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想入非非
在众目睽睽中,李小努力撑住架子,若无其事地走向自己的马。 刚才大家只看见他挨耳光,没听见他跟何青的对话,不知这一巴掌的原由,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 李家奴已经下马,倚靠在马背上,一面仰脸望天,一面吐着烟圈,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浑然未觉一样,嘴角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家叔,你在取笑我?”李小抱怨说。 “我笑了吗?我只是抽了口烟而已。” “你还在笑,还说没笑。” “你觉得自己很好笑吗?说说看,好笑之处在哪?” 李小难以作答,就转移话题说:“她说的话好奇怪,她说死人会说话。死人怎么会说话?” “死人如果不会说话,他们怎么知道这些府兵是一瞬间被人杀死的?” “他们要去调查昨晚的门卒,如果门卒现在已经被灭口了,说明了什么?” “说明官银可能已经运出城了。” “如果门卒还活着呢?” “那什么都说明不了。” “不能说明官银还没有被运出城?” “不能。” “为什么?” “因为门卒也可能跟他们是一伙的。” 李小低头思考了一下。 他有一项特长,当他思考什么的时候,有关这件事的场景能活灵活现地映现在眼前。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画面: 一队满载官银的马车,不徐不疾地向城门口驶去。两个门卒上前拦住盘查,另有数个门卒在一旁凝神戒备。城楼上,瓮城墙上,各有数个门卒警惕地看着这支车队。 这时,车队里飞出数名杀手,迅速将门口几个门卒击杀;又飞上城楼和瓮城,将门卒一一击杀。 做完这一切,杀手们打开城门,马车继续前进,扬长而去。 李小摇摇头,明显感觉画风不对:朔州是大郡郡城,城墙高达五丈,城楼高有七八丈,能飞上这么高的地方杀人的,一定不是人,是鬼神。 鬼神稀罕这俗世的银两吗? 况且鬼神自有奇巧的搬运法,哪用得着马拉车载这种笨拙的方法! 很显然,劫匪夺门而去的设想不成立。 劫匪究竟是怎样将银两运出城的呢? 他的眼前又出现一个画面: 一队满载官银的马车,不徐不疾地城门口驶去。城门口的门卒很默契地打开城门,放车队出城。城楼上、瓮城上的门卒都默然静立,目视车队离去。 李小想了一下,感觉这个场景也不可能出现。 以前他常来朔州玩,跟军政两界人士也有一定交往,对朔州的防务情况多少有些了解:各门守卒多达三五十人,要同时收买这么多人,不让一人告密,何其难也! 况且,守门的府兵和把守郡府衙门的府兵,同属朔州军系列,由都团练使方敬统领,江太守也在军中挂了副职。杀灭一批府兵而收买另一批府兵,情理上似有不通之处。 否定了这一构想,他的眼前又出现另一个画面: 一队满载官银的马车,不徐不疾地城门口驶去。门卒上前拦住。车队中走出一人,取出通关凭证。门卒接过凭证,送交长官查验无误后,开门放行。车队顺着官道,越行越远,消失在夜色中。 李小感觉,这个场景有合理性。假设被劫官银运出城了,凭合法公文堂而皇之出去的可能性最大。至于公文是正规的还是伪造的,就不可知了,通过门卒或可问到线索。 李小现在才想明白,为何他一提到官银搬运,赏金猎人们立马就去追查门卒,看来这的确是一条破案的可能途径。 他笑对李家奴说:“我刚才没听懂我说了什么,没想到他们全听懂了。” 李家奴说:“他们吃这碗饭,还是有些本事的。” “我觉得吃这碗饭蛮好玩,要不我也加入他们吧!” “他们是为了吃饭,不是为了好玩。” “他们吃他们的饭,我玩我的,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你刚看见尸体的时候,快看吐了吧?你真觉得好玩吗?” 血腥的画面又在李小脑海里翻腾,胃部也痉挛起来。 他勉强压住恶心的感觉,说:“破案好玩,跟尸体打交道一点都不好玩。所以我才要跟他们合作嘛!” “你想破案,又不想跟尸体打交道。那你不妨尝试一下,看谁愿跟你合作。” 李小心里早就选好了合作对象。他有点担心,她会不会一去不回了呢? 这时候,府兵们开始搬运遇难同伴的遗体,地上却没有清理,留待进一步勘验。 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李家奴料想李小必不肯回家,就提议去府衙对面的茶肆喝茶歇息。 二人挑了个洁净的位置坐下,叫了两杯阳羡紫笋茶。 李家奴喜欢喝浓酽的红茶,但他担心红茶可能让李小产生联想,因此很贴心地叫了绿茶。 按礼俗,随从不能与主人同座,只能侍座。但李家奴只是自称家奴,实际身份是李长风的上等门客,在李小面前亦师亦长。李长风还多次交待儿子,对“家叔”要视同为亲叔,出门在外,食必同席,寝必同室,切不可失了礼数。 李小想跟李家奴讨论一下案情。 李家奴表示没兴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破案缉凶,自有人承当,哪用自己cao闲心。 李小说:“你就当帮我不行吗?我已经决定跟他们合作了。” 李家奴笑道:“你父亲交待我,出门在外,只要保证你不被饿死、不被打死就可以了,其余的事全在你自己。我现在看不出你有被饿死、被打死的危险。” 李长风确实这样交待过,是当着李小的面交待的。 李长风还再三要求李小,不得在外人面前提自己的名字。 对此,李小的理解是:父亲希望他自立,要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不要借父亲的名声显耀自己。 李家奴的理解是:对这个孩子的塑造,不太符合他父亲的预期。他干的所有幼稚、荒唐的事,他父亲都不希望跟自己的名字产生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