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苦战
叶无锋看着对岸的叛军将大批木筏推入水中时,不由得暗自苦笑一声;他以为跟高达和高银谈话能拖延时间,好让罗子成他们寻找守浮桥的材料,自以为自己算计的挺聪明。 没想到高达和高银同样是在拖延时间! 看现在的架势,他们在跟叶无锋等人对话的时候,就已经让士兵去准备木筏了! 虽然这些叛军一看就是不习水战的旱鸭子,百丈宽的岸边几十个木筏整入水之后,士兵们cao作的手法却极为笨拙,一离岸就开始没头苍蝇般打转,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只是叶无锋等人看在眼里,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龙首峰下多树林,对岸叛军数万人。 虽然这飞龙潭水深千尺,但毕竟只有区区百丈方圆,只要对方发动大军,用不了多久就能用木筏填平了这个小水潭! 苏淳安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箭,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长吸一口气,引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嗖”的一声,随后箭出如龙! 只不过这气势汹汹的一箭,飞至六十多丈便已显乏力,好不容易飞至对岸时,更是被一小卒轻松用手接住,示威般朝苏淳安摇了摇,然后随手丢进了水里。 “屯尉!你带着能走兄弟走吧!”被敌军一名小卒挑衅的苏淳安情绪似乎毫无波动,一脸木然的盯着对岸道,“后崖还有几根绳子,屯尉你带着兄弟们能走一个是一个!我带几个兄弟殿后!这仗真没法打!” 叶无锋闻言先是一愣,这苏淳安向来对跟谁都不远不近,三个队率里叶无锋和他交谈最少,没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他竟是如此仗义! 只不过苏淳安虽然仗义,但叶无锋却知道他的提议,现在已经没有实施的可能了。 “后崖的绳子已经砍断了。”叶无锋有些无奈的说道,“咱们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叶某虽然文弱,但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苏淳安闻言眉头一皱,面带惊疑的看向叶无锋。 站在一旁的罗子成见状叹息一声,道:“屯尉说的没错,断下来的绳子是我亲眼看见的。” “哈哈!屯尉干得漂亮!”手持大刀沈南丘大笑道,“咱们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苏淳安神色复杂的看了叶无锋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叶无锋再次苦笑着拍了拍三名下属,内心豪气顿生,能跟这样的豪勇之士并肩死战,何尝不是人生幸事? 其实叶无锋也知道,在特遣队刚刚从各军抽调而来组建时,大家他这个屯尉心里并不十分服气。 论年龄,叶无锋刚刚二十出头,跟最年轻的罗子成年纪相当,可沈南丘和苏淳安都是已过而立之年的中年汉子。 论资历,沈南丘和苏淳安都是新军组建时便已加入的老卒,而叶无锋也不过跟他们一样而已。 这两个人里,斗大的字不识一扁担的沈南丘也就罢了,苏淳安可是有过秀才功名的文人。 只不过听说他因为做人太过刚直,得罪了当地学政官员,这才落了个削去功名的下场。 也许他本想弃文从军,能够出做出一番事业,可是没想到从军多年,还是难有寸进。 叶无锋年纪轻轻,看起来又弱不禁风,有什么资格做丞相新军精锐里的精锐的首领? 那时候的叶无锋心里也明白,会有很多人不服,只不过叶无锋并没有跟他们挑明。 后来就有人私下私下议论,说叶无锋一定是丞相或军师的亲近之人的后代,才能坐上这么重要的位置。 然而事实上叶无锋与丞相高拜和军师葛丹成都没有什么关系可言,他们对叶无锋也没有任何私下里的帮助。 