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的希望》（1）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穿过照在我的脸上，夏天的风像是恰合时宜的美酒能让人短暂的清醒，我随性地坐在窗前，赤膊着落拓地披着我的宽黑大氅，脚边是前些天写的乐谱，它们凌乱的散落在满是褶皱的床单上，其中一张只有一半，被我用耷拉在膝盖上的手用两指微微夹住，金针般的阳光刺破阴影，纹绣在我的胸膛和脖子间，夏风吹过，窗帘被忽然扬起，黑暗被一并扫去，而那金针般的阳光却也变得柔和，如同一片金色的薄纱飘忽在窗边，风吹起我灰白的头发，掀起我黑色大氅的衣襟，凌乱的扬起白色的乐谱，时光似乎被慢放，而我却不以为然。

    上个星期的一个下午，我和依依，遥遥，皓隐，坐在家中的院子里乘凉，夏天总是热的，而最好的解暑办法就是让人忘记炎热，遥遥就深知这一点，于是拉着皓隐拿着水枪一边呲一边跑，我躺在树边的吊床上看着热闹，依依坐台阶上玩着电话，身前放着一张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左右的那种木课桌，桌上满是刻画的痕迹，它现在已经不再是为学生书写所备，而是用来放西瓜和冰镇的芬达。我慵懒地抻着懒腰，伸手去摸桌子上的饮料，却不觉摸到了依依的手，依依清清嗓子咳嗽了一声，我赶忙坐起身，问她什么吩咐，她回头看了看互相追逐着的皓隐和遥遥，转回头说让我去买点炸串回来。我看着嬉戏着的二人说这着啥急，现在买等他俩玩够也凉了，于是倒上一杯饮料，喝上一口接着打我的《崩坏3》，打着打着忽然觉得好困，于是抱着手机幽幽地睡了。

    阳光穿过苹果树残破的叶脉撒在我的身上，朦胧的睡梦中我依稀能听得到遥遥和皓隐的打闹声……汽车的声音缓缓地响起，想必是依依自己开车去买吃的，现在已经回来。

    “皓麟！皓麟！看看谁来啦？”

    依依开心地叫着我，而我却根本不想起来，然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离我越来越近，遥遥跑到我身前，用她那坏坏的语气叫了一声：

    “哥～～”

    然后猛地扣下了水枪的扳机，“啪”的一声把我呲醒了。我气坏了，立马起来抓她，刚跑几步却发现依依拉着一个面容白皙，身材高挑，娴静端庄的姑娘，我愣了一会，这才想起，我认识她，她是婉婉，是依依的同学，也是我一个朋友的前女友，是个温柔羞涩又漂亮的姑娘。看见披着大氅，腰身袒露的我，她显然有点懵，我赶紧跟她打了个招呼，干巴巴地扯上两句话缓和了一下气氛。依依拉着她的手，笑着给她递上毛巾和饮料，然后带她去了前院的小草堂。遥遥走过来，伸出小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看我眉头略皱，知道我没心思陪她玩，顿时鼓起了小脸，坐在了放西瓜的木桌上，咕噜咕噜地喝起了饮料……皓隐拍了拍我的肩膀，问我怎么了，我摆摆手说没事，只不过许久不见故人，心里有些思索罢了。

    晚饭的时间说到就到了，霞光遮染了天空的云朵，燃起凌乱的丝线，它们像是想要捉住天空的渔网，罗住半边夏色，蓬乱无序。

    依依拉着婉婉走出来给她盛饭，然后给她重新介绍了一下大家，当介绍到我是依依的男朋友的时候，她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点惊讶的表情，我倒是很理解，毕竟从她的角度看来，这事确实有点微妙……

    大概2015年左右吧，我正值高中时期，就读于老家一座堪称简陋的普高，该校成果斐然，以培养街溜子，单招，大专等一系列高质量人才著称。不过，我们也并非什么都不是，我们同样有血有rou，有思想有感情，只不过我们不适合当时的体制罢了。

    也就是在这所学校里，我的一个朋友在偶然的机会下认识了身在重点校的婉婉，二人一个重情重义外刚内柔，一个温婉柔情娴静深思，可谓天造地设。然而姻缘总是要命运来裁定的。

    在我家的小城，学校并不多，所以总会出现一种奇怪的现象，就是每逢月考，不同校之间为防舞弊会两校学生互换，而这也让两校的学生有了互相认识的机会，我的朋友蔚和婉婉就是这么认识的，当日适逢月考考完，两校学生均站在一高中的cao场上听候着安排，蔚正坐在cao场边，雨后的空气潮浊，雨后的土地微醺，天空整整下了一天的雾，蔚理了理校服的高领，在大雾后的外cao场座椅上点起了一支烟，他不知所以的笑了笑，吐出混入雾色的烟云，可忽然，一个穿着低跟凉鞋的姑娘从雾中走了出来，她的指甲上涂着鲜艳的豆蔻，手上抱着一本不知哪里来的长卷书，扎着马尾，带着圆圆的眼镜，高挑身材，面容白皙温婉，从雾中走出来的模样如同一位去望弥撒的公主。蔚愣了一下，在这位并不相识的女孩面前仓促地掐掉了烟，婉婉看着他，不知所措的小步走了几步几欲避开，却忽然见蔚起身，擦了擦座位，坐到一旁……她愣了愣，不知所措的走过来，坐到了他身旁的另一端，捧起手中的数学卷子微微皱着眉头看着。蔚羞怯地看着她，似乎身旁的姑娘有某种魔力一般，让他无法挪开目光，当他看见婉婉拿出的是数学试卷时候他顿了一下，因为那是他少数拿的出手的科目，他的心紧张地跳着，犹犹豫豫好一会儿他才挪了挪身子，小声说：

    “你……那道题不会吗？”

    婉婉愣了一下，防备似的撇起了腿，说道：

    “嗯……”

    “我会这道题，这道题刚才考试还出了呀，你看……是这样……”

    一片晨雾之中，两个人就这么相识了，那天他们除此之外到底谈了什么我不得而知，但是当天晚饭，蔚拽着我，捧着一大碗面条说着这件事的时候那种幸福和喜悦却是溢于言表的，我笑了笑，深知他此刻心态，但也没有多谈，只不过露出了另一番笑容，在饭后递给他一支烟，听他继续兴高采烈地说这件事而已了。

    我曾以为，这只是一次艳遇，会在短暂的想念中化为蔚指尖的烟云。然而我错了，因为他们再后来又相遇了，我不知道这是蔚出于刻意的寻找还是出于命数的使然，但在当时来讲，我觉得是好的，他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时不时地聊上几句，那段时间的蔚显得格外开心，他会在学校青白色的围栏边随性地倚靠着回婉婉的消息，会坐在食堂的玻璃门旁边的餐桌上边吃饭边和她聊天，甚至会因为婉婉发来的一句埋怨放下手中的篮球……我站在cao场外的看台上，立着我高高的衣领，遮住脸上的表情看着他，凉爽的风吹过我的鼻尖和耳畔，带来花香和鸟鸣，天近暮色，云泛微醺，cao场上的红漆和天空的霞光相接如同天与海的渐变，未干的雨水在深红色的cao场上如一块块破碎的镜子般倒映着天空，一位青涩的少年憨憨地笑着站在这片斑斓的净土上，他心里装着一位少女，只是现在，连他自己，恐怕还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