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远在天边
每个匈奴人的衣兜里都塞满了战利品,要不是白狼排众,极力阻止这些战士带太多的东西,这些人怕是恨不得个个背上大行囊,把这些种田的顺民家全都搬空。 李望着夜月,感受着江上的晚风,不由悲从心来。 李青啊!李青!你习武多年是为了什么啊? 是为了山中的猎物?可猎取山中的野兽真的需要如此高明的箭术? 是为了得到父亲的承认?他不需要这个人渣的认可!再说他在两年前就已经打不过他了! 是为了母亲的愿望?有所作为、护国安民? 李青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说白了自己还不就是为了谋图富贵,像个俗人一样渴求着他人的仰慕、渴求着他未曾拥有过的一切。 他回想着自己初见李季时的样子,从对他不可一世的不屑,到他展现权贵的沉默,又到他拉拢自己的默认。 而后的跟从、卖命也并不是很难想象。 说白了,他来参军,不也就是把自己的才华,售与帝王家吗?所以自己在接触李季时,才会那么的让自己意外。 .......给谁卖命不都是卖吗?只要价钱合适就好。 李青想不明白,自己在对待匈奴时,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 他们残暴的对待百姓,那么中原的老爷们对待自己御下的贱民们,就显得温和了吗? 若不是自己从小时候在水里救过太守家儿子的性命,李青家连户籍都没有!没有户籍皆是流民,不准拥有田地,跟别提如山里打猎,山下的地有归属,山上的同样也有。 偷猎!成了李青儿时唯一的回忆。他常常背着自己酗酒的父亲,为自己病重的母亲,上山偷猎,还来钱财,医治他的母亲。 .......但现在他反思起来,他跟多的,也只不过是为了用买药剩下的钱财,到同龄人面前装潇洒~ “我其实也不是什么孝顺孩子...”他看着天上的月亮嚷嚷道。 那他偷猎的行为,和这些匈奴人,偷偷摸摸的溜到关内来掠夺,何其相似。 他自嘲一笑。 他吃了那个锅巴后,他嘴巴干的很,就像找点水喝。 说来这些匈奴人倒是给足了那二人面子,给的待遇甚至高于一般的匈奴士兵。李青要干什么,这些匈奴人也只是看着,从未喝止。 李青朝划船的匈奴人比划了一下,那匈奴人眉头一皱,下巴往江面抬了抬,就接着闷头赶路。这个匈奴人年纪较大,是个长辈,他帮着本该轮换的小辈划了一夜的船。他也很累了,懒得伺候这个受伤汉人。 李青叹了口气,躺在船上小心的注意伤口防止撕扯,他单手探过船沿,一点一点的舀了些水来喝。 他一只手自然是舀不了多少,嘴里的一点水也就尝的仔细。 尝出了丝丝,血的味道。 李青反应过来猛的伸回手,他心跳不止的躺在船上,身边呼噜的巨响,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 但转瞬,他就反应过来,此地为何处? 远远的已然能看见长城沿线关口的灯火。 马上就要出朔方郡,此地本就战乱非常,寂寥无人,若是有兵戈之事。 自然.....不是匈奴打汉军,就是汉军打匈奴。 李青眼神渐渐明亮了起来,暗自养精蓄锐,撕开衣服把自己的伤口狠狠裹住,防止一会再崩开时,伤害过大。 果然不一会,就传来白狼的怒吼,船上的匈奴人纷纷惊醒!猛的站起来备战! “(匈奴语)趴下!”白狼视力好,刚刚站起就马上躲到船沿后。 刷刷刷! 一阵密集的箭雨,不要钱似的砸了下来。 虽然极大多数皆落入了江里,但被覆盖到的小船,却是惨叫一片。 李青早有准备,贴着船沿,半点箭支都没沾到。 李青观察着眼前的箭矢,其短小,粗大,是这些竟然皆是弩箭! 刚刚划船的匈奴人中了数箭,他彪悍的一声怒吼,对身上的伤口不管不顾,起身拉弓还射。 此船的匈奴人士气为之大振,纷纷效仿此人,怪叫着拉弓还射。 刷刷刷! 又是一轮短而急的弩箭追着第一轮射击,随之而来。 这回匈奴人又是一片惨叫。 白狼听着自己儿郎哀声一片,再望着船板上弩箭的密度,便知道自己终于被汉军截堵。 “该死!”巴康胳膊上中了一箭,他红着眼睛叫道:“我当初就说了,那穿光明凯的不能杀!他定是汉人高官的子弟,若是能生擒,汉军尚且有个顾虑,不能放了便是,若是杀了简直后患无穷!我们掠夺他们百姓,和杀害他们子弟,汉军反应是不一样的!” “闭嘴吧你!”白狼怒吼一声,拉弓朝岸边急速贴近的漆黑物体上,胡乱射了一箭。 “大王!我们怎么办!”无耶六神无主的问道。 没想到汉军反应这么快!白狼摸着身上略微狭小的光明凯,不由大感后悔。 “分开跑!这是关内,汉人援军源源不断,我们不可能打赢汉人的!”他看着那漆黑的小船无声的贴近,心里愈发焦急。 他心里略微思考,就指挥着其他船上的舵手,分成四路,一路顺流而下,一路接着逆流而上,一路去对面的岸边。 还有一路。。。。截击汉军。 那被分配到截击汉军的几条船一片诧异的低语,但是没过过久,随着船头的调转,他们也就沉默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白狼红着眼睛,不敢再望向他们,抢过一只船桨,把心中的抑郁全都用在了手上。 