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明之日新月异在线阅读 - 第四章 保安虎威 第4节 新苛捐杂税

第四章 保安虎威 第4节 新苛捐杂税

    保安虎威·新苛捐杂税

    万历四十五年三月初,京师

    京师内各坊很是躁动了,原因无他,该征税了。

    顺天府、宛平县、大兴县衙役四出开始办差了。同样安富、咸宜、金城三坊也是浮躁异常,原因亦无他,这把征税的改成保安局了,谁也不知道这新山头是个什么章程啊!

    有人就要问了,这明廷没有核定的税制税额吗?属实说啊,还真就没有!太岳公在世时兴许有,但现在肯定是没有。

    各府、州、县只有要上缴朝廷的定额,但这些钱怎么收上来,那就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了。税制败坏本就是一本烂账,早就没人能说的清楚是咋回事了。

    三月初二,保安总局税警中队便上街了,这伙人有别于其他保安局警员的是这个中队女警员居多,再有便是他们都在左肩绣着一个白边翠绿底色的圆形臂章,臂章上绣着红色回纹样式“课税”两字,那红配绿的俗气劲都透着一股土腥味。

    税警中队上街是五人一组,三女二男,手持保安局登记的户籍册,逐门逐户的挨家课税,同时,坊间的派驻所也会派一个人陪同,每到一户,第一件事便是要很是慎重的警告,凡是没有保安局派驻所的警员陪同的都是骗子,遇见直接到派驻所报案,如果能扭送过去得银一两。

    之所以这样做,那完全是因为保安总局税警中队的人员构成,这个中队,大多都是原来做骗行的人,又管的事课税的大事,首要的便是防骗!他们本就是这行里的祖宗,让这伙人课税,任谁也是骗不了他们的,但同时还得防着百姓受骗,要不然保安局的公信力就会受损,那今后的买卖可就不好做了。

    慎重的警告完,便是rou戏了。

    保安总局在三坊只收两种税,一种是户籍税、一种是商税。先说户籍税,就是按照保安局之前登记的户籍来收的,只要是民户都在其内。

    一般的民户,也就是说没有功名、没有官身或并未服役的,原则上按照家庭收入的一成课税。如果有功名、官身或是为朝廷服役的,也是一般核算,以你家的每月收入减去受朝廷豁免的额,如果你家里雇佣仆役,那么再减去支付给仆役的佣金,再按十取一核算。

    与此同时也设置了一个最低税额,即每户每月一百文,这个最低的税额是有根据的,崔嬷嬷依据东厂历年查访的数据核算出来京师百姓每年正常的收入平均为十三两银子,按照朝廷法令上的税额便是十取一,于是朱由梼便定下了这每月一百文的最低税额了。

    如果你家的月收入的一成低于最低税额,不好意思,请按最低税额缴税,如果高于最低税额,那就按实际收入的一成课税。至于你具体收入是多少,人家也不管你是做官还是种地、打工或是摆摊做小买卖,你自己个报收入,你报多少人家就计多少,从不和你计较,在课税册上登记好,你交钱便是,痛快的很。

    待你交完税,人家便会给你开具一式两份的课税凭据,这课税凭证上会写明你家有几口人,成丁或是未成丁,当月家庭总收入是多少,课税多少,那是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完事还千叮咛万嘱咐的交待你一定要收好,下个月再来课税时是要查验的,如果没有,嘿嘿,不仅要补交税金还会有每天五文的滞纳金要缴。

    再说商税,商税征收的范围就是在安富、咸宜、金城三坊内开设的店铺商号,一是依照在官府办理的会照,二是根据保安局户籍排查来补充。

    商税的核算也简单,就是按照你店铺的纯收入,也就是减去房租、工资等各项费用后,按定额课税。根据具体经营划分为四等,且每一等分别设定了最低税额,而不是像户籍税那般的一刀切。

    第一等,是涉及百姓民生的商铺,如贩卖日用杂物、果蔬粮油、棉布螺丝、衣食住行等老百姓日常生活必须品的店铺,都是按二十五税一课税,最低税额是每家每月一两银子。

    第二等,是涉及一般非生活必须品的商铺,例如经营磁、窑、书画及文房四宝等这一类附庸风雅的店铺,全是二十税一,最低税额为每月二两。

    第三等,是涉及奢侈品的店铺,如售卖胭脂水粉、金银首饰、高级成衣、豪车宝马等奢侈品的店铺,都是十五税一,最低税额每月十两。

    第四等,是暴利行当,如妓院、赌档、当铺、钱庄统一都是十税一,最低税额每月二十两。

    延期缴税的滞纳金也照户籍税要高出不少,一等税额的每天五十文,二等一百文,三等五百文,四等一两。你还别嫌高,不二价!除此以外再无其他捐税和杂费了。且商税这边,不管你后台是谁,就算是皇店也照收不误。

    再有就是还有一个减免税的特例,便是街边摆摊子的,如果是有些年头的固定摊子,则是每月上缴五百文钱算是商税了,而那些走街串巷或是不固定的摊子,则是免税。

    这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保安局竟然敢向官绅和商号收税,这还了得,当真是没有王法了吗?

