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明之日新月异在线阅读 - 第四章 保安虎威 第3节 坊间新气象

第四章 保安虎威 第3节 坊间新气象

    保安虎威·坊间新气象

    万历四十五年二月,京师

    看着改造修缮完成的咸宜坊第贰号伙铺,王坪方有点傻眼,你们管这叫伙铺?这淮安王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

    原本破败不堪的窝棚似的破房,现如今已经成了三间宽窄、青砖绿瓦的二层小楼,一层左侧两间已经被全都打通,里面整齐的停放着两辆漆成大红色的水车,水桶的根部接着一根长管子,另一头则是一个奇怪的扳手,水桶顶上还挂着一个大铃铛,水桶两侧分别挂着两副梯子和斧子,看着就让人很是奇怪。这两间没有门窗和门槛,用两扇凉席中间夹着厚实的棉被,针脚细密的缝扎结实,从房檐直接垂到地面,严丝合缝的挡住外边的冷风。

    右边那一间则是门窗都在,但也是大开着门,门口也是保安局一样的同款厚门帘,门的左边挂着一块牌子,上书“保安局一中队咸宜坊第贰派驻所”字样。在门口的正上方则是挂着那个十二章徽,虽说染了色,但王坪方怎么看怎么觉着别扭。

    掀开门帘,就见一个柜台,柜台上刻着“保靖安民”四个标宋大字,柜台后做着一个黑衣汉子,浮在案头抄写着什么,柜台外屋子的两边个放着一个长长的条椅,并排做六七个人都不显得挤,屋子正中放着一个奇怪的火炉,热烘烘的让屋子里很是暖和,但同时还没有那股子烟熏火燎的味。柜台后面左侧是上二楼的楼梯,右边由一个铁栅栏围成的牢笼,挨着左侧的墙上还有一扇通往左边屋子的门。

    此时,柜台后面的那个黑衣汉子也发觉进来人了,便抬起头问道:“老哥,有什么事?可是要报案?”

    王坪方被问得一愣,刚要开口,便从身后传来了一声独特节奏的尖利哨声,原本还慵懒的汉子,腾的一下起身,一把推开左侧的门,冲了出去。王坪方便也走到门口,往里一看,便见那个汉子来在卷帘边,用力的快拉着一根粗大的绳子,而突然间便见从屋顶上下来一个人,真是吓了王坪方一跳。抬眼一看,才发现打通屋子的屋顶竟然还开了一个口,一个木桩自从顶到底立在地上,而后便见三个汉子纷纷滑落,此时门口的厚实卷帘便也被拉到了门沿下方,冷风灌了进来,红色的水车也被推了出去。

    王坪方来在屋外,就见四个黑衣汉子戴着漆成红色的藤盔,推着水车变向哨声传来的方向狂奔,车顶上的铜铃也随着车子前冲带来的震动“叮啷叮啷”的响起。在往远看,便见一股黑烟已经升腾起来,眼看便是走水了。还不待王坪方呼叫,身后却又跑回来四名汉子,进到派驻所,换上红色的藤盔便也是推着另一辆水车也跟了上去。

    而原本在柜台里的汉子此时也来在路上,手里却拿着一把铜号,一边看着远远的黑烟,一边等着什么。王坪方不解,便问道:“兄弟在等什么?”,那个汉子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的黑烟,回答道:“等哨音,如果过去的水车不够,还会有哨音,咱就得吹号叫其他派驻所支援了。”

    王坪方虽是也对着汉子好奇,但是却对远处的火情更是担心,便也向水车的方向快步走去。待王坪方赶到,火情已是被控制住了,就见两台水车分开在着火店铺的两边,两个红盔汉子一组,一个手持水管灭火,另一个则是上下押着水车上那个奇怪的扳手,随着他上下的压,水管那头便喷出水来,另外还有两个汉子不断的从一旁的小院里提水往水桶里倒,一旁也有帮忙的街坊邻居也学着红盔汉子的样子往水车里添水。另有三个汉子则是将周边的人群隔开避免误伤,同时也劝慰着店铺的老板,好在此时着火的店铺正是在装修,内里也没有什么货物,老板虽是焦急,但眼看着火头逐渐被浇灭,也没有什么过激行为。