他和李青那条船一样,都顺着江流往上逆游而去。 这是回草原的路,也是汉军必然截堵,生路最小的路。但其实,汉军已然集结并发现了他们,就是这回勉强跑了出去。等待他们的,也是无穷无尽的追杀,不过是死路一条。 现在,死路就是唯一的生路! 果然上流顺着江水,飘下来几艘灯火通明的大船,上面人满为患。 但是白狼见状却是心中大定。 “儿郎们!他们手上没有弩箭,身后也没有援军,闯过他们,我们就能回家了!” 其实下流是没有布军的,指挥的将领包着三围一缺的想法,准备和这些匈奴人多耍耍,以防他们狗急跳墙,惹得他损失太大。 故而第一轮他就调来了三军上下所有弩箭、弓失,两轮就把白狼给射的胆寒,纷纷逃走五心作战。 ........你如果要问,怎么长城沿线的部队,三级上下就这火力?那我也没说他们是长城沿线的戍边部队啊~ 白狼入关,如蜻蜓点水,触之及走,劫掠后从不留活口,为的就是不给地方军反应时间。 但是,他真的不该杀李季,李家宗堂有族人的长命灯,李季一死灯火便灭。 于是暴怒的李家和李都尉就派兵追杀贼人。 结果就碰上白狼一伙了,所以能这么快反应过来。 但李都尉也只征招了五百人......毕竟刚开始只是想帮李季报仇。 时间紧迫,李都尉虽然手里只有五百人的步卒,大多是耕屯的农兵,不比白狼两百余勇士,故而才入夜设局算计白狼。 那为什么不等大部队到来呢? 所以他们才能截住白狼啊!白狼此次入关,准备用心,又极为警惕,虽然已然深入中原腹地,但也不是那么好截胡的。 这些草原上的来客,摸着兜里满满的财物,听着“回家”两个字,瞬时见呼吸的顿住了一瞬。 无耶见状,用沉重的嗓音,大声唱起呼麦的乡谣。 李都尉本就兵力薄弱,这一波也没指望能全歼敌寇,只是暗中布下斥候,希望能远远的吊住四散的匈奴人,以便后来的援军追杀。 唯有上流,那是匈奴人的生路。边关失守,虽然李都尉估计戍边的同僚马上就能夺回关口,但那是这些匈奴人绝对早已逃之夭夭。 李都尉站在楼船上,冷着脸看着冲上来的匈奴人。 “大人!匈....匈奴人冲上来了!”一边皮肤黝黑的百夫长,支支吾吾的叫到。 李都尉眉头一皱,观察自家麾下的士兵们,竟大都和着百夫长一个熊样! “没用的东西,怕什么!”李都尉脸上戾气大显,他后悔没留两个自家亲兵,来帮忙指挥这些泥腿子。 这些军屯所的士兵,比起作战来说,他们跟重要的职责其实是,在这个战乱的地方,开发刚刚从匈奴人手上抢来半边河套平原,方便后来移民定居。他们本就缺乏训练,头一次上战场就碰见了一心求生的白狼部族。 那结果自然是很明了。 虽然李都尉叫的欢,不断指挥、喝骂麾下士卒作战,但他自家却猴精、猴精的躲在船楼上,根本不敢露头。 毕竟刚刚敢露面指挥的军官们,全被白狼的重箭点了名。 就在李青的小船和汉军楼船贴身而过是,李青腰间发力正准备起身夺下傍边匈奴人的兵器,跑到汉军楼船上时。 在乱中,一个匈奴人中箭,脚步蹒跚,狠狠的踩了李青几下,脚印好巧不巧的正好踩在了李青伤口上。 “......”李青伤口受击,瞬间吐光了胸膛里的气,僵在哪里颤抖不已。 他疼的不行,喘过的来的第一口气,就朝刚刚那匈奴人骂了句娘,那匈奴人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就重重的砸在李青身上。 “..我草泥马。”李青拍打着他,可他却一声不吭,看来是已然死掉。 李青冒着冷汗,着尸体压在他胸上,若要推开,腰间必然用力,李青要上的肌rou已然被射断,尚且完好的部位也是发炎,无法用力。 一时只见李青竟然无法推开这具尸体。 李青望着慢慢远去的汉军楼船,目色愈发悲哀。 “啊~”李青低声哀嚎。 “啊~”一边一个年轻的匈奴人大声哀嚎。 李青撇过头望着此人,可这人却只是紧紧的攥着李青身上尸体的手,感受着他身上最后的余温。 李青认出这个尸体属于刚刚划船的匈奴人。 “哇~!!!!!”他忽而发狂,猛的拔掉了腰间的箭,血水四处溅射。 他先是拉起弓,朝汉军疯狂射箭,双方在渐行渐远后他还不满足。他红着眼睛跳下了船,嘴里吊着弯刀,朝船楼游去。 船上的匈奴人焦急的喝骂不断,有人想下水把他拉回来,却被白狼阻止,众人只有赶紧划船飞快的溜走掉。 白狼望着往回游的少年,犹豫良久后——搭箭、弯弓、射击。 少年难以置信的去抓背后的箭,却怎么也抓不到。 他回身,与船上其他匈奴人一样,都死死的看着白狼,白狼神情不变,只是眼神黯淡,声音低迷:“你是我们里边最怕死的,我怕你被汉军俘虏,坏了我们部族大事......” 少年离的已经有些远,自然是不可能听到白狼这么小声的话。 少年已然沉入江低,但还是怒目圆睁的盯往白狼的方向。 这名少年是否怕死,这里我们尚且不知,但是白狼其他的三路勇士,确实是悍勇非常。 没有一个被俘虏的。。。。也没有一个活着的。他们真的差一点就杀穿了李都尉的军屯士卒。 李都尉在这之后无比庆幸自己的判断,而白狼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今天的局势原来是这番模样。 而李青,是隔了很久才明白,自己尝到的血腥味是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