军师葛丹成虽然屡次私下召叶无锋暗中议事,却从来没有指点过他怎么驯服这群骄悍猛卒。 好在叶无锋少年时便跟随他的父亲叶天心学医,对药方里的“君臣佐使”之道颇为熟悉。 一个药方若想起效,主治的君药固然重要,但辅助的臣药,兼治的佐药,调和的使药,不管有毒无毒,药性是否相冲,都有它应有的作用。 因此几个月来,叶无锋不管这些悍卒如何挑衅都无动于衷,只是坚守本心不偏不倚,按照军法该罚的罚,该放的放。几个月下来倒也没出什么乱子,只是如此一来跟大家的感情就显得没那么好了。 让叶无锋没有想到的是,现在他们到了这般山穷水尽的时候,这些袍泽兄弟竟是如此仗义。 “咻!”“咻!” 经过一阵手忙脚乱的折腾,木筏上的叛军终于在水上勉强站稳了脚跟,弓弩手开始向叶无锋他们放箭了。 只不过此时的木筏尚未渡过飞龙潭的一半,木筏上的弓箭手又未完全熟悉环境,箭矢飞了几十丈后都歪歪斜斜,几乎毫无杀伤力可言。 “他们有盾牌在前,咱们还有的弓弩多久能用?”叶无锋随手格飞一根箭矢,一脸凝重的向苏淳安问道。 苏淳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对着叛军引弓比了比后道:“他们再往前十丈左右,我们就可以远程抛射杀敌了。只不过我们的弓箭和人手都不够,恐怕挡不住他们登岸。” 如今飞龙潭方圆数百丈的水面上,浮桥两边加起来叛军至少都有数百人,靠苏淳安他们二十几个弓弩手挡他们,无异于痴人说梦! 对于叶无锋他们来说,一场人数相差悬殊的惨烈搏杀,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 叶无锋再次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东方的天空墨蓝色已经开始慢慢淡化,黎明已经近在眼前了。 “撑住吧!”叶无锋从刘明手里接过他从信王那儿夺来的宝剑,用自己的斗篷擦去血迹,“丞相的大军随时都会来援,咱们能撑多久撑多久吧!沈南丘罗子成,带人去再找些厚木板当盾牌,苏淳安准备放箭!” 虽然叛军驾驶木筏的本领不佳,但十来丈的距离仍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 随着他们距离越近,箭矢的力道也渐渐增强,这会儿已经到了能入地两寸有余的地步了。 直到这个时候,苏淳安才下令弓弩手们就位,用裹着火油布的火箭夹杂着普通箭矢开始抛射。 甘泉宫中能拆的木材,几乎都早已被罗子成拆过一次了,幸好还有几个门板残留,此刻被罗子成和沈南丘拆了下来,暂时充做盾牌。 双方还未短兵相接,一阵阵的箭雨就在飞龙潭上空来回飞射。 几轮互射下来,叶无锋他们就又有十几个人被弓箭放倒。 虽然在水上的叛军的伤亡明显更重,最少有几十个人中箭落水。 可是他们毕竟人多势众,攻势丝毫不见减缓。 更加可怕的是,趁着木筏上的火光,叶无锋清楚地看到叛军还不断有新木筏在不停的下水。 叶无锋再次看向东方深蓝色的天空,无比确定现在已过卯时,可丞相的大军却还是毫无动静。 叛军的木筏越来越多,离叶无锋他们也越来越近,不一时便离岸仅有数丈了! 叶无锋见状大喝一声:“扔火油!” 沈南丘和罗子成闻声而动,将早已浸好火油的布团点燃,朝着叛军的木筏上奋力扔了出去。 只不过木筏毕竟不是浮桥上,没有浸油的木板助燃,叛军虽然慌乱了一阵立刻就把燃烧着的布团踢进了水里。 叶无锋见不奏效,只好挺身而出挥剑指向叛军,大喊道:“杀!” 只见沈南丘一马当先,搬起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奋力向叛军的木筏砸去!那木筏登时被砸的四分五裂,筏上的士兵连惨叫一声都来不及,便已沉入了水潭之中。 然而沈南丘虽然勇猛,终究改变不了全局。 水潭中的叛军已经陆续登岸,开始与叶无锋的人短兵相接。 一时间喊杀声四起,到处都是纠缠在一起拼命的军士。 此时的叶无锋也已经冲到了岸边,闪身躲过一名叛军砍来迎面一刀,回手一剑刺穿了他的脖子。 军中士兵多用刀枪,但叶无锋却是学剑出身。 