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她的心愿
寒一愣了一下,说道:“十一姐,你误会了,公子他没有……” “行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林庚辰截断了寒一话语,她知道寒一要说什么,不就是一切都是他自愿的,他是公子的影子,公子肩负千钧重担,他理应为公子分忧,这种被洗脑的话术,可去TM的吧! 寒一脸色涨的通红,再次说道:“十一姐,真不是……” “行了!你闭嘴!” 林庚辰厉声制止,不想再听寒一说第二句,她是林庚辰,提起气势来积威极重,满室为之森寒。 寒一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眼神如水般温柔,定定看着她,寒一是个要强的孩子,很自然就会慕强,看着林庚辰的眼神,如同看到了心目中的神祇,林庚辰熟悉这种眼神,因为她本就是神。 室外突有喧嚣,毕月乌大声道:“你们是谁?庚辰少君说了,任何人不得进入。” 室外先是寂静了一下,然后就有呼啦啦跪倒的声音,有人高声奏报。 “鄢城尹昭理求见公子,求见庚辰少君,我楚必胜。” 林庚辰去看寒一,问道:“你可以吗?” 寒一点头,说道:“我可以,公子不在时,日常事务都是我来处理的。” 林庚辰微笑,赞赏般摸摸他头,重新为他系上蒙眼白绫,穿好了衣衫,弹指出了一点荧光,林六和林十七发现自己突然又能动了,惊骇间听到庚辰少君淡淡声音。 “鄢城尹昭理请进。” 林庚辰与寒一同席跽坐,听寒一语气淡淡同昭理商议事务,又用手指摸了奏报公文,以锥刀刻下批复,所言无不精准中的,所事无不果断批复,在这一刻,寒一不是影子,寒一就是公子熊旦。 昭理一直情绪激动,身畔臣下也无一不是情绪激动,接连叩首。 林庚辰知道他们是得见庚辰少君,但也不至于如此激动法,她这个大气运者说实话没做什么实事,说是给楚国带来兵连祸结都不算冤枉她,为何他们会如此激动。 寒一言谈中为她解惑:“好,此等法子于我楚子民大利,就以庚辰少君的名义颁发下去吧。” 林庚辰恍然间似回到了魄罗伽神星,太一总是会如此,他愿意让魄罗伽神族仰望着林庚辰。 创世大蛇图腾于魄罗伽神星遍地都是,她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心中永恒的神,而太一就会抄着手,大袖飘飘,于魄罗伽神殿高台看着这一切,这是一种cao控的乐趣,太一乐起不疲。 昭理叩首退下,再有医官进来,拿了一碗苦药,看到庚辰少君,叩首不停。 寒一得了林庚辰真炁,伤好了一大半,连伤疤都变浅了很多。 医官看了喜悦难言,竟愣愣流下泪来,说道:“小人斗胆,请庚辰少君多多陪伴于公子身畔,公子为我大楚实在受了太多苦,曾经于一天之内受三处箭伤,血流的都止不住,还要披甲上阵……” 医官哽咽不能言,林庚辰点头,她知道医官口中所说的公子,其实是寒一。 “吾回来了,自会日夜陪伴公子,请相信吾,我楚必胜。” 医官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看寒一喝了药,收了药碗退下,寒一将重要的公文整齐摆放在一旁,又将案几收拾干净,转身过来朝着林庚辰叩拜。 “庚辰少君,公子应该就快回来了,影子要退下了。” “哦,你要如何退下?” “公子以无上神通挖了一条地道,影子自地道里退下,便能回到影子自己待的房间。” “好,我便去你房间看看。” 