    照以往来说,只要是在朝廷里有各个衙门所惹不起的后台,那你所开店铺便就可以免了那些陋规常例。举个例子来说,假如有个店铺,在顺天府有后台,那么宛平县、五成兵马司、巡捕厅的人惹不起,自然是不敢来收什么陋规常例的,但东厂、锦衣卫照样会来收,但有可能人家得交十两,你交五两就行。

    至于商税,呵呵,只要是你的后台宛平县惹不起,那你就不用课税。但朝廷的税赋分摊到各县是有定额的,于是乎这些税赋便会进一步分摊给那些宛平县惹得起的商户和百姓头上了。由此有后台的店铺因为成本相对低,经营自然不算困难,但是没有后台的却是举步维艰,一点抗风险能力都没有。这一碗水端不平,自然就对商业活动产生了极大的打击。

    再说官绅,那从来都是不怎么缴税的,要不然也不至于秀才公都有人投献,虽然秀才不免税,但免徭役啊!而举人和进士那就更了不得了。收税的自己便是官绅,谁会蠢到自己跟自己收税啊,如此税额便就摊到了那些平头百姓的身上。

    结果还当真就没有王法了。

    保安总局税警中队办事绝对利索,月初开始收税首先征缴的便是商税,头一个开刀的便是安富坊内的三家皇店。这三家早就接到了内廷的招呼,那是麻溜的配合,那积极的劲,就差自己上门到保安总局缴税了。当然了不出意外,这三家都是按照最低税额缴纳的。

    接下来,便又是一众勋贵家的店铺了。之前已经被折腾好几轮的勋贵们这把还是选择了认怂,毕竟每个铺子缴的又不多,就当打发要饭的了。虽是缴税的时候一个个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但至少没有敢触霉头的。依旧是不出意外,这些勋贵的店铺都是瞒报收入,按最低税额缴纳的。

    这两个大头都缴了那些个没背景的或是背景不够看的,都是一个个的主动缴纳了,毕竟按如今保安局的税制,那可是要少缴不少钱的,谁也不傻啊。这一批大部分都是选择了瞒报收入,但也有主动申报缴税的。不过交完税,大伙心里却是依旧不踏实,这反转太大了,任谁也接受不了啊,于是便纷纷的仔细看起风色来。

    剩下的便就剩那些头铁的了,这些店铺的主家或是后台都是文官系统的了,这些店铺就完全当做不知道此事一般,税警上门也不说不缴,就是找各种理由推托。人家税警却也不恼,直接在店门口贴上一张课税预缴单,上面直接按照最低税额写明须纳税的金额和需要课税的最后日期,及延期产生的滞纳金等事项,便就离去了。

    忙活到三月初十,保安局税警中队便不再上门收税了,一番核算下来,三坊户籍税征收率达到八成半,还有一成半都是当官的,干脆不理保安局那一套,由此户籍税共收上来白银二百三十六两七分,商税征收率只有六成,也只收上来八百五十七两。

    给东厂、锦衣卫、顺天府、宛平县、内西巡捕厅、西城兵马司分润了常例共二百六十两,上缴了宛平县核定的一百九十两税金,保安局还剩下六百四十三两七分。当然了,核算好之后朱由梼也是信守承诺又命人给宛平县捐了六十四两银子。

    当然,在三月收税的时候,也有很多确实没有钱缴税的人家,大部分都是鳏寡孤独,这样的人家三坊加起来有将近七十户,朱由梼却也光棍,大笔一挥便就给免税了。

    到了十一日,税警中队便自安富坊开始,凡是缴纳了税金的便会在其门口装上铁制的门号牌,就拿保安总局来说,挂的牌子上便刻着“咸宜坊砖塔胡同第壹号,皇明保安总局制”,那些免税的人家也照样挂上了门号牌,只不过他们的门号牌的下面多了一块刻有免字的小圆牌。凡是挂上号牌的人家,便陆续会有那些被保安局羁押的混混去给人整修房屋院落。

    一众没交税的还眼巴巴的瞅着,可是干脆就没有人搭理。有些还去派驻所问,怎么给他们修就不给我家修,派驻所的警员也是干脆,就一句“你缴税了吗?”,再然后就是一个白眼,理都不再理了。

