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章 虫豸
沈三千醒来时,身在一片月黑风高的山野密林里。 山脚下,是祥和的村庄烟火,温暖而惬意。 但此刻呼啸于耳边的凄厉风声,宛如枯骨和尚嘶哑念经,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凭借不知道哪里获得的感知能力,沈三千隐约察觉到,黑暗最深处,有尊诡异又强大的存在。 这幽深密林里的诡异风声,想必就是因它而起。 “得离开这里。” 嗅到危险的气味,沈三千心想。 他睁开双眼,想要挣扎活动,却惊愕地发现,自己似乎失去了四肢的知觉。 抬头望向天幕,往日被踩在脚下的野草,此时如树木般高耸。 “我……我变成了一只虫?” 低头打量自己,沈三千惊愕地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羸弱瘦小,长度不过一寸的白色虫子。 唯一和普通虫子的区别,是其苍白的外表皮,缠绕着一条极细的黑线,其间涌出若有若无的诡异力量。 这股力量似乎和密林里的黑暗,溯出同源。 “叮!恭喜宿主,你已激活诡异修仙系统。” “宿主:沈三千。” “道门:诡异。” “种族:虫族(噬灵虫)。” “诡异程度:零。” “特质:无。” 沈三千正感叹世事无常,堂堂穿越者怎么连人都做不了的时候,山下突然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咔吱”脆响。 他赶忙顺着树干爬上去,眺望山腰处,有一中年人和年轻小伙子结伴而行,目标正是密林深处。 二人面容相似,看着像一对父子。 老父亲的手里提着一个黑布袋,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攒动,像是装着一个活物。 少年手里握着一掌小灯笼,仅能照亮脚下的方寸之地。 “狗剩啊,明天修真界宗门招收新弟子,所以为父才把你带过来,让佛祖大人为你重塑灵根。” “父亲,密林深处那位黑玉枯佛,真的有这么大的神通吗……” 叫狗剩的少年好奇地问道。 佛祖大人的名讳在密林不合时宜地响起。 刹那间,风声变得凄厉尖锐,如刀割般,在父子脸上留下血印。 狗剩手里的灯笼被吹得左右晃荡,里面的烛火差点熄灭。 情况突变,老父亲慌忙捂住了狗剩的嘴巴,然后攒劲力气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混……混账,佛祖大人的名称,也是我等凡人能叫的!” 老父亲哆嗦着嘴唇,双眼凸起,瞪着惊恐的狗剩,颤抖着怒骂道。 “快!磕头!!” 老父亲单拎起瘦弱的狗剩,将狗剩的头狠狠砸在泥地里,如同疯魔般大吼道。 这是十来岁的狗剩第一次看见平时宠溺自己的父亲如此暴怒,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般。 “好……好……” 他想反抗,但转念想到村落里流传的关于“佛祖”的传说,狗剩慌不择路,只能听父亲的指示,五体投地,磕头如捣蒜。 一次……两次……三次…… 风声越来越尖啸,父与子的脖子开始出现被刮过的血印,仿佛一只无形大手即将捏断他们的脖颈。 七个……八个……九个…… 当狗剩磕头到第九个时,风声骤然减弱,恢复往昔。 “谢谢……谢谢佛祖大人原谅我等凡物。” 狼狈的老父亲把因为惊吓而虚弱的狗剩扶起来,粗糙的大手抚去狗剩额头夹杂着泥草的污血,然后拖着挣扎的黑口袋,继续往密林深处走去。 此番意外,让这对父子如临大劫。但身为噬灵虫的沈三千,却丝毫不受影响。 “那里面的东西原来是一尊佛,不过看起来不是善物。” “若能赐予凡人灵根,怕是要这二人付出不小的代价。” 沈三千暗自忖度,他也对密林深处的黑玉枯佛产生了好奇。 于是,沈三千轻轻一跳,从高挂夜空的树枝,跳到了狗剩的后背。 他的重量很轻,如同薄羽,狗剩根本没有察觉。 搭着狗剩的顺风车,时间又过去半个时辰,两人一虫即将接近密林最深处。 山路越来越崎岖,风声越来越凄厉,浓厚的黑暗挤压着二人,让狗剩心慌气短,难以呼吸。 就连手提灯笼,也因为不可知因素的影响,能见度逐渐降低,几乎熄灭。 “爹……我怕……我想回家……” 狗剩拂开盖自己脸上的树杈,艰难地跨过灌木丛。 他打量着周遭阴恻恻的环境,对老父亲低声哀求道。 “狗剩,成仙不是你的梦想吗,不能离开了!佛祖大人已经知道我们来了,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老父亲的情绪异常激动,像一只炸毛的老猫。 “他们二人被标记了。” 沈三千看的清楚,父与子的头顶,都漂着一枚状似佛印的黑气标记。 那佛印怪异至极,是一朵根茎狂乱蔓延的邪花,包裹住血rou被吞噬的枯骨手掌。 佛印蕴含的诡异力量和沈三千如出一辙,却比他强了百倍。 老父亲因为年老体衰,因此先狗剩一步被佛印标记给异化了,所以才会表现反常。 但狗剩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温顺的乡野少年向来听他爹的话,这次亦然如此。 于是他咽下一口唾沫,跟着老父亲,继续前行。 越靠近黑玉枯佛,二人头顶的诡异佛印越发清晰。 从缥缈雾状,到凝结到几乎滴下水来。 在跨过一道极其险峻的山峭后,微弱亮光的小灯笼伴随着“咻”的一声,彻底熄灭。 同时,崎岖山路和浓密树丛后退消失,一座宏伟而破落的寺庙,终于显现。 雕梁画栋,却缠上了蛛丝网;彩漆油壁,早已斑驳脱落。 至于纸扇门窗,早剩下骨架,但其间涌出的黑暗,却成了新的阻隔物。 看得出在很久前,这里是一座香火昌盛的庙宇。 可惜时过境迁,如今这里只剩下腐朽的外皮空壳—— 以及躲藏其中,不知面目的佛祖。 “铛!” 山林深处,衰败庙宇,一道佛钵撞击声,凭空而起,惊起枝头滞留的最后一只乌鸦。 “嘶!” 破落大殿,火石脆响,一抹光亮点燃香烛,窗外望去,巨大的黑色佛像坐于神龛。 “阿弥陀佛。” 耳边响起诵读经文之音,本应起清心普善之效,但父子二人却双目眦裂,似乎不受控制般,以扭曲的步伐踏进缓缓打开的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