    一番折腾下来,火被灭掉了,一个红盔汉子向店铺装修的工人了解走水的详情,一个在给老板做着笔录,剩下的都是收拾的水车上的物件。待收拾好,那边也问清楚了,原来是干活的工匠嫌屋子里面冷,便点了活取暖,谁知道润卯的桐油撒了,这才走了水,不过好在工人还有些顾忌,着火后便将剩下的半桶桐油搬了出来,赶巧巡街的保安正在左近,及时示警,派驻所的水车来的及时,也只是烧了些杂料和半扇的门脸,倒也没有多大损失。

    带一众黑衣汉子临走,店铺的老板便问要多少钱?要知道之前县衙的铺兵那可都是先收钱才救火的,现在火灭了,老板自然知道自己挨宰的时候到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些红盔黑衣的汉子根本就没有理会他,只留下那两个巡街的来在他的身前,上来就狠狠的训斥了他和一众工匠一番,并多次强调防火的重要性,最后轻飘飘的说:“咱们保安局的派驻所救火不收钱,你们按月按章纳税就成”,然后鄙夷的看了看老板,便也大步离去了,只留下店铺老板和一众工人在寒风中凌乱。

    以上的场面让王坪方很是新奇,而自二月初开始,咸宜坊、安富坊、金城坊这样的新奇事还有很多。

    首先便是街面上多了两两一组的黑衣汉子见天转悠。这些人便是保安局的警员,从头到脚一身黑,腰上挂个铁拐,什么地痞流氓、城狐社鼠兹要是碰见便是打压和驱散,月初刚进驻派驻所替换原有铺兵的时候,还高压打击了一番,兹要是敢闹事、聚众的都是缉拿起来。

    平日里接头巷尾如遇到不法,统统都是缉拿,那是毫不留情,管你是哪家哪派的一概不论,再敢咧咧就一顿暴揍。如果黑衣人人少,那便就是尖利的哨声四起,你要不跑,那就等着倒霉吧!不一会便是自四周出现众多黑衣人,想跑也是跑不掉了。由此,三坊的街面照以往更是肃静了,同时在道上“黑狗子”的名号也是传扬开来。

    同时,这些人从不吃拿卡要,完全不似原本县衙衙役那副高高在上的做派,巡逻遇见邻里纠纷也都会劝解调和,渐渐的街坊四邻有事也会选择到派驻所找公道。

    第二便是街面上多出了不少垃圾站和垃圾桶,这些个词都是听保安局的警员说的。原本街面上随处可见的垃圾和杂物没有了,而清理这些的人便是在月初被保安局警员打击拘押的那些个城狐社鼠,每天一早便会有保安局的警员押解着他们逐街逐巷的打扫卫生、收拢垃圾,这些人稍有懈怠,那些黑衣警员便就是拳脚相加,弄得一众街坊四邻都不忍直视。

    早上清理完街面上垃圾,这些被羁押的便就会被押着清理坊间的沟渠水道,这些个防涝排水的沟渠那得有百十年没人清理过了,有些地方都已经看不出原貌了,这一挖开啊,那可真就是臭气熏天,好在保安局准备的妥当,清理好一段,便用生石灰铺撒一段,清出的淤泥和不能烧的杂物也都统一由大车运往城外,能烧的杂物则都是送到就近的保安局安置院当柴火。

    一时间街面上还真就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第三便是保安局开始清理各坊间每家的户口了,逐门逐户的上门登记,仔细的一一排查。管你是勋贵之家还是平头百姓,都得逐一登记,要说这保安局的也是真有手段,一开头便拿那些高门大户开刀,可是也怪了,平日里完全不卖官府面子的那些家,这回都老老实实的配合,一点扭捏都没有,就拿广宁伯刘家来说,那是连个屁都没敢放,将上门登记的保安局警员恭恭敬敬的请到正堂,阖府上下有一个算一个,排着队的逐个登记。毕竟自己身后站着那头恶虎还恶狠狠的盯着自己的后脖梗子,换做是你,你也会积极主动的配合的。

    有了带头的,其他平头百姓还说啥呀!登记呗,不登记难不成还造反吗?当然也有些耍滑头的,你上门登记的时候我溜走,等你走了我再回来。可人家却早就料到了,第一轮上门登记完,便挨家挨户的发什么户籍证,而且警员巡街的时候还会choucha,兹要是没证的,嘿嘿,兹要是说不出缘由,一概缉拿按聚众论处,都给押着挖沟渠去了。

