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僧》（2）
我记得，在美剧《黑袍纠察队》里，有个很有特点的角色，叫“祖国人”，也因为他的性格突出，所以很多人喜欢拿他的戏份剪视频，很多人看了，便会在视频下讨论，说自己若是有祖国人那本事，自己直接就是祖宗人。我细想想，觉着也没啥毛病，毕竟你本事大，整的活er它就大，那么，本事和身份匹配，人们就说这人有能力，但整的活er要是逾越了身份，人们可就要说这人招人烦了。 大二的时候，依照学校的制度，跑cao可以自愿参加了，于是，每天下楼跑cao的，除了体育部那几个人以外基本也看不见别的谁，这样太平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突然就变了。体育部不知道从哪新弄来个部长，直接越过学校制度，假借学校威名，强制大伙下楼跑cao，以此作为阿谀逢迎的资本，如果说这事发生在夏天，那也就算了，阳光明媚的，跑两圈就跑两圈，可问题是，那会儿是冬天，东北的冬天具体怎么个冷法我应该就不用解释了，就那个天气，谁闲着没事顶个大雪跑cao，但是没办法，这人手里攥着个小册子，不上cao他就扣你学分，于是在他的运作下，不到一个星期各班感冒的人就应接不暇，时任邻班班长的愿看着天天吃感冒药的同学对此表示强烈抗议，终于有一天决定去教务处谈判，然而还没等他到地方就被部长截了下来，两人到底谈了啥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的是，当天俩人完全没谈拢，因为那天愿从cao场回来的时候，眼睛青了一大块，鼻子下边全都是血。 第二天早晨，他班所有学生均未上cao，此事一石激起千层浪，以后的几天全系接连罢工，跑cao的事彻底失败了。 因为动静太大，主任亲自出面调查，愿作为代表顶着脸上的淤青向他一五一十的讲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当日下午，那个新部长被革职，记大过处分，并处留校察看，也不知道后来他毕业证拿没拿着。 我因此对愿有了新的印象——仗义。 人生的转折有时候让人根本就发现不了，都是潜移默化的。 大二同年，学校开设了留学班，教学生日语，送日本留学，愿和我也在那时报名，都期望能看看世界之大，让自己长点本事，课程持续了一年多，我因为心软重带乐队，公务缠身基本毛也没学着，愿则不一样，他每课必至，还没等出国便将日语学得滚瓜烂熟。 转眼毕业，五月份，我俩一同到了日本，我过得如同石地牵犁，一步一个坎儿，他过得也同样没比我强哪去，甚至比我还难，按理说这就完全不应该，但是没办法，他因为打工伤了手，很长时间都难以上班自给，全靠家里补贴，然而命运似乎并不准备放过他，家中，他的老一辈亲人病危，几个亲人因为遗产问题打的鸡飞狗跳，他的父母此时已无力再支持他留学，只得祈求他那个叫得最欢的舅妈先缓缓，自己在日本的留学儿子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不想这句话说出来，那个长舌妇更加放肆，还公开的给愿取了个难听到极致的绰号——HJ 当年九月，愿带着极端的失望和折磨回国，我对此气得咬牙切齿，殊不知一年后我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在愿回国不久后，他家的老人离世。愿参加了葬礼，可就在这无限的悲伤之中，那个粗鲁的女人却对他阴阳怪气好顿羞辱，她把愿看世界的志向称为“投敌”，把自己的傲慢和无知称为“挽救”，又鸡蛋里挑骨头问愿为什么不谢谢她？？愿默不作声她称为“不会来事儿”，“不懂感恩”，又拉来妇女们嚼舌根子，让这群人一起对愿指指点点…… “碰！” 愿一脚踢飞了身前的木桌，他的绝望和痛苦在那瞬间如同火山喷发般炸裂开来，他怒目圆睁，两行热泪汩汩而下，那群刚才还指指点点的人一哄而散，吓得四处乱跑，他瞪着那个把前程毁掉的吓傻的女人，如地狱来的罗刹般冲了上去，所有人都吓跑了，连个敢拦的都没有，铁架子搭成的棚子塌了，他走了出来……那天的葬礼差点多了一具尸体。 2020年初，我回国，当年秋天，我联系了愿，想问问他最近如何，他笑了笑，告诉我酒里见，几天后便与我一起推杯换盏，我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模样，瘦了，瘦得几乎脱型了，酣饮之中我轻轻捶了一下他的心口，摸到的全是骨头，我问他现在在做什么，他说无业，我问他发生什么了，他就给我讲了刚才那个故事。 再后来，我因为事儿太多，跟他的联系少了不少，直到很久以后，通过别人我才知道他陆陆续续换了十几个工作但是都没干长，至于原因，据说是严重的精神问题导致的易怒，就这样，他几乎成了“树先生”，闲云散鹤，疯疯癫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再有他消息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多久，朋友告诉我，说愿已经遁入空门。我得知此事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我想过他会找个落得清净的闲职，想过他会自己开家咖啡店，但我从未想过他会落发为僧。当月，我给他通了电话，问他能否连一面，他笑着说可以，于是几日后，我便见到了他，他终于变回了以前的样子，恬静，温婉，还有一种如当年那样说不清楚的柔和。 “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我有些犹豫地问道。 “好啊，好啊，没什么地方比这更让我安心了。” 我俩坐在石桌前，喝着茶水，他的样子像书中的木雕刻画一般，那种沉稳，厚重的感觉如同一尊造像。 “皓麟，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选择留学。可时间是不会倒流的，如果你有想做的事，就尽快去做，我知道，你还没满足，而我已经不同了。我要的不再是千变万化的浮世光景，我要的就是眼前和心中无限的平静。皓麟，有空可以来这喝茶，别的没有，茶管够。” 我听罢笑起来，他也笑起来，那种温柔和平静不是任何酒能给我的，或许这也是他选择避世的原因吧。 秋风摇落叶，已是霞飞时，红色的暮光如同画笔般随意描绘着山里的颜色，它和秋叶融为一体，和余夏相互掩映，我们的笑声穿过小院的红墙，回荡在落叶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