寒一大惊骇,脸色于瞬间大红,说道:“影子的房间过于冷僻,实不适合庚辰少君踏足……” 林庚辰一把拽住他手,直吓的寒一哑口不言,在寒一惊恐眼神中,林庚辰四下里一看,就知道地道口是在屏风后面,拉开织金席子,下面是一块木板,打开木板就是一个地道。 林庚辰二话不说就推着寒一进了地道。 寒一使劲挠脑袋,突又说道:“十一姐,你要么等等,等我收拾了房间,你再进去。” 林庚辰才不搭理他,拽着寒一的手不放,一马当先快走,地道直来直去,还挺长的,终于到了顶,林庚辰一推头顶木板,轻巧翻身出来,四下里一看,不由得愣愣发呆。 房间很小,只不过一榻一几而已,窗户也小,只有此许微光透进来,而就在这微光中,无数蜻蜓在空中飞舞,是寒一编了无数蜻蜓,拆了衣服麻线,将蜻蜓吊在空中。 有风吹进来,蜻蜓便于空中振翅飞舞,大大的绿眼睛,红红的肚子,透明的翅膀。 这,是寒一无尽的思念。 寒一脸色大红,讷讷不得言,他肤色雪白,莹润若有光,这一红就如雪上染红妆,于这昏暗不明的房间,有如枯海明灯,寒山皎月,是那么的动人心魂。 林庚辰在这一刻疯狂眨眼,只感觉神魂兮飘摇,凡人间无数情爱,唯此刻最打动她心弦。 “十一姐,对不起,我一直都很想你,但我是影子,不配想你,房间门是从外面封死的,我出不去,我就每次装公子时,努力杀敌,好好表现,公子就会赏赐我许多草叶……” 寒一极开心,指着一只蜻蜓,笑眯眯的,一点都不为他可怜境遇而自怜。 “十一姐,你看,这只,是我第一次挥戈杀了一名秦军官大夫得到的草叶编的,公子不知道为什么从不用剑,也不让我用剑,所以我近战很容易受伤,但这伤受的很值,蜻蜓肚子都不用我挤血出来,蘸蘸我自己肚子上的血就可以了,你看,染的多均匀……” 寒一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其实是为了掩饰他的尴尬与慌乱,他倒也不是暗恋,他是明恋,但他知道自己不配,只是悄悄的思念就好了,现在这思念暴露于女神面前。 林庚辰吻住了他,他个子长大高挺,林庚辰要踮起脚仰着头才能吻住他,他迟疑了一下,随即发了狂一样地吻林庚辰,他长大了,他日思夜想的女神就在眼前。 “十一姐……” 寒一气息狂乱之极,林庚辰却又于瞬间清醒,伸手轻抚了他脸庞,淡淡微笑。 林庚辰在这一刻下了决定,她要同寒一在灵境里结婚。 师尊说她要热爱红尘里的一切,经历红尘里的一切,最好找个合适的人类结婚,一起慢慢“老”去,才算能真正完成心愿,她一直不知道她的心愿是什么。 现在,她有了一点顿悟,也许,她的心愿不过就是“得一人,爱一生”。 寒一就是这个人,就是她的心愿。 林庚辰紧紧搂住寒一,摘下他蒙眼白绫,小小声说:“寒一,你还记得当年我对你的承诺吗?” 寒一眼中若有水光,他为了装公子装的像,一直在昏暗不明的房间里待着,又一直编蜻蜓这种精细活儿,眼睛估计有点近视畏光了,就微微眯着,因为亲的狂猛,还喘息着。 “我记得,但大楚现在危难之际,我冲锋陷阵可以,并不怎么会打仗。” “没关系,事不急在一时,你好好保护自己,会有那么一天的,我给你的紫龙鬃毛呢?你是不是一直没有戴在身上,紫龙鬃毛会保护你不受伤的。” “公子不让我戴在身上,说我受伤,死战不退,才是正经。” 寒一于枕畔拿出小锦囊,本极为精美的小锦囊变得很破旧了,明显有日夜摩挲的痕迹。 “十一姐,对不起,我每晚上睡觉都会握着锦囊,感觉很舒服,有好几次感觉我都要死了,是这锦囊发着紫光救了我,所以我把锦囊都弄的旧旧的了。” “没关系,你以后就把锦囊戴在身上,我为大气运者,既已归楚,公子自当有若神助,从此以后,你再也不需要受伤了,我会护佑于你。” “好的,十一姐,但你还是要同公子商量商量,其实我没什么的,我本就是影子,为了大楚必胜,影子甘愿流尽最后一滴血,十一姐大恩大德,寒一就来世再报了。” “哼,我偏不要来世,我就要今生今世。” 