    这期间还有一件事,说有两个警员巡街的时候稽查一个人的户籍证,结果没有便就要缉拿,可这家伙却是暴力抗法,一番打斗才这厮拿住,送到保安局本是要处置的,可一查却不得了,原来这厮是天津卫的逃军,身上还背着jian掠妇女的人命官司呢!妥妥的不法之徒,原本隐匿在咸宜坊后,也是没少作案,也得亏是这户籍登记,便将这厮给排查了出来。

    大伙一看,都是吓出一身冷汗,这见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街坊竟然是个采花杀人的恶徒,谁能想的到呢!这回大伙才看出来这户籍登记的好处,于是原本躲过第一轮登记的,便纷纷到派驻所或是保安总局去补录。

    你要是被人家知道没有登记,那保不准第二天便会被当做坏人举报。想想也是,一块堆住了小十年的人,竟是罪行累累的恶徒,你不去登记补录,那你肯定也有问题。于是乎第二轮补录的场面那是热烈异常。

    这么一番cao作下来,原本隐匿在三坊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也只得统统逃离出去了。安富、咸宜、金城三坊的治安一时间竟然好的不得了了,就差夜不闭户了。

    第四便是三坊内好多地方都建起了砖石砌成的茅房,接头巷尾再也不兴随地便溺了。要说这事就有点过分了,你管天管地,怎么还管人家拉屎放屁呢!还有没有王法啦!

    这事才开始的时候,还真是差点就惹了众怒,可是大家伙先后看过盖好的茅厕后,都是有些哑然了。这是茅房?比自己个家的土坯房好不知道多少倍,就这么当茅厕了,这还有王法吗?

    可用过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愿意寒冬腊月在街口吹着冷风便溺了,而且有了这茅厕之后也着实是方便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出个门也不用再慌慌张张往家跑了。而且街面上干净了任谁心里都是好受,如此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渐渐的也就都接受了。

    最后便是自打保安局接管三坊的治安后,三坊内几乎就再也见不到每日招摇过市、胡乱摊派、吃拿卡要的一众朝廷经治官佐兵役了,维持街面治安的就剩下保安局一家了。

    以往东厂、锦衣卫的官佐,顺天府、宛平县的差役,巡捕厅的捕快,五成兵马司的兵丁都有维持京师治安的权利,由此都是会组队巡街的。兹要是你想在人家分管的地面上混饭吃,没有陋规常例那是一天买卖都别想好好做,人家官面上的人不出手,可手底下的帮闲照样弄得你死去活来。据说曾有一家开在大时雍坊江米巷的瓷器店,因为紧挨着棋盘街一众朝廷官署,任哪个衙门都得罪不起,每月要向东厂、锦衣卫、顺天府、宛平县、南巡捕厅、五军都督府、京卫等等各个衙门交二十三份常例,每份也不多就五两,一个月啥也不算光交“保护费”就得交一百一十五两银子。当然了最终这家铺子也没有挺过三个月就不出意外的被内廷的某人给收了。

    另外在京勋贵再怎么权势滔天也是军户籍,各家的宅邸都有锦衣卫南镇抚司派驻的护卫,在京从四品以上的文官,每家宅邸也都会有东厂和锦衣卫北镇抚司派驻的护卫,这些说是护卫,但实际上就是侦缉各家的不法行径,虽说到现如今大家也都是应付个场面而已。

    但这些高官勋贵是应付过场,可却苦了这些个官佐将校上下职往来路上及府邸周边没背景、没后台的那些正经的买卖人了,吃拿卡要那都是寻常事,没准哪天心情好或是不好还要向他们借上个百八十两银子,嘿嘿,不借你就试试看喽。

    可是自打保安局接管三坊治安事起,这些个官佐兵役就全部消失了一般,当然也不是再也见不到,毕竟还有一些确实是有公干的嘛!就比如兵马司派出的巡城御史随扈兵丁、在各朝廷勋贵官员宅邸坐记东厂锦衣卫官佐,但这些人却再也没有继续干那些缺德事。

