趣。 林雄安眯起双眼,眼中厉芒滚动,低呼一声:“叶猛!” 夜凉如水,星光月影,倒悬江河之上,一时难分天地。 萧璟看见一人破空而来,重重地砸在甲板上,楼船下沉,巨大的力量搅动江水。 江上烟波淼淼,天旋地转,星月重归天上。 “哈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林老哥,咱哥俩的酒待会再喝,我现在要找找,刚刚是哪条狗在这乱吠!” 楼船上的这些公子哥,都是这陵州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此时却都一声不吭。 因为这叶猛是条疯狗,手段霸道,做事不计后果,谁要是惹急了他,他可不管你是谁。 众人站立难安,谁知今日如此倒霉,马屁还没拍响,就被煞星听了去。 林雄安往苏牧处看了一眼,兴许是得了苏牧的暗示。 “今日,游船上都是我家公子的宾客,当中若是有什么误会,还请萧公子择日过往府上,我家公子当亲自摆酒,恭迎大驾。” 叶猛双手环抱胸前,双眼睥睨,冷笑一声:“哦?你们把我家公子骂了,还要等改日,让我家公子上门道谢?” 林雄安粗中有细,机变圆滑:“叶兄误会了,你先来看看,这位是府上的何人?” 叶猛一听,果然将注意力落到了萧璟身上,仔细打量。 “你是?” 萧璟也不慌张,本就是个自来熟的小油条,闻得叶猛浑身酒气,灵机一动,殷勤喊到。 “猛哥,是我啊!你不记得了?我们还一起喝过酒呢!你酒中战神的名号,我可是见识过的!” 叶猛挠挠头,虽然对萧璟全无半点印象,但生平好酒的他,对于萧璟的马屁还是十分受用。 “哈哈哈,我什么时候在这陵州,还得了这样的雅号了” 萧璟知道该添油加醋了,言辞慷慨起来,仿佛英勇就义。 “猛哥身怀两绝,一是酒量,一是拳头,这陵州有谁不知。” 说着说着,萧璟仰天长叹。 “我一个小角色,何足挂齿,能认识猛哥,实在是我三生有幸?若不是今日有人公然在此诋毁我们家公子,小弟可是要斗胆请猛哥喝上几大碗才是。” 话锋一转,萧璟热泪盈眶,声音颤抖。 “公子对我们恩重如山,敢辱公子的节誉,我便是死,也跟他们斗上一斗!可惜,今日兄弟们不能到齐。我一人势单力薄,才失手被他们擒住。可现在好了,有猛哥你在,别说这一船人,再来十船也无济于事!” 叶猛听得有些动容,酒劲一冲,起身逼迫过去。 “林老哥,我再问你一遍,究竟是谁,诋毁我家公子!” 林雄安还未开口,船上便有几人沉不住气,身子发紧。 叶猛虽有几分醉意,仍旧眼观六路,轻轻“嗯”了一声,身如鬼魅,不知何时,从人堆里揪出一人。 “我认得你,那日你强买人家的女儿,被我们公子撞见,教训了一顿。快说!你是不是怀恨在心,故意诋毁我家公子?!” 那公子哥平日里就是声色犬马之徒,被叶猛如鸡子一般拎在手中,看着他凶狠的眼神,被一股爆烈的杀气笼罩,两股战战,从头凉到脚。 “没…没有…” 那人咬住牙关,好歹恢复些思考能力。 叶苏两家手眼通天,共同把持着这陵州的航运以及大大小小的民生用计,明里暗里,不知斗了多少回。 叶猛冷哼一声,死死盯住林雄安,并没下手,他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心中也有一番顾忌。 “叶兄不可!” 林雄安认出那人,是陵州一二流世家的二公子,是苏家的马前卒。 叶猛不动声色,仍旧冷冷地盯着林雄安。 可林雄安手中的萧璟却突然爆发了,趁林雄安一不留神,挣脱出来:“就是这个卑鄙小人!” 萧璟演技不赖,流出两行清泪,两步并做一步,一拳轰出,就要打在那公子哥脸上。 林雄安叫一声不好,情急之下,拍出一掌,后发先至。 萧璟故意挨他一下,哀嚎一声,使个步伐,一头栽进河里。 叶猛目眦尽裂,酒劲发作,再被萧璟“愚忠”触动,怒吼道。 “姓林的!你敢动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