林庚辰抱住寒一,狠狠亲吻,她既已经决定,就不会再放开寒一,辞皓曾问过她,可不可以免归天道,她就是天道!她所说的归于天道,不过是她狩猎羽嘉后就要穿出去。 在这一刻,林庚辰决定要陪着寒一走完这一生,寒一会成为始皇帝,与她并肩而立,她会陪着寒一慢慢“老”去,直到寒一真正归去,她再会离开。 她来过,活过,爱过,存在过……这一切都随着寒一归去而化为历史尘烟,而她,心甘情愿。 寒一情热如沸,狂乱亲吻,在这一刻,他不是影子,他是个人,一个独立的人。 林庚辰热情回应他,正自情热难禁时刻,一只竹简飞来,小乌鸦嘎嘎嘎。 “庚辰师姐,快出来啊!这个人好生厉害,我打不过他……哎呦……” 林庚辰霍然清醒:“应该是熊旦回来了,你且耐心等待,只要有我在,事必能成。” 林庚辰掐指结印,瞬间消失不见,寒一愣愣了半晌,躺倒在榻上,直感觉全身力气都消失殆尽。 寒一直躺了许久,眯着眼睛看那蜻蜓飞舞,手中紧紧握了锦囊,有紫光自锦囊中散发出来,幽幽的,莹莹的,寒一歇过一口气,自枕畔抽出草叶,又开始编起了蜻蜓。 微光中,他编的极认真,蜻蜓在他手中缓缓成型,精致之极,几欲振翅飞去。 林庚辰来到室外,但见毕月乌守在门前,被影寺人剑光逼的嘎嘎嘎大叫,就是一步不动。 林庚辰失笑,说道:“住手,影寺人,五年不见,可安然?” 影寺人见到她,立即住手施礼,神情激动之极:“庚辰少君,你可回来了,小人安然,我楚必胜。” 林庚辰抬头看了看影寺人身周随从,都戴着面具,有一人明显就是熊旦,再不多言,转身进了室内,毕月乌也要跟进去,林庚辰朝着他摇头,抬手召来林六和林十七。 “你们带我小师弟周围转转,让他见识下我大楚繁华。” 毕月乌噘嘴巴,但他也知道这是林庚辰不想让他掺和太多,不情不愿地走了,在经过影寺人一随从身边时,只觉得那随从一直狠狠盯着他瞧,但随从脸上戴着面具,他吃不准,也就不好发作。 影寺人斥退了随从,他自守了门,随从自出了公子居所,各回岗位上去,有一随从悄然不见,再出现已经是在室内,林庚辰静静看他摘面具,去轻甲,解头冠,忍不住面露嘲讽。 “你这般装腔作势,只为了遮掩形迹,不累吗?” 熊旦一顿,没说什么,解了头冠,自去屏风后换松散麻衣,看木板掀开,露出地道口,也没说什么,只是用脚把木板合上,再踢过织金席子,重新遮掩。 林庚辰看他动作,突然醒悟寒一其实装的不像,因为寒一不可能如他这般随意轻松,这是他的家,这是他的国家,他拥有影子,拥有一切,自然轻松随意。 熊旦换好了松散麻衣,长出了一口气,才转过头看她,眼睛闭着,眼神若有实质。 “庚辰,你见到影子了。” “你出卖我。” 林庚辰才不会顺着他节奏走,两人又恢复成最初相见时的模样,是在Battle。 熊旦不语,看他神情却是处在无可奈何而又特别想暴怒的边缘。 “我出卖你又有何好处?你是糊涂了吗?” 林庚辰不言,熊旦出卖她当然没有任何好处,但是太一才不管任何好处,他只管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太一出卖她太顺手了,几乎可以说是本能反应。 “你还装什么装,你不是全都想起来了吗!” “……我想起什么了,我因为战事繁忙,没能及时接你归楚,更顾不上同魏无忌联姻,你明明一步就能回来……你偏不回来,现在回来了,却也回来的不算是好时候。” 熊旦紧皱了眉头,并没有多高兴林庚辰回来,这变化还说记忆没恢复,谁信啊! 林庚辰同样紧皱了眉头,问道:“昭念欢掳走了你,怎么又放了你回来?” 