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萍水相逢
因为下过雨，小道上坑坑洼洼的，祁域没走几步便已满脚带泥。 看着泥泞不堪，露出脚拇指的破鞋，他索性不避那些水坑、烂泥，直接一路蹚水过去。 两边是灌木丛，有半腰之高，在两边便是高大的树木，枝干有手臂粗、也有大腿粗、更甚者有腰一般粗，参天茂盛，阳光透下来形成点点斑驳光影。 “羊肠小道，曲径通幽啊。” 祁域感慨一声，脚步丝毫没有慢下。 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幽暗的小道前方有一处亮光。 还没看到人影，祁域便听到了各种声音，嗒嗒的马蹄声、哞哞的牛叫声、汪汪的犬吠声.... 当然，少不了的还有各种吆喝声，或高或低、或长或短。 走出小道，颇有一番桃花源记之感。 高大的城墙古朴厚重，插着各色旗帜，上面写着清平二字，墙洞上赫然雕刻着西城门，扑面而来有一种历史厚重感。 城墙下人来人往，官道两旁的几个小摊小贩，卖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各行各色的行人走走停停，或与旁人交谈，或与摊主砍价，或神色焦急赶路，不一而足，十分热闹。 祁域从来没有见过古人是怎么生活的，今天看到后有种见证历史的感觉。 虽然清平县地处偏僻，但此城是去往他州他府的必经之路，因此过往之人十分之多。 每个城门都设有四个护卫六个城兵，护卫职责是管理通行，防止交通堵塞，城兵职责则是治安管理，解决人群纷争。 此时城门便有些拥挤，好在人能够自由通行。 祁域蓬头垢面，一身衣服破破烂烂，一看便是臭要饭的。 护卫城兵理都没理他，捏着鼻子骂骂咧咧的让他赶紧进城。 走进城中，是另一番景象，街道上是青砖瓦石铺砌而成，街道两旁的房屋楼阁雕刻各种花纹，门下挂着红灯笼。 建筑虽然不是很华丽，但算得上是古色古香。 房屋楼阁外的好空位全被小摊小贩占据，比起城外的稀稀拉拉几个摊位，城内的摊位一眼望不到尽头，祁域耳边是各种吆喝声，连绵不绝。 当然了，还有说他走到哪里，都会被骂的声音。 “冰糖~葫芦喂！好吃的冰糖葫芦。” 一位扛着插杆的男子，扯红了脖子吆喝着，当他看到祁域过来时，顿时连忙将插杆立在胸前，连忙将气味扇走，“咦！真臭，哪来的叫花子。” 看了看祁域身影，然后接着吆喝起来。 馒头铺，一对夫妻正忙着热火朝天，妇女看到祁域朝他们这走过来，热情的脸迅速冷淡下来，连忙驱赶。 “叫花子，一边去，别当道做生意。” 等驱赶走祁域后，看到有客人上门立刻换上热情洋溢的笑容。 “客官要几个馒头？都是新鲜出炉的馒头。” “这人谁啊，模样倒是不错。” “不知道，不过据说曾经是一个书生。” “那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我哪清楚？唉，不说了，他过来了。” “真臭！” 祁域走在街道上，看着两旁琳琅满目的食物，每一个似乎都特别好吃的样子，于是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至于四周对自己说的那些闲言碎语，祁域没有放在心上。 人生在世总是免不了他人对子的目光，何必因为他人目光而改变自己呢。 所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正当他彷徨走在街道上，不知道要去哪，不知道该干嘛时，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撞着自己。 祁域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只小黑狗。 四脚踏白云，尾尖入云霄，胸口一抹白，双眉是棕色，看样子应该才有一个月大。 此时小黑狗嘴里叼着一个已经咬了一小口的rou包子，包子的rou馅肥美无比，滋滋往外流出油水。 人来人往中，人群只见略显拥挤，一人没注意到脚下，直接朝着前方踩去。 祁域连忙蹲下伸手护住小黑狗，代价是他的手被狠狠的踩了一脚，痛得他叫出声。 那人一惊，打量了一下祁域，看到他手背有一大的脚印，还通红一片，又看了看那条小黑狗，似乎明白了什么，朝地上碎了一口，骂道。 “臭叫花子，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养条狗？玛的，真臭！” 说完，径直离开了，一个叫花子不值得他道歉，多说一句话都是降低自己的身份。 小黑狗似乎明白了什么，将rou包子放到祁域面前，后退几步坐在地上，朝着祁域叫了两声。 因为刚才那人的刻意谩骂，加上祁域确实有些“出众”，祁域所在位置出现了一个小空地。 路上行人看向他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众人不禁好奇打量祁域上下，也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怎么小黑狗就送给他呢。 远处，一位扎着两个冲天辫的小男孩，红彤彤的脸rou嘟嘟的，流着鼻涕，嘴角还残留着一点油渍。 小男孩拉了拉身边的母亲，指了指祁域，说道：“娘~那个包子是给小黑狗的~” 农家妇女听到儿子这么说别人，脸色顿时一变。 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会显得家教不行。 所以农家妇女连忙对望过来的祁域报以歉意，然后对这儿子生气道。 “你这孩子，不许胡说！” “哼！就是给小黑...” 还未等孩子犟完，农家妇女直接打了他一屁股。 自己孩子当街说人家，真是一点家教都没有，留在这里只会给人当笑柄。 农家妇女直接拉着眼泪汪汪的儿子离开了。 祁域与小男孩相离不远，听到了他的话，也看到了对自己报以歉意的女人。 他心中对小男孩没有多少责怪。 