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此夜的烈火（四）
最终，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 牧逢征是我们中退缩之意表现得最明显的，但到了最后关头，他还是没有真的就此离去。 “无论什么问题，你都会回答吗？” 我的前委托人——为了回应对方的礼仪，我们都各自报上了名字，因此我知晓了她的名字——偌梦，她所关心的重点显然和我们都不相同。 “当然了，我向来说话算数。不过，你们几个人只能共享一个问题，不然对我就太不公平啦。” 自称“游戏的恶魔”，江所表现出的却更容易让人联想到早熟的人类少年。在得知我们无人打算退出后，它的态度明显友善了许多。 ……此外，它先前所提到的一些事情也让我很在意。 【战线？】 趁着偌梦纠缠江的当口，我沉下心思，向脑海中的伍拾伍问起我所关注的问题来。 【……不，从来没听说过。比起这个，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在乎的呀！】 有吗？ 【当然有啊！这可是一位‘恶魔’呀！你之前接受信鸽的指导时没有听说过吗？】 恶魔，反世界来客的一种，由于现界次数稀少，就算是信鸽这种全大陆性质的退魔机关也没有多少记录。 ……虽然少，但也还是有的。 【如果它正处在全盛时期，哪还需要你们点头同意参加游戏，一个响指就直接叫你们给毙了】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不过这位江似乎并不像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恶魔。话说恶魔都会打响指算不算一种刻板印象？ 【重点是这个吗喂！我想说的是，棋盘游戏进行期间出现在枫佑的反世界来客，力量都会被大大削弱。个性上，大概，也许，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变得好说话了一些】 “……” 【……】 我大概明白了伍拾伍的言外之意，不过，现在不是细究这点的时候了。 “好啦好啦，别问了，我不会说谎的。”江有些遭不住似地连忙从偌梦身前退开，“另外，要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们得先赢过我再说。” “你自称游戏的恶魔，”温乙未开口了，“……那么，棋盘游戏和你有关吗？” 我心头一震。 并非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视频，在第一轮棋盘游戏结束后回月见楼和其他人汇合后，我和温乙未简短地交流过这件事。 他是突然被拉入了棋盘游戏的准备室，并且事先没有被告知任何游戏规则便开始了第一轮棋盘。 “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江笑眯眯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能从我这知道的只有与今晚的游戏规则相关的事，以及——如果你们赢了，能够向我提出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随着它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仓库内的空间发生了某种变化。 火焰熄灭，夜色降临。 唯有月光从窗外倾泻而入。 “那是——” “这个游戏，嗯，就叫它《十角游戏》吧，毕竟这个仓库就是十个角呢。” “【第一条规则：所有玩家除去拍肩外，在游戏结束前不可与其他玩家进行任何信息的交流。】，当然，说规则的我暂且不算在内。” 与棋盘游戏类似的强制力令我闭上了嘴巴，但我的关注点此刻却并没有集中在它所说的规则上。 我第一次见到银色的月光。 不，这么说不太准确，至少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时间里，我所能看见的都是昏黄的残月以及她所拖曳出的迷离的缺色。 ……我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般圆满的月色。 “相信聪明的各位已经猜到了，这个游戏的原型正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四角游戏——什么，没听说过？没关系，规则非常简单。” 虽然失去了素柒的火光，但现在借着月光，我们倒也勉强能视物。 “首先，请各位站到仓库的各个角落吧。记得与最近的另一人要隔一个空着的角落哦。” 某种类似身处于棋盘中的约束力此刻正作用在了我的身上，这下几乎可以肯定了，江就是视频里那个介绍棋盘游戏的少年。 “……” 奇怪，似乎有某个不对劲的地方。 