    还是据说有一回,两个东厂的番役在咸宜坊的一个街边摊子吃包子没给钱,前脚才走,后脚便被巡街的保安局警员给扣住,还没来得及反抗,便被卸下兵刃直接锁拿了,直到所属的役长带队前来说和,给摊子老板会了账、交了保安局的罚款、又挨了保安局警员一顿的数落才给放走,弄得那东厂役长脸色铁青,但却楞是没有反驳。

    如此一来,三坊的营商环境真可谓是改天换地,直弄得三坊的店铺租金都是一路看涨。当然也有些心思活络的,第一时间便想要拜新山头,便差人到保安总局打听今后的规费怎么交,可人家的答复就一句“按月按章纳税就成”,便打发出来了。

    安富、咸宜、金城三坊的改变王坪方都是看在眼中的,他很是惊奇,实在是不理解,怎么这淮安王就有这垂拱而治的魔力呢?前面四条变化且不去多说,只要想做按着保安局的套路复制便可。可最后一条内情他可是打听清楚的,朱由梼只是各个衙门走了一遭,只干了一件事,便是让各家按照以往三年每月规费的收入算个平均数,以后这些钱保安局定期上缴,便让各家都规矩了起来。

    这里头且不说淮安王的身份,单是看收支,虎威堂的保安局和那个劳什子二队,现如今可是一点产出都没有的,三队虽是整修伙铺从工部那挣了点钱,可是六个安置院小一千人和虎威堂上下小四百人开支,以及购置各处房产及修缮的银钱支出,这前前后后算下来,土地庙那次坑勋贵的钱已基本上就见底了。再算上眼看到了月底要付给各个衙门的常例,他朱由梼能拿得出来这些钱吗?即便是自己掏腰包,可如此下去又能掏多久呢?

    王坪方很是疑惑,但同时见证了淮安王诸多跳脱之事的他又有些期待朱由梼会如何做。

    王坪方如何期待且就随他去吧!在他没有关注到的南城,同样有着新的变化。

    说起现如今的京师南城,首先想到的此便是穷,除了正阳门大街左近的正东、正西两坊还有些体面外,其他的地方脏、乱、差是普遍现象。南城房价、地价便宜,随着军制败坏,军户们多是卖了内城的宅子迁到南城居住,居民的日子也过的着实不怎么样。都是苦哈哈、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主,谁还在乎出门是不是污水横流呢!

    然而侯武六兄弟的突然发迹以及兄妹亲朋也都跟着鸡犬升天,就好似在南城这一潭死水上长出了一朵青莲一般,六户人家久贫乍富,可着实是眼红了一众街坊邻里,但也就是眼红而已,人家的运道可管不到自己家的缺粮少盐。

    后来侯武六兄弟担保招工,好些个愿意卖力气的便都跟着去了,这下可就不得了了,这些去里的头一天就拿回家五钱银子,之后见天的往家里带rou带吃食,月例银子更是一天都不拖欠,好些没有去的都是懊悔不已!

    变化虽是在潜移默化间,但改变却是人人都看得到的,这些人整个人都有了极大的改变,身子壮实了、腰也直起来了,家里头父母兄妹虽然衣衫上还有补丁,但也干净起来了,隔三差五也能吃上白面馒头了,这些人也从原来没人瞧得起的落魄户变成了能挣钱养家的“正经人”了。

    更让人眼红的是虎威堂雇员每月二两的现银饷钱和顿顿有rou的伙食,还有那保安局黑色和三队湛蓝色厚实的棉衣制服,可着实不比在铺子里给人当伙计或是到豪门当奴仆差!去铺子里或是入豪门那是随便人就能去的吗?反正自己家可没这门路,就算有门路,那动辄五两、十两的打点钱就是自己家里承担不起的。

    可人家虎威堂就不一样了,只要没有坏毛病就能凭自己的本事进去,虽说每天的活计不容易、得吃苦,可本就是落魄户还怕吃苦吗?就是那顿顿有rou的吃食,可就天天像小时候过年一样。任哪家有人在虎威堂当差,那家里头的婆姨平常闲聊时都是挺直了腰杆。

    由此,南城这些街坊邻里都开始盼着进虎威堂,但是人家却暂停招工了,于是乎,每天都有些亲朋旧故、七姑八婶的托关系找帮忙,有门路的直接就找到侯武等老兄弟,没门路也都请托到一般的虎威堂雇员身上。

    于是,被虎威堂雇佣的那些落魄户隐然已经有了南城新贵的架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