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韶柏出门的时候太阳还没出来，冬天快到了，白昼越来越短。 白色的连帽几乎遮去半张脸，远远的也只能看清口鼻。 黑白拼接的骑行手套显得男生本就修长的手指格外好看。 白色车架，没有脚撑的自行车从梧桐嘉苑稳当的滑出来，这个时间点，街上的人一如既往的少。 沿街的店铺零零星星全都开张，骑一段就能听到卷帘门‘唰’一下收上去的声音。 自行车道上有很多出门买了早餐骑车往家赶的大爷，韶柏放慢速度，慢慢汇入车流。 路过商业街时，韶柏看到玻璃橱窗里一只发卡，他停下来，一只脚在踏板上，一只脚撑在地上。 那只发卡放在白色绒布的旋转展示台上，有专门的灯光映衬，特别好看。 韶柏想起来姝只要一垂头写字就会掉下来的一缕发丝，她总会用手把它别在耳后，但又总别不牢固。 老板还是那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汉子。 韶柏把车靠在一边低着头走进去，直接让老板拿了那只发卡。 “眼光不错啊小哥，这发卡我刚摆上，仅此一个，让你买走了。怎么，送女朋友啊？” 老板说着，用一双大手很利落的在磨砂的，看起来很有质感的礼盒上打了一个蝴蝶结。 韶柏有些发愣，“啊，不是，不是女朋友。” 他解释的磕磕巴巴，还带着一股莫名的慌乱。 老板勾唇一笑，一副我懂你，我是过来人的模样看了韶柏一眼。 “好嘞，给你装袋儿里还是你揣兜里？” “不用袋子了，谢谢。” 拿出钱夹付了钱，韶柏把盒子揣进兜里准备走，老板却又叫住他。 “哎小哥儿，下午有雨啊，你不买把伞？” 你不买把伞去给未来女朋友献个殷勤？ 万一人家今天就是没带伞呢。 韶柏犹豫了，最后骑上车子的时候，兜里多了一个小盒子，包里多了一把粉色的伞。 因为老板说，小哥儿，你就买那个颜色，那上面还印个小猫，女孩都喜欢那个。 早晨的空气清冽又带着潮湿，好像可以抚平一切燥意。 阳光越过云朵层层打在城市的角落。 少年自行车骑得飞快，不知道是因为阳光刺眼，还是因为心脏guntang。 来姝这几天都没有再挤公车上学，而是早起半个小时，慢慢走来学校。 路过三中斜对面KFC的时候，透过玻璃看到正在啃汉堡的聂相思。 “哇你竟然这么早来学校？” 聂相思和来姝并肩走着。 “慢慢走很舒服，所以来早一点。” 来姝一笑，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特别好。 “唔对了，逍遥游你背会了吗？” “背会了。” “那太好了，你背一背最后一段给我听听，我巩固巩固。” 来姝刚要张口，就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掠过，来姝和男生的目光适时的对上，又很快错开。 “自行车！我也想骑车上学，可是我又不敢，哎呀难受呀。” “那你一会儿去问问韶柏，问他可不可以把车借给你感受一下？” “真的吗？那我一会儿就······” 她今天还是辫着头发。 穿和自己一样的校服，浅蓝和藏蓝的拼接，深色长裤和米白色板鞋。 特别好看，白白净净的。 还是有些相似的吧。 韶柏低头看自己白色的球鞋。 今天是期中考试第一天，考场已经划分好在校门口的公告栏里贴着，这会儿零星几个人在找自己的考场。 怕不小心撞到人，韶柏推着车过去，在第一考场那张表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高二二班，韶柏，第一考场，座位号07 他又开始往下梭巡，在最后一张表的最后一栏找到了来姝。 高二二班，来姝，第二十二考场，座位号21 她在最后一个考场，因为刚转来没有成绩。 韶柏想着，手指点在来姝两个字上。 没一会儿两个女孩来了，看到韶柏还没锁车，聂相思立马跑上去问他借车。 这会儿时间早，人也不多，三个人就找了校门口空旷的地方转悠。 来姝帮聂相思扶着车，韶柏手揣在有小盒子的兜里默默看着。 等校门口人变多了他们才进了学校。 韶柏去锁车，聂相思跑去cao场送运动饮料，来姝就在一边等韶柏。 第一考场在五楼，第二十二考场在三楼物理实验室。 来姝并不紧张，除了生物以外，其他科目她并不担心。 脑子里回放着韶柏在她试卷上的勾勾圈圈，脚下一步迈两级楼梯。 她怕走的慢了挡住韶柏。 到最后两级她刚迈出步子，韶柏却快她一步，衬着她胳膊把她带了上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盒子，上面打着漂亮的蝴蝶结。 小礼盒在少年手里显得更小了，这会儿他已经没戴着骑行手套了。 掌心的纹路可以清晰的看见，还有隐隐约约青色的血管。 黑色的腕表箍在他看着就有力量的手腕上。 “给你的。” 生硬的三个字从男生嘴里跑出来。 来姝眉头一挑，面带笑意的看向他，却没伸手去接盒子。 