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仁寿阁
“小女，叩谢天恩！” 顾舒颜说完便被元帝扶了起来，一派主贤臣良的气氛，十分和睦。 这场为了‘虎符’而起的闹剧这才画上了个句号。 从暖阁出来，一直躲在旁边年轻的大臣偷偷喊住萧智，跑到他旁边和他一起走。 “萧国师，你说皇上闹着一出闹得是什么呀？仅仅是想收回兵权么，哪用得着这么被动？” 萧智瞧他一眼，正好看他满脸好奇的凑过来，有些无语。 “袁摘星，廷尉府的事情还不够你处理么？怎么揣测起天子圣意了？” “岂敢岂敢。”袁摘星诚惶诚恐，他靠近萧智悄声道，“我这不是好奇么，可不敢乱说我这是揣测圣意啊。” 萧智对他笑了笑，袁摘星打了个冷战，总觉得面前这人像个披着人皮的狐狸。 “就算这位顾娘子被罢免，但是她身份还在那，皇上待人宽厚，自然是不想寒了世家的心。” 两人慢慢悠悠的走着，袁摘星想了想，疑惑道：“可若是入了仁寿阁，那可不是半步跨进了登天门么？皇上这是还想再任用她？” 仁寿阁是朔帝所建，为新朝广纳贤士之处，之前一直是由前国师秦无月管辖，后来秦无月自请去了云横关，便归还给了朝廷。 仁寿阁被立为国学，天下读书人皆向往之。 “皇上做事自有皇上的道理，你我等人奉命就是，哪来这么多一问？” 萧智收起笑容，眼锋冷飕飕的递过去，袁摘星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好看着萧智错开自己走到了前面去。 “诶，你这人就是不合群……” 还没等袁摘星说完话，远远的就传来一声声呼喊萧智的声音。 “得，你还有得烦了。” 袁摘星乐得折回，留出充足的位置让后面的人能看到萧智。 顾舒颜快步跑了上来，追上了他。 “你怎么跑得这么快，萧大人。” 萧智脚程够快，顾舒颜追上来却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她拉住萧智，急道：“萧大人怕不是忘了，皇上将我的事情交由你搞定，今天还得烦请萧大人替我先将住的宅子找好，我还有顾氏一众仆妇等候在宫门外呢。” “顾娘子，男女，授受不亲。” 萧智不留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掸了掸衣袖，“我有一间宅子，离仁寿阁不算远，正巧年关，我找了小厮将此处收拾出来了。你们顾氏的人可以先暂住到那去，以后你去仁寿阁也很方便。” 顾舒颜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反应过来，闹了个脸红，有些不好意思。 “萧大人抱歉，军营里习惯了，说话做事也没个分寸，唐突了。” “无妨，待到你去了仁寿阁，夫子们会教导你的。”萧智走在前面，“丑话先说在前头，仁寿阁内门前解刃，不允许带刀剑，匕首也不可以。” “我且先告诉你，我不知道你留在京城到底是想做什么。但你切记不要起坏心思，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顾舒颜听到这话愣了愣，苦笑了两声，快步跟上了他。 她叹了一口气，潋滟的双眸微微暗淡：“我明白萧大人的意思，但恕在下对为何要留在京城的原因无可奉告。” “萧大人，我顾舒颜行的端坐得正，虽然久居边关，不是什么饱读诗书之人。但我也知道什么叫忠君报国，顾家是将门之后，虽然只剩我和幼弟二人，虽然人微言轻，但也是断不会做出危害社稷的事情。” 萧智听的这话蓦然对顾舒颜生起一些内疚。 是他揭发的顾舒颜女儿身的事情，在皇上的授意下，在都城散布了一些谣言。 萧智身有一半的苍梧血统，偶逢月圆之夜，便会有预知的梦境。 他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就是梦见了自己的父亲…… 而这次，是因为他梦见了顾舒颜。 只因为他的预言梦中，声名远扬的镇边将军居然是一女子，她提枪上阵，却没有守得住云横关，云横关大破，邵图部落，将边境三城屠了个干净，烧杀抢虐，无恶不作。 百姓流离失所，城内血流成河。 顾氏也遭遇了灭顶之灾，百年世家毁于一旦。 这个消息，对顾氏的名声是灭顶之灾，但对元帝，却是好事一桩。 提前预料到会发生的事情，守住云横关，保住魏澜疆土。 最简单的就是将守将换下。 萧智私下派人查访，这才在旱云找到了当年替顾夫人接生的稳婆，在亮明朝廷身份后，稳婆这才说出来，当年接生的并不是儿子，顾氏生的，是个女儿。 镇北将军，真的是女儿身。 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便是凭借这些预知的梦境辅佐皇上走在前面。 这次也不例外。 他想反正顾舒颜也在丁忧，本就暂且搁置了边关的事务。收回将军印和虎符，对皇上稳固皇位大有裨益。 如此，也能留他们姐弟一命。 他的做法是对的，于他们，弃车保帅，如何不可呢？ 萧智看着跟随他上马车后便一直望向帘外的顾舒颜不再开口说话，心中思虑感慨万千。 他听闻两年前，顾舒颜还在边关之时，领顾家军突袭邵图游骑，七进七出，一小队人马，竟然差点攻进了邵图王庭。 