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沉月的请求
生辰那日的事情让花玉对沉月和朱越二人有了改观。 自学舍复学后,沈如风总是在学舍,有时关于南楼的事情,花玉还要亲自去寻他商量。在学舍时常能碰见刘长新,还有沉月和朱越二人。 长新偶尔看到她,还上前来请教一二。看他进步飞速,花玉很是满意,便计划着过些日子让他多多少少开始接触上己山那边的事情。 朱越和沉月二人却不如长新一般,见到她来学舍只是远远地行个礼。 花玉不怎么cao心沉月在学舍中的表现,经过了一段时日,她觉着二人比往前沉稳的多,特别是朱越。 沉月虽还是那般乖巧稳重,但自从入了九月,他似是开了什么窍似的,凡事都变得积极许多。 沈如风和白长老都发现了这事,还与她提过。 起初她还不觉得如何,只道孩子积极些好,可事情并不如她想得那般简单。 比如此刻,下学归来的沉月正一脸认真地立在她面前。 方才她刚将第一口饭菜送入口中,就见着他风风火火地从外头进来前厅。 “玉jiejie,请您教沉月本事罢。” 她还当他是饿了,赶回来用饭,没想到他张口提出这般请求。 沉月刻意藏拙,这件事她从开始就知道。 一个擅毒寨中出来的,却说无本事,宁愿被人唾弃也无怨。他的手她瞧见过,有使毒的痕迹,只是现在孩子设法恢复了。她以为沉月要从一而终,就那么藏一辈子。如今却反了悔,事事争先,故意要做给她看。 她从不在意沉月如何,只是这突然的变化让她有些看不清他的心。 “沉月。你不是争强好胜的人。”她放下筷子,目光停在他脸上。 往前不敢抬头的,现在也敢抬眼看她了。 “这些日子你的言行,学舍里都与我说过。”她微笑,“我很乐于看到你的改变,但我更想知道为何。” 激进,急躁。 根本像是换了个人。 “在龙泉寨时,沉月说并无本事,您却将沉月收下。沉月学艺不精,不争不抢,表现平平,您也不在意。”沉月将背脊挺得笔直,“仅是长新一人,您便层层考察良久。所以,您信任他,重用他。可沉月自认比不上长新一星半点,得您相护,虽已不胜感激,但心中总是惶恐。” “沉月在此还想问您一句,”他一字一句,郑重其事,“您为何,选了沉月?” 是因为其它,还是只为了自己这副皮囊? 他说得勇敢,心下却在敲鼓,惴惴不安地盯着面前的人,一点表情变化都让他紧张。 花玉听愣了,他与刘长新怎可放到一起。 她承认,当初留意沉月,是因他的好相貌,还有他手上的痕迹。因为那时,他的那双眼睛,在污秽不堪的脸上,灼灼发亮。因那一时的念头,她都不在意他背后的故事,将人留下。 她不会像寨中人一样,将人带回便不管,尽管,他毫无本事,帮不上她任何。 沉月与北疆无任何关系,无需因为她让另一个异乡人为北疆尽心尽力,燃尽余生。 “你权当我心善。”花玉坦坦荡荡,无需隐瞒,“你在抱月寨,不至于伏在人前,豚犬不如。我爹救你进龙泉寨,在那里,你会死,死得毫无尊严。那日我可怜你,将你带来了这北疆也不会弃你不顾。” “我曾同你说,我不求你如何,只愿你安康快乐。在这北疆,你护着你,你无需想太多。”她站起身,走到沉月跟前,“我却忘了,你会有自己的想法,会担心我的初衷。” 沉月又长高了,她站着与他双眉齐平。 看到他领子有处翻皱,她抬手为他整理。 “你担心什么?”他说的那些,与刘长新有何关系?难道是怕她因他无用也丢弃了去? 沉月看不懂,也听不懂。 他以为做一个无用之人,便无人愿利用。可,如今,他倒希望自己有可以利用之处。 他担心什么? 担心被丢弃吗? 要他怎么去相信,真的有人不求任何事地对他好,只希望他平安,快乐? 他想让自己变得有利可图,他想变成刘长新,他想被利用,他想心安…… 花玉不知道他所想,只是看着他,等着他回复。 “我只是不想再做被你养在院中的无用之人。”沉月轻声道。 “……” 相对默了一会。 “我知晓了。”花玉双手搭上沉月的肩膀,重重地拍了两下,“我说过,我希望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你想学本事,我可以教你。我也不该将你困于我所筑的墙堡之中,待你到了年纪,想去哪里,便去。” 她这么一想,便通透了。 “如此,可还有担心?” 沉月觉得她想岔了,可又不知如何纠正,思来想去,到底没再说什么。 花玉也不知还有什么可教他的,平日里他在学舍学习,下了学还要去长老那里。