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若闻大道夕可死
风吹过大河两岸,晃动辉煌灯火。无数的酒楼茶肆,烟馆妓院,夜市街景,喧嚣嘈杂,彰显人间气象。 楼船雄伟,雕梁画栋,飘泊在龙藏浦上,极尽奢华。 林雄安身着锦衣,衣服的造型裁剪,有些像四方卫制式的飞云服,既美观又兼顾了打斗之时的灵活。 锦衣之上,还纹着一头异兽,张牙舞爪,活灵活现,为他平添一股凶煞之气。 他见萧璟被他一掌拍飞,微微一愣,心中诧异,深知自己并没有下重手,细细思量,料定此人必有蹊跷。 “叶兄……” 那叶猛跟本不理会林雄安,他见萧璟被林雄安一掌击飞,就要掉入龙藏浦,发一声长啸,举手将那名公子哥先行扔进河里。 再提一个箭步,出手奇快,如云龙探爪,掌中喷吐出一道稀薄真气,茫茫大力,将萧璟卷回船上。 楼船上顿时炸开了锅。 “我没看错吧!叶猛居然可以做到真气外放?” “这就是神通劫的手段吗?” “看来这陵州要变天了?” …… 叶猛救回萧璟,抬手将一道真气送入他体内。 “兄弟,没事吧!” 萧璟运转气血,生生把脸色压迫得苍白,站立不稳,故意咳嗽几声,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躬身抱拳。 “多谢猛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叶猛搀起萧璟:“诶?客套话就不要说了,萧公子义薄云天,你我同为萧公子的臂膀,那我们就是兄弟。所以,我出手救你,是天经地义!” 林雄安此时被叶猛一手真气外放的仙人手段震撼住了,良久方才开口。 “叶兄,一段时日不见,想不到你已经脱胎换骨,有了成仙的希望!” 叶猛见萧璟并无大碍,放下心来,心思变化,准备好应付唇枪舌剑的机锋之利。 “哈哈哈,不敢不敢,我只不过是托公子的福,得了些机缘罢了。” 林雄安心中百味杂陈,不过更多的是对陵州未来局势的担忧。 他也曾对神通劫高手种种不可思议的手段有所耳闻。 一个真气劫高手,对当前陵州局势的影响,可以说是无法想象的。 两家的平衡,十分有可能因此打破。 苏牧此时显然也坐不住了,楼船上真气呼啸,如龙行,如蟒奔。 眨眼之间,苏牧便出现在甲板上,背对众人,如移形换影。 叶猛倒吸一口凉气:“苏公子金刚大成,身躯坚固,可以承受极速,突破音障,果然好手段!” 龙藏浦上波涛滚滚,烟雾缭绕,如梦似幻。 苏牧穿着烫金华服,缓缓转身,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英俊面孔,脸上泛着莹莹宝光,一身气息深不可测。 饶是萧璟,也愣了一下,觉得惊为天人。 “叶教头既然来了,也留下喝杯薄酒罢!” 苏牧语气冰冷,似乎动了杀心。 从前与萧霆对峙,双方虽然掣肘,摩擦不少,但实力均衡,互有胜负。 可现在叶猛入了神通,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在苏牧背后,是仙道宗门,所以他对人间律法也不是很在意。他的师尊曾有秘传与他,仙道大劫将至,今后百年,气运都在人间。 而陵州又是六朝古都,古往今来的风水龙脉,帝王气息,藏龙卧虎,更是重中之重。 虽然苏牧只是师门中最为年轻的一代人,但他身负天数,师门在陵州的布局,全都系在他一人身上。 “多谢苏公子一番好意,今日之事,都是误会,好在大家安然无恙。” 河上凉风一浇,叶猛的酒也醒了,清晰地感受到苏牧冰冷的杀机,赶忙抱拳。 “请恕叶某还有要事在身,我们这就走了。今夜坏了公子雅兴,改日我们兄弟再登门负荆请罪!” 萧璟听了,心中大为感动,叶猛为了救他,将自己置于险境。而且,叶猛不但没有责怪萧璟,反而从始至终都在想要护他周全。 苏牧双目微垂,不声不响,林雄安心领神会。 “今日我们苏公子的宝船游河,你们先是不请自来,然后又打伤我们的人,如果你们就这样一走了之,不太合适罢!” 叶猛如临大敌,示意萧璟站在他身后。 “那林教头的意思是?” 林雄安虎躯一震,横眉怒目:“来人,把这两个大胆狂徒拿下!” 叶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眸若冷电,横扫四方。 “既然林教头明刀明枪地亮了招牌,那我也不好拂了你们的一番美意。” 活动活动身子,骨骼噼啪如雷鸣,气势滔天,连河水都沉寂下去。 “看来平日里,你们挨叶某的打还没挨够,今天我就再替你们林教头再指点一下你们的身手!” 一时之间,楼船上的护卫们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两家争斗了这些年,叶猛早成了他们心中的梦魇。 一提起这个名字,他们的脑中便浮现出叶猛那如魔神般的躯体,以及他铺天盖地的铁拳。挨一下开花,碰一下骨折,众人身子微微颤抖。 林雄安微微皱眉,他在苏牧身边多年,深知苏牧的行事风格。若是他们不先出手,碍于身份,苏牧也不好动手。 见手下人一动不动,林雄安只好自己下场,明知不可为而为,稍显悲壮。 “今日有幸与真气劫高手过招,真是三生有幸,希望叶兄不会让我失望!” 叶猛突然十分感慨,望着大河滔滔,目光迷离。 “我们认识了多少年,便打了多少年,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很不错的对手。只是很可惜,从今天起,你再不是我的对手了!” 林雄安苦笑一声,拉开架势:“多说无益。” 萧璟似乎也看出了苏牧的爱惜羽毛,赶忙暗中对叶猛道。 “猛哥,这苏牧看来是在等你打倒林雄安,再借这个由头,将你拿下。我觉得你可以将计就计,和那姓林的打斗一番,也不立刻将他打倒。就这样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找机会给公子发信号,你看如何?” 叶猛精神一震:“你小子可以啊!” 林雄安见叶猛迟迟不动手,只好主动出击,他的鹰爪神形兼备,一招一式,都如雄鹰搏击长空,颇有风骨。 叶猛则是吐气开声,藏神于窍,动作浑然天成,看似无懈可击。 “血气破顶上玄关,泥宫丸里真气生。” 林雄安忍不住赞叹道:“真气灌注全身,伐洗污秽,不但力量大增,身体坚韧,还可以做出许多常人无法完成的动作,气质神韵,都不可同日而语。” 林雄安眼中忽然涌起狂热的光芒,心中堪破神通劫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不入神通,终为土灰! 一声嘹亮的鹰唳响彻夜空,林雄安周身血气沸腾,鹰爪上下翻飞,狂风滚滚,连连抓向叶猛,似乎觉得只要撕碎了他,便能成就神通。 苏牧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争斗,也不出手干预,心想这也许是林雄安跨入神通的最好机会。 仙人之流,都以扶持明君,顺应天时,渡万民成道。因此,古往今来,但逢江山易主之时,都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不提散修,天下有名有姓的正统修道之人,均出自恒一门、真武门、玄霄道。 三大仙道宗门,呈鼎足之势。 苏牧正是师承恒一门,这座屹立了千年万年的仙家巨擘。与人丁稀薄的真武门不同,恒一门弟子千千万万,遍布寰宇。 恒一门自上古年间,助太始皇帝斩冥魁,乘龙飞升之后。历经数千载之久,与真武、玄霄互有功德,相继扶持无数圣明天子,共享人间香火。 苏牧本就是陵州人士,幼年得恒门十二金仙之一的天元真人青睐,收为关门弟子,传亘古天书,为其布局,图谋陵州气数。 只是苏牧年纪轻轻,修道之日尚浅,无论功力还是心机,除了林雄安这类人,手腕还不足以驾驭那些飞天遁地的能人异士。 而林雄安也不简单,他的鹰爪素有沾衣号脉,分筋错骨的毒辣威名,为苏牧抢夺地盘,也立下了赫赫战功。 他与叶猛原本实力相当,二人只在伯仲之间。可现在连叶猛的一片衣角也抓不到。不由得怒吼连连,只觉是水中捞月,神通二字仿佛一团烈火,灼烧着他的心。 “叶猛,你是在戏弄我吗!” 林雄安不断进招,越是抓不到叶猛,越是出招凶狠,鹰爪如钩,飞火流星。 众人只觉得劲风扑面,满天都是残影,一团团气流,在楼船之上滚来滚去,刀子一般。 忽然,林雄安胸口绞痛,一口气息郁结其中,提不上来。 林雄安是一名纯粹的武夫,年少时没有师父指点,不懂得练气之法。等他开始知晓练气修行时,岁数却大了。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由武入道,以外功破入先天。 只可惜,林雄安始终是血rou之躯,多年来的打熬功夫,为他留下了无数暗疾。胸口膻中xue更是因他数次强行运血冲关,几乎要了他的命。 林雄安停下身来,视线开始模糊,渐渐已经看不清叶猛的身形,觉得瞳孔之中,仿佛一切都要风化。 “神通…神通…” 林雄安先是喃喃自语,而后歇斯底里,多年来超脱不得的煎熬痛苦,瞬间爆发了出来。 林雄安披头散发,张口喷出一片鲜血,咬牙切齿,状若疯狂。 “叶猛!你可知我多年来,心中的苦楚?” 叶猛驻足而立,看着多年来的老对手变得如此狼狈,心中莫名哀恸,有如兔死狐悲。 林雄安颤巍巍,定住了身子,挺起躯干。 “旁人讥我一介武夫,只道我此生不能再进寸步,可我偏偏不信这个邪!” 叶猛心有不忍:“你这是何苦!” 林雄安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映着四面辉煌灯火,整个人仿佛燃烧起来。 “何苦?你再接我几招罢!” ……… 陵州城内,一座清幽客栈。 李煊、陈靖、严开、方幼麟以及叶家三名小圣人,七人共聚一室。 方幼麟正襟危坐,灯火摇曳,映出他脸上的分明棱角。 “那楼船迎面冲来之时,只有萧兄跳了上去。随后,我们便接到萧兄的传音,叫我们先行一步。现在过了这么久,萧兄还没回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李煊仍旧一副云淡风轻,胸中自有合计。 “没有妨碍的,以萧兄的道行,只盼着没有老实人吃他的亏。” 说罢,又笑着摇摇头,丝毫不担心萧璟的安危。 “只是现在有这么一桩事。大家也都知道,顾先生送我们离开玉京之时,留下了三个锦囊。这第一个锦囊,吩咐我们到了陵州便拆了来看,现在只等萧兄回来,一同拆看。” 一时无话,窗外明月当空,照在青石板铺成的老街上,冷冷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