很小的疑点，但……终究是疑点。 “四角游戏，顾名思义，正是四个人站在房间的四个角落，开始顺时针或逆时针按顺序一个个拍过肩去的游戏。” “试想一下吧，左上角的人出发，拍了左下角，于是左下角出发，去拍右下角。右下角被吓了一跳，然后去拍右上角，右上角知道轮到了自己，于是出发——可是，此时的左上角并没有人在，对吧？” 这个游戏常常被用作招灵，或者是试胆。而在江的说话期间，我们几人已经陆续站到了仓库的五个角落处。 我在八边形的两个左上角中更加偏上的那个角。根据先前大家走的方向，按逆时针顺序，我的前面大概是温乙未。至于其他三人的位置我就真的不清楚了。 这个仓库的确是十个角，如果每两个人之间都空了一个角落的话，应该刚刚好站下我们五个人。 “所以，为了让拍肩游戏能够循环下去，必须有一个‘中途加入者’，也就是在第一个人离开原位后替代其位置的人。” “【第二条规则：我加入后，被我拍肩者成为‘孤立人’，孤立人可以拍除了拍其肩者以外的任意一人——但在决定将要拍肩的人选后，不可进入此人的视野中】” 这条规则……也就是说孤立人可以脱离原有轨道吗？ “【第三条规则：被孤立人拍肩者立刻成为孤立人，后续的孤立人同样可以拍除了拍其肩者以外的任意一人】” 【简直就像在不断增殖一样……】伍拾伍发出了感叹。 “【当你们五人均成为孤立人时，我获胜】” “【在此之前，若你们能让我移动五次，则你们获胜】” “当然，由于我不可能成为孤立人，在加入拍肩游戏并被拍了肩后，我只会按照原有的路线前进。” ……看起来，是有点小看它了。 除了拍肩外无法交流，以及不能出现在被拍肩者的视野里，等同于断绝了我们提醒对方是否已经成为孤立人的手段。而以它目前表现出来的对游戏规则的执着程度来看…… “【非孤立人脱离原有路线时，我直接获胜】” 果然。 摒弃了交流手段，如果只是什么事情都不做按流程进行游戏，在他加入后的那一轮我们就会因全员成为孤立人而败北，根本无法让它再多移动一步。 ——但是，一旦理解错了同伴的策略，以为自己是孤立人而开始了脱离原有轨迹的行动……在违反规则的瞬间，我们就会败北。 移动五次……想要抵达这个结果，必须所有人都想到那个最佳的策略：在我们全员都成为孤立人之前结束游戏的策略。 “……” 等等……移动五次？ 我急忙开始在脑海中呼叫起伍拾伍来。 “你说你是智能统御集合什么什么来着的吧，能不能用超高的计算力之类的东西模拟一下这个过程？” 【不用你说，但是——！】 伍拾伍的语气令我心下一沉。 在这片刻间，我能想到的最优解只有一种：从被江拍到的第一个孤立人开始，所有人都去拍排在江后一位的那人，而那人则顺其自然去拍江的肩膀。 只要所有人都按这个思路做，应该就能在将孤立人人数控制在最小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令江移动……但是，江每移动一次，就会增加一个孤立人。 加上最先被它拍到的孤立人所增加的孤立人……如果我想的没错，在江完成第四次移动后，我们全员就已经都成了孤立人了。 【不行，在如今的规则下没有方法能让你们在全部变为孤立人前获胜！】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见温乙未遥望着透入月光的窗户，像是在发呆。原本稀疏的货架却凭着自己的高大挡住了我看向其他角落的视线。 “各位还有什么疑问吗？有的话最好现在提出来，不然过会儿可就没机会了。” 我稍稍睁大了眼睛，除了我之外应该已经有人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但因为那份强制力的存在，我无法开口说一句话。 “啊呀，在某个版本的四角游戏中，参与者们还要将眼睛蒙起来呢。” 游戏的恶魔愉快地笑着，在这个出奇明亮的夜晚展露了恶质的嘴脸。 “连最微小的光也看不见，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以及不得不前进的自己。” “若是能永远留在黑暗中就好了，但不知从何处来临的手将会如同命运般，把自己推入漩涡之中。” “若是能永远走在路上就好了，但终会抵达的角落正在等待着自己。” “而谁也不知道，等在那里的会是同伴，还是不应存在的，不该被召唤的，不允许被目睹的，用心爱之人作为筹码的……” 它的话没有说完，只是用沉思般的语调拐了个弯。 “但既然今晚的月光如此明亮，各位也就不必总是蒙上双眼了。阮献琛小姐，从你开始按逆时针方向，前方的人分别是温乙未，偌梦，素柒以及牧逢征。” “当你下定决心前进时，游戏正式开始——” 我注视着它，缓缓迈开了脚步。 这场游戏的确存在着胜机，我坚信着。而游戏的恶魔只是静默地注视着我，让人不由得回忆起它在视频中的那副模样。 说起来，那个女孩又是谁呢？ “【……以满月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