熊旦被她气的一梗,他知道这是林庚辰故意的,就是要同他硬杠,而他被昭念欢掳走,简直是奇耻大辱,一时间心血激荡,脸色却又为之灰败,这是他心血熬尽的体现。 “庚辰,我真不知道我在你心目中是何等样人,你一直把我放在坏人的匣子里,从来没有拿出来过,但凡有点什么事情,做坏事的那个人一定是我,这凭什么?又是为什么?” 熊旦语气中压抑着极度的愤怒与不甘,但看林庚辰,依然神色冷漠,眉目严峻,全然是半点都不相信他的样了,熊旦长叹一声,只感觉没有半点办法,齿寒心冷。 “邓城大战,昭念欢突然掳走了我,逼问我为何不同你成婚,我同她说我与你情深爱笃,只是因为战事耽搁,战事一了,立即就会成婚,她却说如果我们真是道侣,为何一个在魏,一个在楚。” “庚辰,你告诉我,为何你我一个在魏,一个在楚……” 熊旦愤懑难言,却也不需要林庚辰回答,接着说道:“昭念欢说什么都不相信我,我说战事吃紧,耽误不得,要么就杀了我,让我一了白了,要么就看我身上有什么好拿走的,就拿走好了,就当我自付赎金了,只要不炼制我当炉鼎,一切都好说,所以……” “所以什么?”林庚辰厉声发问。 “所以她就拿走了我的眼睛。”熊旦淡淡一笑,笑容极苦涩。 林庚辰一愣,随即摇头,说道:“你骗我,你身负羽嘉一缕神念,羽嘉会保护你的,岂会任由昭念欢如此伤害于你,再说了,你的眼睛是瞎的,她拿你眼睛有什么用?” “羽嘉保护我,是因为我不愿意去当炉鼎,而昭念欢拿了我眼睛当赎金,是我自愿的,羽嘉如果出来,又是一顿好打,我不想浪费时间,至于她拿了我眼睛有什么用,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事情经过就是这么简单,庚辰,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也都没什么所谓。” 熊旦语气淡淡,实不知林庚辰此时此刻心中惊涛骇浪。 如果太一恢复了记忆,是绝对不会让昭念欢拿走了眼睛的,他没了眼睛,连点悲伤的时间就没有,直接就回来打仗,一打就打到了现在,他得多痛…… 林庚辰不磨叽,伸手指就去扒他眼皮,这动作对于一个没了眼睛的人来说,是极大的欺辱,熊旦硬忍了没动弹,眼眶子里两只琉璃球,转都转不动,熊旦语气依旧淡淡。 “昭念欢说眼珠了没了,眼皮会塌下去,太丑,就塞了两只琉璃球,以昭念欢的德性,这两只琉璃球未必不是什么监视的法宝,我自己用手摸摸,也还行,就这么留着了。” 熊旦说完还笑了一下,故作轻快地拂了拂衣袖,说道:“也不是全没有好消息,昭念欢拿了我眼睛后,就认定了我不是什么天魔,说天魔不可能如我这般挫,说会拿了眼睛去同檀尘珠和辞皓说,还说你的傀儡虫也可以去除了,所以庚辰,你不必再同我问天成契了。” 熊旦一开始还有暴怒同林庚辰Battle的迹象,但现在,明显他累了,言语依然温和,但也仅此而已了,自坐于案几后,开始批阅公文,批的累了就站起来走走,然后再批。 林庚辰静静看他,她所有预料竟然全都是错的,她一直认为太一失忆了也还是太一,但没有恢复记忆的太一还是太一吗?她这般对他,他也是会难过的。 “熊旦,你痛吗?” 熊旦正手摸着一卷竹简沉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啊!一开始还会痛,后来就好了……庚辰你不必放在心上,无论前路如何,这都是我自己要走的路,本身就同你没什么关系,你一直都是不开心的,这一次,无论我是赢是输,我都会让你开心的,请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