此战边关响彻了她的名号，有她在，邵图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因此才先帝大喜，才给了镇北将军的名号，封赏食邑。 不知道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娘，战场刀剑无眼，她在边关如何杀进杀出的？ 二人一路无话，马车行了两炷香的时间，这才到了一座宅院。 “玲珑小筑。”顾舒颜望着门口的牌匾喃喃出声。 没想到萧智还有这么一处小院。 三进三的宅子不算小，仆妇全部安住下来也还有许多空房间。院落内还有许多假山奇石，花草树木，格外秀丽。 内院中将原本花园隔开，修成了水榭楼台，亭外周遭树深影幽，倒是十分静谧。 很有萧智的风格。 顾舒颜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樾恒府风光与旱云大不相同。樾恒府更近南方，冬日也不下雪，树木也不凋零，西风吹来，也显得郁郁葱葱。 这头还没看完这院落，萧智就不合时宜的发话了。 “让下人收拾吧，你随我去仁寿阁熟悉一下，把书院择了。” 顾舒颜没料到这么多事情竟然要一天办完，她最头疼的便是读书，连答话都有些磕巴：“啊，这。萧大人，马上就要去吗？院里还有很多东西没收拾呢。” “院里东西需要你来收拾么？你只是做个督查罢了。” 他有些无语：“顾氏这么大一个氏族，他们缺你一个也会自己做事的。” “皇上嘱咐的事情，萧某可不敢延误，今日你便择定书院，后日便来仁寿阁上课。” 他转身便往外走，声音逐渐飘远，“六艺之中择定书院，先说好了，射、御，不可选。” 顾舒颜急忙追了上去：“为何不可选射御？” 萧智止住脚步，回过身来。 “顾娘子，你可是前边城守将，院内学子如何胜你？” “可我并不擅其他，如何使得，这不是闹笑话么？”她有些无语，让她去搞不擅长的东西，那可不是要了命了么。 顾舒颜身高才将将到他下巴，她悄悄看向萧智，心想果不其然京城传言不虚。 听闻不少闺阁女子偷偷爱慕其俊朗非常的容貌，称其为怀瑜公子。 萧智这人，十年前凭空消失，三年前蓦然出现在京城，轰动一时。 不仅仅是因为萧智的身份，还因为他身有一半的苍梧血统。 苍梧此国，一族便为一国，常居于南方山林瘴气之中，不曾与周边国家来往，神秘莫测。 而萧智的娘亲，身份也隐秘的很，只听闻是苍梧国的人，但从未见过她现身。 听闻他们自小就会学习占星卜筮，推衍世间前后事。 顾舒颜觉得萧智应该也是善于此道，毕竟就是这人将自己揭发了出去，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人各怀想法，不知不觉间已走出去好远。 街道上倒也是热闹，临近年关，百姓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店舍张灯结彩，挂上了不少红灯笼，贴了红纸黑字的对联。 “你以为仁寿阁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萧智良久，才开口道，“皇上对你很有期望，若是我朝能与大夏一般，广纳贤士，女子也能入士，顾娘子，你定是头一份。” “我这已经是被革职的身份，如何还能再进朝堂，萧大人莫要在打趣我了。” 顾舒颜打了个哈哈，岔开了话题，“方才大人说到仁寿阁，我以前就听闻仁寿阁内大多是皇亲国戚，重臣子女，还有一些推荐上来的寒门学子。” “我在边关呆的久了，丁忧后也只是处理族中事物，长期来往于旱云边境，行的是商贾路子。书院里的之乎者也，听的人头疼，仁寿阁都是能人，我都怕自己会丢皇上的脸。” “顾娘子，切勿妄自菲薄。” 萧智笑着看了看她，示意道：“咱们到了。” 顾舒颜回过神来，一抬头，便看见门头牌匾上漆金溢彩，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仁寿阁。 还没等他们走进去，迎面便从里面出来了一主一仆。 为首的女子长相不似魏澜人，个子不是很高，但气质斐然。面若玉盘，唇如樱桃，鼻挺眼深，倒是个美人坯子。 顾舒颜抬头见到女子，愣了一愣，萧智见状，轻轻拍了她一下，向对方施了一礼。 “见过明珠郡主。” 那女子神色淡然，眼神略过顾舒颜，神情有些倨傲地向他们点了点头。 “萧国师安好，这位是？” 顾舒颜见她问到自己，主动上前回答：“见过明珠郡主，小女顾氏，族中行三，小字安仁。皇上命我来此求学，后日我也会到仁寿阁听夫子讲学。” “顾氏？”海明珠转头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来，“我们说不定还能做同窗呢。” “郡主说笑了，顾娘子跟不上郡主的课业，自然不会是郡主的同窗。” 萧智将她的话挡了回去，抬手作揖道，“郡主若无旁的事情，我便先带她去阁中择了书院，改日再来陪郡主说话。” 海明珠听这话，忽然冷下脸来，扫视了二人一眼，转身就走，走的时候还撞了顾舒颜一下。 顾舒颜被她大力一撞，脚步踉跄了一下。 身子倒是稳住了，手里却被塞进了一个纸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