他的父亲叶天心曾救过自号“杀人剑圣”,却被主流剑道大师们斥为“剑魔”的剑术宗师陈皋的命。 陈皋此人与主流的剑道大师不同,他不屑于大恒武林主流所谓的“剑道”,公开务求一击必杀的“剑术”。 在他看来,剑既然是一种兵器,那么就是杀人的工具。 任何一种合格的剑术,都应以对敌一击必杀为终极目标,否则说再多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是狗屁。 此人自幼跟从豫州剑道宗师贾二龙练剑,苦练至二十岁时已颇有声名。 但后来不知为何与其师贾二龙闹翻,被逐出师门。 随后陈皋便参了军,跟随先帝讨伐东夷五年。 从东夷归来后,陈皋闭门谢客三年,然后自号“杀人剑圣”,四处挑战大恒剑道宗师。 但是在两位剑道大师接受了陈皋的挑战之后,那些剑道大师们死活都不肯再接受他的挑战了。 他的第一战,是挑战他曾经的师傅“豫州剑神”贾二龙,只用一木剑捣就掉了贾二龙六颗门牙!从那以后贾二龙吹水都漏风! 他的第二战,是挑战京都剑道宗师“神剑”马保,仍是只用一木剑就捣掉了马保的六颗门牙。 经此两战之后,陈皋名动大恒王朝,但再也没人愿意接受他的挑战了。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幸亏陈皋用的是木剑,如果是真刀真枪的话,这两位剑道大师都早已没命了! 可是贾二龙和马保却都声称陈皋不讲武德,用骗,用偷袭的方式才赢了他们,他们从道德上谴责陈皋,让陈皋好自为之。 大恒王朝武林也因此对陈皋深痛恶绝,各路宗师都纷纷表示谴责陈皋! 要不是怕自己的门牙被打掉,早就有人为武林“除魔卫道”了。 那时陈皋名声虽响,但却实实在在的“恶名”,没人愿意,也没人敢与他交往。 正是这个时候,郁郁不得志的陈皋病倒在了豫州,叶无锋的父亲叶天心恰好带着叶无锋路过豫州,救了陈皋一命。 陈皋病愈以后,无以为报,指导叶无锋练剑三年。 说是指导叶无锋练剑,其实主要还是当时陈皋名声太差,没地方可去,叶天心不介意他跟着而已。 后来叶天心在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一位高氏贵族,便向贵族举荐了陈皋,听说贵族让他做了军中的教头。 叶无锋跟着陈皋学剑三年,招式一个没学,按照陈皋的说法,在他摸索出的截、刺、削、斩、抹、撩六式剑术中,叶无锋才刚刚摸到“截”和“刺”的门槛而已。 然而就这两式刚摸到门槛的剑术,就已经让叶无锋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了。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连曾经被武林剑道宗师们,称之为“剑道天才”的信王高兴,竟也会被他斩于剑下! 飞龙潭边正在激战中的战场上,叶无锋挥剑截开了一名叛军迎面劈来的一刀,反手一剑刺进了他的背心。 信王高兴的剑术虽显花哨,但他的这把剑倒是实用的很。 这把看似与大恒军中常见的佩剑几乎没什么差别的剑,手感远比普通佩剑轻盈很多不说,锐利程度也令人咋舌!刺穿叛军身上的铁叶重甲,竟然如刀穿豆腐一般毫无阻滞之感。 叶无锋拔剑替沈南丘撩开一根飞箭,配合他将一名叛军士兵踢进水潭。 此时第一批木筏上的叛军几乎已经被叶无锋他们完全击杀殆尽,偶有剩余的几个也只是垂死挣扎。 但对岸的第二批叛军的木筏却已经过了潭心,只有几十丈的距离了。 叛军的头一轮攻击,有近百人成功登岸,人数比叶无锋的特遣队多了近一半。 虽然叶无锋他们占着地利成功击杀了登岸叛军,但他们已经也付出了十几条人命,二十多人受伤的沉重代价! 在短兵相接的生死互搏中,人的生命尤为脆弱。 现在叶无锋受伤的左胳膊已经几乎无法抬起,身边还有一战之力的人也不过几十个人了。 而对岸叛军的木筏,却仍如下饺子般入水。 叶无锋再次抬头看了看天色。 不知不觉间,东方已经微微泛白,此时卯时最少已经过卯时三刻了! 可丞相和军师的大军为何还是毫无动静? 他们真的还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