    这还不算什么,随着街坊四邻家都挂上了门牌,那些没挂的也都感受到了来自那些挂牌人家眼神中透出的鄙夷目光,街坊四邻见面也会问“你家为啥没给挂牌”、“你家啥时候挂”、“谁谁谁家没交税”等等的闲言碎语,隐约间这不值几个大子的铁牌牌似乎成了身份的象征一般。

    三月中旬,金城坊出了一件事,无意或是有意的更加印证了这一点。

    三月中旬,因连续数年大范围的灾荒以及四十四年冬无雪,算是彻底摧毁了农民恢复生产最后的信心,于是便再一次引发流民潮,京师也不出意外的再次涌入大批的流民。

    随着流民的涌入,京师治安再次受到严重的冲击,虎威堂也是全员出动,保安总局全员全天到岗执勤,严密控制流民进入安富、咸宜、金城三坊;二队则是全部换上铺兵的装备分成两批,一批组织京师内已经算是依附的小帮会协助保安局行动,另一批由孙六亲自带队,抽调个依附帮会的精干人员充实阜成门,控制流民入城;三队则是停掉了修缮伙铺的工作,带领流民工队紧急在阜成门外开辟出一大块地建设窝棚,用以安置流民。

    一番cao作下来,三坊治安情况在京师地面上完全称得上鹤立鸡群,尤其是在阜成门外开辟的安置区,大大的缓解了其他各城门的压力,顺天府第一时间便要求宛平、大兴二县学习保安局,在城外开辟场地安置流民。

    尽管如此这般,保安局治下还是出事了。

    三月十四起,金城坊连续发生八起盗案,前六起被盗的都是那些没按期纳税的,保安局除了加强巡查力度,却也什么都没做,可第七起案子却是偷到了按期缴税的商户。

    这家商铺是卖粮食的,说实在的也没丢多少东西,也就是几袋白面和铺子里的一些散碎银钱,加起来总共也就是十两上下的损失。本来掌柜的都没当回事,就是嘱咐晚上铺子里要留人值守也就没有什么了,都没有让人去派驻所报案。

    可正巧被巡街的保安局警员看到,便上门才问清缘由,这下子这伙蠢贼可算是真的捅了马蜂窝了。还没过一刻钟,保安局上下全部行动起来,这还了得,敢在保安局的地头扯犊子,你就不打听打听保安局原来都是干什么的嘛!这可是赤裸裸打脸啊!

    保安总局副局长赵尔雅亲自带着侦缉科上门了,侦缉科的人详细的勘查了现场、收集证据。

    保安局这不动则以,一动那可谓是如脱了缰的兔子,侦讯科根据现场遗留的证据和痕迹,第一时间便确定这伙贼人来自流民,当天下午便掌握了这伙贼人的情况。说起来也很简单,这次流民潮保安局是有应对的,凡是被安置到阜成门外安置点的都有详实的登记,管理很是有序,细致的排查和比对之后,便锁定了这伙贼人。

    可赵尔雅却没有让立即动手,而是暗中密切监视,当晚在这伙贼人再次进到金城坊又偷了一家没有按期纳税的店铺后,才当场抓捕,人赃并获,之后连夜突审,便拿到了供词,当夜便起赃。

    第二天一早便押着逐个指认现场,并当着街坊四邻的面给那户按期纳税的商户退了脏,补足了损失,至于其他那些没纳税的,嘿嘿,只得对不起了。

    金城坊这八起案子有七起是他们做的,还有一起应该是有人浑水摸鱼,但偷的又不是按期纳税的,保安局便也没有继续追查下去。

    这一把可让三坊的人对保安局有了重新的认识,尤其是退赃还补足损失。之前官府破案哪听过什么叫退赃,从来都是吃完原告吃被告的,而且还补足损失,这可更是闻所未闻啊!事了之后,虎威堂二队也在京师地面上打招呼,凡是挂了保安局制门牌的,谁要是敢打主意,那就试试看!

