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羽蛇的忧郁

    独木舟的浪潮即将淹没湖心岛。

    “特拉托阿尼？”

    “哦，哦哦。”

    他从脑中的世界挣脱出来，来到了眼中的世界。

    “陛下，再不走就没时间了！”身边，一个头戴羽冠和绿松石头饰的苍老男人催促着这位被称为特拉托阿尼的、衣着华贵的君主，“陛下，白人势大，又裹挟了其它城邦一同来攻，我们断无取胜之理啊！陛下！”

    一阵风吹过，绿松石片撞在一起，叮叮当当。

    “我......”

    他有些怔。

    我从哪来？

    “陛下！逃吧！”

    我是谁？

    我是夸乌特莫克，我是纳瓦人的大特拉托阿尼，我是皇帝！

    只是，我现在只有孤城一座，敌人已经兵临城下。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如此不甘？

    或许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危难局面；

    为什么会如此麻木？

    或许是因为我在梦中已然见过多次，如今心底再难起波澜。

    为什么对一切如此熟悉？

    因为我是特诺奇蒂特兰的王子皇孙，是阿兹特克帝国的皇帝，是土生土长的纳瓦人，这里一草一木莫不融入我的生命；

    为什么对一切如此陌生？

    因为在梦中，我长为异邦别国之君，或披坚执锐、于天火隆隆中战死都门；或幼稚懵懂、于敌舰重围下赴海蹈洋。

    我现在大概知道，那一切都是梦罢了。可是在梦中，我分明见到血红在我眼前爆裂，分明闻到海水的腥咸，分明忘不了敌人狰狞扭曲的面孔，仿佛今日之景我已经历过无数遍。

    太真实了，如果是以梦而论的话。

    那么今天，或许也是梦一场吧。

    如果眼前的独木舟都是幻梦的假象，那就太好了。

    如果是梦的话，就让我快快醒来吧。

    怒吼的火龙摧毁了屹立千年的城墙。断肢残臂，血rou四溅，天空被映得通红。

    骑兵纵横在平原上，在城市之间制造恐怖。血火从一片平原燃烧到另一片平原——头好痛，我想不起来那些地方的名字了——那些穿着长袍、束着长发、手中捧着我从未见过的写有奇怪符号的书卷的人，要么被这火埋葬，要么跪在火焰的面前乞求宽恕。至于那些没有书卷的人，甚至连做出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我不愿意再经受这样的噩梦折磨。

    我又感到惊恐，因为我似乎接近了白人拥有的“神力”——仅仅在梦中——却好像因为苏醒而失去了这一切知识。

    白人！

    那些白皮肤的人，他们阴险的伪装误导了我们，让我们以为他们正是从东方归来的皮肤白皙的羽蛇。可是羽蛇是仁慈的，祂从不索取牺牲；白人是贪婪的，他们流着口水将金银揽入怀中，用会喷火的管子和没有角的大鹿碾碎了黑曜石大剑的骄傲，他们索要的牺牲正是无限的金银和我们的生命与顺从。

    乔卢拉城，正是因为拒绝献祭自己的自由与对阿兹特克帝国的忠诚，不幸被他们从地图上抹去了。

    数千名市民，一个不留......

    我不禁向羽蛇祈祷，乞求祂降下神迹，乞求祂阻止白人的无休止的贪欲和阴谋。

    羽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