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

    欧阳天原是晋国皇族成员，原名欧阳承坤，按辈份还是晋国当今皇上的族弟。他之所以从一个王爷沦落为终南坞中一个平凡教书匠，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是皇权之争引起的人伦悲剧吧。欧阳天是辗转来到此地定居，他无论是在晋国还是在这终南坞为人都比较低调，村坞内没人知道他的过去，村坞外人无人知道他定居在这里。

    晋从立国到现在已六十三年，晋国的开国之君正是欧天的高祖欧阳开，是为晋太祖。当今皇上欧阳承天的高祖欧阳拓，是欧阳开的弟弟。晋太宗十六年，太宗欧阳开御驾亲征北伐胡人建立的代国，胜利后南返途中因舟车劳顿一病不起，并在上党郡驾崩。驾崩前传位于同行的弟弟欧阳拓，是为晋太宗。晋太宗秘不发丧，直到回到京都洛阳正式登上大位后，才把太祖驾崩的消息诏告天下。其时欧阳承坤的曾祖欧阳才情，是晋国太子，在荆州前线抗后楚，得到父皇驾崩治丧，赶回京都洛阳，才知父皇已传位于其叔。治丧后按礼制欧阳才情罢太子守孝三年，三年后被封为孝王，封地在其父丧之地上党。

    后晋国皇位一直在太宗一支传承，太祖一支则世代为王，这样过了近四十年倒也相安无事。直到十二年前，晋国当今皇上欧阳承天突然给欧阳承坤下了一道旨，诏书中要他举家到京都洛阳接受晋封。太祖一脉自欧阳才情到欧阳承坤，已过去几十年，嫡、庶一共出了十几个王爷。这些王爷除欧阳才情及其嫡子得到皇帝的册封外，其余都是父终子袭，然了向朝报备了事。向这样到京城当面接受皇上册封已近三十年未出现过了。欧阳承坤虽然感到很意外，但考虑再三带领全家到京都洛阳接受封赏。

    到京城后皇上封他为晋王，这是晋国爵最高一级的王，且特许他“赞拜不名”、“诏书不名”、“入朝不趋”和“剑履上殿”等特权，可谓恩遇极隆。皇上因欧阳承坤妻子怀有身孕，为了避免返治地时舟车劳动发生意外，特赐一套在京都皇城边的大宅子作为晋王府，让他妻子临盆后再返回封地，这晋王府就作为他以后来京城朝见的府地。

    在圣眷恩宠下平安过了三个月，就在欧阳承坤的妻子临盆当天，发生了一件怪事，这件事后来直接导致了欧阳承坤从天上掉到深渊中。

    那天吃过早饭后，欧阳承坤的妻子刘王妃开始出现阵痛。皇上派来接生的女医官检查后断定王妃当天就要临盆，就准备好了临盆所需物事。刘王妃临盆时，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天上下起瓢泼大雨。在孩子落地一刹那，一道惊世闪电辟开了皇城上的天空，然后一声骇人的惊雷在京城上空炸响。很多人都直接被震晕了过去，包括接生的女医官和产后虚弱的刘王妃。那孩子佛仿被巨雷惊醒，“哇”的一声巨响哭出了她来到这个世上的首声，这是一个声音响亮的女婴。欧阳承坤根据她出生时的异常天象，取名为惊宇，又根据她出生时正是春天，百花争奇斗妍，京都满城芳菲，所以取乳名芳菲。按照晋国惯例，这女婴满月后会被皇上封为郡公主。

    然而世事的奇妙就在它经常出人意表，一月后的册封还没有等到，欧阳承坤却接到宫中交好的密信，所皇上准备找个国中南部荒芜之地流放他们全家，并派人秘密处死那个刚出生的女婴。

    欧阳承坤大吃一惊，忙问其故。那人告诉他，因他女儿出生时天现异象，皇上怕日后有不利晋国的异事发生，所以请当朝堪舆大师欧阳闻道算了一卦。欧阳闻道告诉皇上，此异常天象应在当时京城中出生的一女婴身上，此女为妖狐转世，长大后必魅惑后世君上，到时晋国恐有幽王之灾。皇上一听大惊，忙问破解之道。

    大师让皇上别慌，第一要紧是查出天象异常时出生的女婴，然后趁她未长成击杀之即可免祸。

    皇上听后派人去查，结果没查到天现异象时有女婴出生，现已扩大查男婴了，几天下来已缢杀了十几名男婴了。昨晚有女医官被找去问话，供出他的女儿正是天现异象时所生。现在皇上正在纠结是否要把王公主抱进宫去，但那欧阳闻道给她起了一卦，说那天象正应在王公主身上。皇上意有松动，秘诏大内高手今晚子时前来刺杀，还说如被他发现，亦击杀之。

    那人叫欧阳承坤携全家急遁，否则难保没有弥天大祸发生。

    欧阳承坤虽然心有疑虑，但他可不敢把全家性命作为赌注。就找友人帮助，画妆成百姓全家出逃了。原是想逃回上党封地的，因为拖家带口的走得极慢，且他妻子产后不禁劳顿，一日走二三十里就投店了。走不到一半，就收到先派出回上党探听消息的家丁的回报，说因为他携女私逃，皇上知道后龙颜大怒，下诏夺了他王位，贬为庶人，同时把他留在上党的家人押解京城判了弃市，并让画工为欧阳承坤画了像，传令天下追逃。