    这把先是保安局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迅速破案,后有六侯爷的威逼,双管齐下、立竿见影,这挂上保安局制门牌的就是有身份,就是和你们那些不纳税的不一样!一时间三坊内原本不纳税的,大部分都是纷纷赶往保安总局积极课税并心甘情愿的缴纳了滞纳金,由此保安局三月又增加了二百四十六两的收入。

    这里面还有个小插曲,那便是有阜财坊的商户竟然也跑到保安局要课税,求平安。这也是有缘由的,阜财坊就位于咸宜坊和金城坊的南面,虽是紧挨着,可是治安情况完全是天差地别。

    阜财坊还没被保安局接收,依旧是由宛平县直管,虽然三法司、都在此坊,东厂、锦衣卫、宛平县、西城兵马司、内西巡捕厅派出大量人员维持地面,再加上三法司的驻扈,治安力量可谓是不少,可是各家之间互不统属,遇到有油水的案子恨不得抽刀子争抢,碰见没油水的又恨不得自己眼瞎,用于内耗的精力远大于放在维持地面上,有事相互推诿扯皮,再加上流民的涌入无法及时安置,那治安现状用杂乱无章都算是含蓄的说法了。

    很多后台不怎么硬的商户或是干脆没后台的当真是苦不堪言,一面得小心应付着衙门口,一边还得防着流民侵扰,还得在防着被盗抢,根本就没什么心思做买卖了。

    如果大伙都这样,那也就算了,可是有对比就有伤害,明明就是分驻在鹞子胡同的南北,阳面的店铺就归金城坊,自己就属阜财坊,人家那边要交的钱少不说,还有人照应,那保安局的黑衣警员和那些帮闲铺兵见天的寻访,随时照应;自己这边恨不得一辈子也见不到那些衙门口的官佐兵役,就差烧香拜佛让他们离自己远点了!

    就是这一条街,南北真可谓是泾渭分明。

    而这些商户的愿望到底还是没有如愿,人家保安局的人却也说的分明,保安局草创警力有限,现如今大部分精力又都放在安置流民上面,实在是分身乏术,只得让他们在等一等了。

    然而,保安局本以为是平常的回复,却是又伤到了这些个商户脆弱的小心肝,气不过的这些人不知道从谁那里得来的主意,竟然串联了阜财坊、大小时雍坊、积庆坊、发祥坊、鸣玉坊、河漕西坊、朝天宫西坊、日中坊、日忠坊、正西坊、正南坊、宜北坊、宜南坊、白纸坊共七百二十四家商铺联名写了一封请愿书送到了宛平县,并誊写分送到户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顺天府,并在宛平县衙前的皇城根大街上集会示威,要求各个衙门督促保安总局尽快接收京师宛平县辖内各方,切实履行承办相关各方徭役的职责。

    这件事将本就已经乱如一团乱麻的京师各个衙门更加的举足无措,谁怎么损啊!出这种绝户的主意,就不怕出门被车撞、下雨被雷劈嘛!

    且不乱个各衙门如何画圈圈诅咒,但事情得解决啊!宛平县主簿王呈出面好言劝说没用,县丞李世出面威逼胁迫还没用,吴良忠干脆没露面,直接请顺天府出面解决。人家顺天府能有什么办法呀!这些人别看是商户,可能在京师做买卖的谁还不认识些人啊!只得由顺天府府丞张胡清出面协商。

    人家这些商户可算是见到青天了,一上来就指着青天大老爷张胡清的鼻子问,还有没有王法!你们这些狗官收了虎威堂多少好处?那安富、咸宜、金城三坊又给你们多少好处?我们给双倍!都是在京师地面混饭吃的,凭什么他们三坊保安局就优先进驻,这里面有没有利益交换,有没有以权谋私,有没有……,那话说的,怎么难听怎么来,差点把摊上这无妄之灾的张胡清给气死!

    不过人家到底是从四品的高官,气度涵养还是有的,另外这群情激奋的劲确实也不好拿,只得让这些个牙尖嘴利的刁商别胡闹,到底要干嘛!

    这些商户也都知道示威请愿可以,真要是闹事那可就不好玩了,于是便统一意见,就一个要求,限期让保安局进驻各坊。张胡清好歹是朝廷高官,哪会受他们胁迫,一番讨价还价便对商户的要求一一答应下来,任何反对意见都没提。

    不过要说朝廷里还是有厉害人物的,随着张胡清前来的幕僚悄声的就跟他说了一句,张胡清立马醍醐灌顶,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一句话,顷刻间便彻底扭转形势。

    “保安局毕竟草创、人手确实有限,府衙将会下文责令其尽快进驻各坊掌治安事,但也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总得有个先后,这事咱们府衙给你们做主,但也得有个章程。”,张胡清如是说。

    于是原本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各坊商户自己便掐了起来,谁都想第一个,可这样掐能掐出啥来呢?于是众人的目光便都转向了以张胡清为首的一众朝廷官佐,只不过此时的眼神中全是巴结和讨好了。

    自此日始至四月初十,顺天府下文责令保安局尽快充实人员,按照府衙安排的顺序限期接收各方治安事止,凡是能对这事插上话的各个衙门的官佐终于体会到了做官的妙处,各家各户府邸那可真是人头攒动,单是门子收门包都收到手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