小孩便是如此，藏不住心思，有啥说啥。 祁域温柔地摸了摸小黑狗，看着它一脸享受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 “虽然我落魄，但是我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就不吃你的东西了。” 轻声呢喃一声，他伸手将那有些脏的rou包子拿起擦了擦。 吁~ 一辆嘎吱响在赶路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窗帘被一只纤纤玉手撩开，露出一位半蒙面的女子，三千发丝垂肩，细眉如飘飘春柳条，一双盈盈秋波的明眸，似是会说话般。 “公子，何必如此呢？” 嗯？是在跟我说话吗？ 祁域有些疑惑，扭头看去，瞬间被那双灵动的眼睛给吸引住，怎么也挪不开。 他心跳不知何时跳的非常快，可能是在听到那春风青灵般的声音时，也可能是见到那令人忘怀的眼眸时。 清秀女子同样被祁域那双眼睛给吸引住了。 左眼仁幽黑色，似有白光闪耀，右眼仁灰白色，似有黑气飘荡。 一黑一灰给人一种怪异之感，像是一个半瞎之人，再看他那落魄不堪的样子，不由得让人升起一抹同情。 没想到这位公子居然如此之惨。 因为刚才街上有些拥挤，他们马车走的有些慢，所以她将祁域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收入眼底。 不知为何，她感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祁域，但任凭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女子眼神不禁流露出一抹同情与怜悯，柔声道：“我这且有些钱财，可散与公子。公子不必再做如此之事。” 祁域注意到了女子的眼神，知道她误会自己了，以为自己要抢狗粮。 他很像说不是的、我没有、别乱想。 自己只是想捡起rou包子，然后喂给可爱的小黑狗，仅此而已啊！ 但看了看自己这副模样，实在是太落魄了，让人觉得他真有可能做出吃狗饭之事。 于是，祁域想说的话，全都卡在了嘴边。 “芽儿，将此些钱财送给公子。” 女子放下窗帘，从紫锦红花袖口中一袋银子，递给赶马车的婢女芽儿。 芽儿长相也算是上等，一身红色干练劲服完美将身材勾勒出来，双手绑着黑红色布甲，一看便是练家子。 “啊？小姐，这给的也太多了吧。” 结果小姐递来的银袋，芽儿有些惊讶，撇了撇祁域，不明白他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小姐如此对待。 “快些去吧，别误了后面之人的行程。” “哦。” 芽儿虽然不乐意，但听小姐催促语气，知道不容商量。 她偷偷从袋子里拿出一两银子后，运转内劲至手掌，一拍坐下木板，整个人高高弹起，稳稳落在马车一丈远处，武功当真是不凡。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此女子年纪轻轻，身手如此不凡，祁域心中也是惊讶连连。 芽儿走到祁域面前，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馊臭味，将一两银子扔给他。 “呐，这是我家小姐施舍给你的一两银子。” “我家小姐有句话送给你。” 芽儿强忍着呕吐感靠近祁域，弯腰将一个银袋偷偷塞给了他。 “这是剩下的九两。小姐真是心善，给你这么多，我看就应该给你十文钱。” 说完，芽儿起身豪迈地迈着步子坐回马车。 祁域着实有些意外，没想到芽儿这位姑娘居然想的这么周到，所以分两次给自己。 身上这十两确实应该财不外漏。 见他们即将驾马车离开，祁域连忙起身询问：“请问姑娘要去何方？” 想了想，觉得这样说话太过直白，不是很妥当，接着补充一句。 “姑娘请不要误会，在下是想日后相见时，能偿还此恩情。” 女子轻柔声音从马车中传来：“你我不过萍水相逢罢了，我不过是心善散财与你，并不求报恩。若是有缘，自会相见，届时小女子接受公子恩情。” “芽儿，走吧。” “哦...” 芽儿手一挥动缰绳抽在马背上，马儿扬起一阵飞尘，带着马车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远方，马车身影已经快看不到了，突然传来芽儿淡淡的声音。 “公子，我家小姐此番是前往雍州~” “雍州吗？” 远去的车，落下的尘，散去的人，祁域喃喃自语。 各方看客也心满意足开始忙碌自己的事情，吆喝声、争吵声再次纷纭响起。 小黑狗见祁域久久不动，顿时迈着憨憨的步伐来到他脚胖，亲昵的用小闹到蹭了蹭。 祁域回神看向小黑狗，不由得摇头失笑，不顾rou包子的油腻，一点点撕成碎片，摆在它面前。 “后会有期了，修勾。” 看着小黑狗津津有味吃着，祁域接着向前走去。 既然有了钱，那就先改头换面一下。 毕竟自己这样实在是不招人喜欢，更别说找份糊口的工作了。 吃得正香的小黑头抬头看到祁域离开的身影，又看了看地上的食物，随即一跳一跳的跟在祁域身后，汪汪叫了两声。 祁域有些疑惑，驻足转头望去，小黑狗正欢快地摇着尾巴走过来。 他蹲下身子，摸着它黝黑发亮的毛发：“既然你想跟着我，那以后可得好好听话，知道吗？” 小黑狗汪汪一叫，似乎在回应祁域。 只见它小尾巴摇的更加欢实了，来到祁域小腿便热情贴贴。 祁域哈哈一笑，抱起小黑狗朝着远方离去。 不少人眼神偷偷注视着祁域离去的背影，觉得这件事当真是离谱有合理。 于是成为了他们平淡生活中的一个趣事谈资。 听说此事的说书人，编出了一个曲折离奇、爱恨分明的爱情故事，名叫： 萍水女子散金财，街巷黑狗择良主。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原本的趣事被百人们相传成为一桩奇闻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