    欧阳承坤想不到皇上那么狠辣，借风水师之口对他们太祖一支采取斩草除根的手段。后悔没听他妻子的话，以至有今日之灭顶之灾。这次从上党出发到京都前，他妻子刘王妃曾劝他不要到皇城来，自古伴君如伴虎，因小事而招致杀身之祸的事古往今来不胜枚几。但那时他怀有雄心壮志，总想自己饱览诗书，或能凭此得到赏识，一展抱负，为先祖九死一生打下的天下效力。虽然从未用过夺回大位之念，但学而优则仕的儒家处世观还是让他静极思动，坚持要来京城一行。

    现如今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益，为了身边的妻女家人安全，他改名为欧阳天。开始了辗转各地大逃亡的流浪生涯。幸喜晋国皇帝顾及天下悠悠之口，没有把此事通报到天下各国皇帝那里，他们一家才辗转迂回到这三不管的终南坞定居下来。

    欧阳天在辗转各国时，凭他满腹经纶之才，搏得了饱学大儒的声名，收了许多优秀学子为门生，其中很多人都成了所在国的栋梁之材。

    欧阳天教了不少聪慧好学的学生，但要说他最满意的，还是来之后教的尚丰这个学生。因为让他感到自己所会授完后不足以再为其师的只有这个学生。然而让他欣喜的是，这个学生青出于蓝后，并没有骄傲自满，仍然是那样的谦和。面且还隔三差五来拜访他，每次都少不了带他自己做的新奇东西，他知道这是这位学生顾及他的自尊，不直接给银子接济他，而是让他拿这些东西去换钱使。欧阳天虽然还在做塾师，但塾师这个职业只能给他带温饱，他还有一家子人需要养活。幸好这一年多来尚丰给了不少新奇东西，这些东西都是有钱难买到了，又非常好用。卖了几次后，现在都不用叫下人去集市卖了，经常都有人前来打听还有没有货，而且出价都很高。他自己从不还价，任人家出价，公平买卖，童叟无欺。

    司马堡主舍身护堡击退强敌事件发生一个月后，一天上午，尚丰又带着剑童张芒种来拜访欧阳天了。这次他带的东西数量比以往都要多。

    尚丰被带到欧阳天的书房，他向老师见过礼后双方就座。这时欧阳天的女儿欧阳惊宇听到尚丰来了，从外面跑进来投在尚丰的怀里，不断称他为师兄，神态极亲昵。

    欧阳惊宇今年已十一岁，比尚丰还大一岁多，但总喜欢称喊他为师兄。这是因为虽然她也拜在父亲门下，却入学比尚丰晚，新入门为大是从师的规矩。她虽然比尚丰年长，却长得小巧玲珑，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小些；而尚丰现在才九岁多，却高五尺有余，堪比寻常成年男子；而且这两年因为饱读诗书，言谈举止极沉稳，有名士之风；所以尚丰也把她当师妹看。

    欧阳惊宇与尚丰其实几年前就认识了，只是那时双方都年纪尚小，且那时的尚丰是一个非常顽劣的少年，两人在一起时经常把她捉弄得嚎啕大哭，所以当时两人的关系并不好。不止不好，欧阳惊宇还非常害怕他，一见到他就哭。只是这两年尚丰就像变了一个人，不但性情温和了，而且知识渊博，经常讲故事给欧阳惊宇听，两人在一起玩耍时非常照顾她。而且她有一个秘密，她对后来的尚丰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两人以前是很熟悉的。他说的别人听不懂意思的话，她却好像一听就明，具体让她说出所以然了，她又说不出来。他做的那些新东西，那也感到以前见过，东西的名字也很熟悉。总之，欧阳惊宇对现在的尚丰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感到他是比父母还熟悉的人。

    如果尚丰知道欧阳惊宇跟他有一样的想法，他一定会怀疑她的来历。他对欧阳惊宇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种熟悉不单指外貌，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是一种纯粹的心灵感应。这个年纪比他稍大的师妹，长得雪白粉嫩，就像后世的洋娃娃，眉目如画。如且她好像非常依赖自己，自己一来她就投怀送抱的。

    就在欧阳惊宇腻歪在尚丰怀中不肯起来时，她母亲刘夫人来找她了，她是来找她到司马平府上教司马平的女儿做女红。司马平是一介武夫，他的妻子原来也是一名女侠，所以生的女儿自己教不了女红，请欧阳天的夫人教女儿。

    “芳菲，快点出来，看你把你师哥的衣服都弄皱了！”

    “老师，师妹的名字不是惊宇吧，怎么师母叫她芳菲？”尚丰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吃了一惊，忙问欧阳天。

    “芳菲是她的乳名，在外人面前是不会叫的，你师母大概心里早把你当家里人了，所以竟把女儿的乳名都叫了出来。”欧阳天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尚丰应道，转又向欧阳惊宇道：“师妹，我知道你乳名了，小心以后不听话，我告诉别人！”

    古代女子的乳名是十分神秘的，只能给父母兄姐等亲人知道，出嫁以后只能丈夫知道，因此又叫“闺名”。尚丰这样说，当然是孩子间的打趣之语。他虽然有前世思想，但今世终究还是个幼童，很多幼童的用语时常不假思索就说了出来。他话说出口才感到不妥，果然欧阳惊宇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然后跑了出去。

    如果是成人，说出这种话肯定不受主人待见，幸喜尚丰还是个幼童，且是他最得意的门生，所以欧阳天并没有出声责备他。

    尚丰的心思却早已神游他乡，没有像以前一样跑去哄欧阳惊宇。他在想眼前这个欧阳芳菲，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是前世自己那个妻姐的灵魂穿越过来的。不过让他疑惑的是，欧阳惊宇除了对他很亲昵外，并没有迹象表明她保存有前世的记忆。前后有机会要试试她，是否还存有以前的记忆。这个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对找到欧阳妙音又燃起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