韶柏皱了眉，看上去很苦恼也很无措，最后他想出一个理由。 “谢谢你的丝巾。” 啊，那条粉白相间的丝巾。 本来绑在他右臂伤口上的，现在伤已经好了。 那条丝巾被韶柏放在了书房透明玻璃门的书橱里。 放得很高，只有他一眼就能看见。 来姝打开盒子，是一只发卡。 银色的宽面一字夹，长梯形的形状，上面镀了小动物的爪印和星星眼一样的星星。 很漂亮，很可爱。 “谢谢，我很喜欢。” 说话间，来姝一缕发丝落下来，韶柏不知道怎么了，无意识的，或者说可能蓄谋已久的，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伸手想去碰触那缕发丝。 感觉到有阴影落下，来姝反射性地脑袋往后避了一下。 一抬头，就看到韶柏一双怔愣的眼，和距自己的皮肤不过几厘米的修长的手指。 “你要帮我戴吗？” 韶柏回过神来。 “你想帮我戴吗？” 银色的发卡躺在来姝手心被递到他面前。 “那你帮我戴吧。”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 玻璃模糊的影子被投在灰白交错的大理石地砖上。 穿着纯白帽衫把自己裹起来的男生。 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发卡。 低着头，神色认真又无措的，帮女孩别头发。 两个人躲在唯一的没有光的楼梯拐角。 专注的目光和泛红的脖颈。 好像完成了一场秘密而盛大的仪式。 “我觉着吧，我今天考的还可以。” 因为是考试周，体训队这几天都没有安排训练计划。 “就是那个作文吧，我看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写题目，我听有人说写有人说不写。” 傅维英坐在座位上回想自己的答题经历。 “哎呀不想了，越想越乱，那什么，你们中午去哪儿吃啊，食堂还是外面，带我一个。” “相思说中午要带我去吃很好吃的一家水煮牛rou，你要去吗？” 傅维英瞪大狗狗眼，“去啊怎么不去，好久没吃过，突然提起我是真的很想吃。” 韶柏皱眉。 在这之前，来姝中午会在学校食堂和他一起吃。 来姝把语文和数学问卷收进书包里，转头对韶柏说 “一起去吧。” 那只发卡还被她戴着，依旧是他帮她别上去那时候的模样。 他突然有点不敢看，别过头去，但还是声音沉沉的嗯了一声。 来姝和韶柏几乎都没有在校外吃过饭。 来姝是因为对周边不熟悉，而且食堂的菜色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韶柏却是因为不想引起别人注意。 在相对熟悉的环境里会比完全陌生的环境自然很多。 这家店离三中不算近，要走大概十五分钟路程，在三中两条街以外。 他们来的不算晚，但正值饭点，店里人很多，还有两桌三中的学生。 店里人多，很热，来姝和韶柏坐在位置上占座。 来姝倒还好，没出汗，只是拉开了校服拉链，露出了里面淡紫色的T恤就觉得凉快很多。 韶柏从出校门开始就带着连帽，到了人多的地方更不想摘下来，这会儿鬓角冒汗，实在闷热。 不再拽帽檐隐藏自己是很大进步，在人多的，陌生环境里待着也是很大的进步，来姝并不愿意他觉得不自在。 “你等我一下。” 韶柏正努力忽略周围人视线，就看到来姝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拿来一个浅紫调的棒球帽。 “这里太热了，你那样子会不舒服。”说着，来姝把吊牌拆掉。 “把外套脱掉，戴这个可以吗？” 她很认真的发问，只是希望韶柏可以舒服一点。 可这里人实在是太多了。 韶柏有些犹豫，但看到来姝虔诚地目光，他又觉得，不得不这么做。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是这样的吧，他尝试说服自己。 就在他做心理建设想直接把兜帽摘下来时，棒球帽先罩在了他头上。 把大部分纯白的发丝全收进去了。 “这样就好了。”来姝又动手帮他掖了掖。 “现在可以把连帽拿下来了，外套也可以脱了。” 是啊，这样就好了。 让我觉得难过的东西就这样被你掩盖起来。 韶柏脱下白色外套整齐的放在一边。 我破烂不堪的遮羞布在你面前好像不值一提。 来姝把吊牌扔进垃圾桶里。 其实我发现只要有你在我就会有无上勇气去做一些曾经根本不敢做的事情。 韶柏低着头。 你小心翼翼的保护我不堪一击的自尊心。 菜点好了，傅维英和聂相思笑笑闹闹的走过来。 “哎呦你这帽子真好看啊，一会儿咱们也去买个。” “我也觉得，你戴白色吧，我要有樱花的，姝姝戴个，啊不行不行，你戴不了，不能把漂亮发卡遮起来······” 其实美好的事情很多对吧？ 你总是让我动容。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