除去那些,她能教的就是自己这一身不算多强的武术了。 这身武术是娘教给她的,作防身之用。 若是沉月休沐,她也可带着他处理义春堂的事情,虽然不用上手,也可跟着学到些。 为了教沉月,花玉捡起了许久没做的晨练。 这般的日子让她回想起了年少时跟着娘亲练功的时候,每天天不亮就起,顶着山中晨露在林间穿梭,跑到精疲力尽才能停下。 如今,她每日本来就要早起,现在只得更早。简单洗漱一下,就领着沉月在院里跑。 已经好久没练过的她,也没法一下子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这日,天刚蒙蒙亮,领着沉月跑了数十圈的她,直觉喘不上来气。她缓下步子往边上靠,让后面的沉月继续跑,自己先找了个树干靠着。 入了秋,天凉了许多,晨间的风也是凉,加上她出了一身汗,风儿一吹,冷得她直颤。 “沉月!”她靠在树干上,姿势闲散,看着差不多了高声喊住还在跑的沉月。 沉月听到她叫,转身过来。 跟着她练了那么久,这小子的精气神好了不少,比以前看着有劲。 “打拳吧!”花玉会的就是拳脚功夫,最多舞个匕首,能教的也是那么些。 前两天,她的腰疼又犯了,以此为借口,她理所当然地偷了些懒。跑步少跑些,打拳她也不亲自带了。 “您的腰还疼着吗?要不要帮您看看?”沉月担心问她。 “还有一些,无碍。”她随口一扯。 沉月一招一式地做着,若有多思地皱着眉头。前两天他跟着一起去了义春堂,看花玉在案边一坐就是一天,怪不得这年少的年纪常常腰疼。 “您往日里别常坐着,时不时起来走走。” “好好。”花玉随口敷衍道。 站着哪有坐着舒适,看着那些个事已是很烦,她宁愿腰疼。 沉月打得认真,有些个姿势还是不标准。 花玉走上前去,让他定住动作,逐个给他纠正。 “拳头出去,小臂打直,肩不要放松。处理的时候,要腰带着点力!”她的手从他的胳膊点到肩膀,再到腰侧。为了让他领悟,还着重按了按腰部该用力的地方。 练功会出汗,沉月都只穿一件单衣,她一摸就能碰到他腰上的rou。 被碰到,沉月的眼角一跳,咬着牙才忍下。 呦!这才几日,练的不错嘛。 花玉感受了一下手下的触感,心里想着,又上手感受了一把。 “嘶……”被摸的人轻叫出声,猛地往后退了几步躲开她的手。 “?”她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再看看面前跳出去几步的沉月,那小脸憋得微红。 “哦?”她眼角弯弯,“你怕痒啊?” 沉月不答,抿着嘴看着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过来!”她佯装命令道,想逗逗他。 沉月不从。 “过来!”她加重了语气,说着自个也往他那边走。 沉月表情复杂,眼看着她靠近了,在她伸手之前,赶紧跑了开去。 花玉见状连忙跟上,二人一前一后在院子里跑着。 “您,”沉月跑得直喘,“您不是腰疼吗?不能跑这么快的!” “可以的,可以的,我的腰早就不痛了。”她追得开心。 听言,沉月停下来看她。 见人停了,她赶紧逮住,上去就要挠他。 沉月憋着,任她挠了会,伸手捉住她的。 “那您为什么装腰疼呢?” 额…… 哪有什么为什么,想偷个懒呗…… 她摸了摸鼻子,想着找个什么别的理由,免得让他笑话了去。 “主家!用早饭了。”知木适时出现。 早饭时,花玉才想起来反省自己,怎么在沉月面前露出了那般的性子。 往日里当惯了家长,怎还有了孩子脾气。 她心中想事,只管往嘴里送饭,一个不注意,那怪异的味道在口中绽开。 “呸呸呸!”那熟悉又恶心的味道让她眉头狂皱,不分口中有何物,尽数给吐了出来。 那黄色之物就这么躺在碟中,她拿起勺子在稀饭中搅了搅,果然又看见几片。 “知木!怎的稀饭里还放姜啊!”说完,她举起茶盏猛喝了一口,漱了口,可那恶心的味道怎么也消不去。 知木从外头跨步进来,看到她表情不快,赶忙解释,“公子说您这两日腰痛,加上晨间天亮,让加些姜片为您去去寒。” 坐在对面的“公子”看完了事件的整个过程,没甚表示,只是嘴角含笑,认真吃自己的饭。 “……”花玉一口火气堵在嗓子眼,看了眼沉月便让知木下去。 再不痛快她也不好发作,谁让人家一片好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