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可呼唤（下）
“你说什么？”程浩然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我小时候叫秦泽，我姐叫秦恩，我大哥叫秦宇。我哥的小名本来叫小宇，但他嫌这个名字不够大气，就自己改叫海，还要我们叫他海哥。”秦泽宇娓娓道来，说到“海”的时候又笑了起来。 “什么海？好土啊。”程浩然忍俊不禁。 “我们也这么觉得，但我哥特喜欢。后来他牺牲了，我就在名字后面加了宇字，我姐加了海字。这样我们就觉着，大哥一直在身边陪着我们呐。” 是因为改了名字啊……怪不得他们都叫他小泽。 扬起的嘴角忽然失落起来，程浩然收起笑容，鼻子酸酸的不是滋味。 “原来你们的名字还有这层意思……” “这还是我想到的呢。我哥刚牺牲的时候，我姐一提到他的名字就受不了。我就说，要不我们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大哥的名字，慢慢叫习惯了，就不会连提都不敢提他了。” 他的口气十分轻盈，仿佛在说一件已经久远得几近淡忘的往事，但脸上若隐若现的荧光却暴露了他真实、脆弱的内心。 程浩然的内心纠结起来。他伸出手，用宽大的手掌抚摸着秦泽宇头顶蓬松的头发。指尖触及的一瞬间，他的眼前开始有画面滚动，尘封的记忆像泉眼一般流入他的海马体。 好痛……好痛。 “哥，你怎么了？哥？” ——“哥，我刚才是不是表现的不好？三叔好像不太高兴。” “小泽表现的很有礼貌，但如果不挑食的话，会比现在还要好呐！”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吃青椒……” “你在长身体呢，青椒里有很多维生素，下次要记得多吃点哦。” “好吧……” “小泽，等以后哥挣了钱，就把你们带到我那里，我亲自来照顾你们，好不好？” “好啊！那哥你什么时候挣钱啊？” “很快，哥就要毕业了。考了编，就养得起你们了。你姐呢？” “我姐帮堂姐扫院子呢。” “你也多帮堂姐打扫一下房间，不要都让她一个人做。” “知道啦！” …… “小恩，小泽，以后咱们就住在这里了，虽然有点小，但是还住得下，你们可不要嫌弃啊。” “不嫌弃，有大哥在这，我们再也不用看人家的脸色了。” “小恩不要胡说，人家愿意接受我们就是很大的善意了，以后如果我们有能力了，千万不能忘记了人家，该买的礼品得买，该说的话得说。” “哥！那是什么啊？” “你在认真听我说话么，秦泽？” “我听着呢！但是你看那只鸟，我从未见过这种羽毛的鸟啊，感觉很华丽呐，它好像在对面筑巢了，是什么啊？” “在哪啊？” “那里啊！哦，到哪里去了？” “你把风筝当成鸟了吧？我在这里可是从未见过什么奇怪的新物种啊。” “真的有啊！” “小泽，你肯定是看错了，大哥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了，不可能不知道的。” “真的！是真的……” “小恩，你们一会帮我到下面买点水，今天晚上要停水一段时间。” “知道了，大哥。” …… “姐，你说哥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 “姐……” “你让姐静静，姐现在不想说话。” “……你……你靠在我身上吧。” “你这身子板，算了。去帮忙收拾下桌子，姐一会就出来了。” “姐……” “少废话！” “我……我又看到那只鸟了，就在这附近。” “什么鸟？你说羽毛很好看的那个？” “对，我问了门口的叔叔，他说那个是喜鹊。” ——“哥！你说句话！不要吓我！” 哥！ 哥…… 他在叫谁…… 头痛退却，程浩然渐渐恢复了清醒。他发现自己侧卧在沙发上，身边是陆淼与秦泽宇，一左一右，将他围在中间。 “淼姐，他这是怎么了？掉进海里的后遗症么？” 陆淼摇摇头，一本正经地对他说：“小泽，你不用担心，我问过医生，是正常的。” 秦泽宇的表情松弛了一些，趁人不注意时，慌忙囫囵了一把眼眶。 “谁把我拎进被窝里的？”程浩然已经完全恢复了原状，见他们紧张的样子，笑着打趣道。 “是小泽呗。你这么大，我一个人哪拖的动啊？”陆淼切了一声，说。 秦泽宇羞涩地揣揣手。 “结实了，小泽。”程浩然欣慰地笑了笑，看了看茶几上的时间，斩钉截铁的对二人道，“折腾半宿了，都给我睡觉！谁说话谁是猪，睡觉，睡觉。” 几人皆笑，回到自己的住处。一日的煎熬让秦泽宇筋疲力尽，很快就睡着了。程浩然卧在地铺里，辗转反侧。 他怎么会看到小泽的记忆呢？这些画面，都是他断不可能参与其中的，为什么会进入他的记忆呢？ 莫非……他无意中读到了小泽的记忆？ 这怎么可能呢？如果他真的看到了小泽的记忆，那么之前恢复的记忆会不会也不是自己的，而是陆淼的？ 这是怎么回事…… 程浩然怀着满腹疑问进入了梦乡。当他再次醒来时，房间里已飘满了绿豆粥清新的香气。 秦泽宇坐在他的旁边，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小泽今天心情还不错？”他欠身问。 “信没丢啊，我穿衣服的时候掉了出来，被子隽哥看到，他帮我收起来了。”秦泽宇说。 “那真是多亏了子隽啊。” “嗯！我还看到了喜鹊，就在你家的树上筑巢了呢。”秦泽宇指着窗外的古树，兴奋地叫道。 “真的啊？” “真的！” “苏念卿，你睡醒了是不是？来厨房帮我忙！快点，我不会弄了！”陆淼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打断了兄弟俩和谐的交谈。 “你不是会煮绿豆粥么？！”程浩然不情不愿的从被窝里爬起来，抱怨她说。 “废什么话？！” “真是……”程浩然朝秦泽宇使了个眼色，嘀咕几句，趿拉上拖鞋，挪到厨房门口，忽然发现外面的雨停了，随口问道，“雨什么时候停的？” “半夜吧。早上起来的时候就看到彩虹了，早市也开了，小泽到外面买的油炸饼，还给你买了小云吞。” “是么？”他拖着语调笑问。 “对啊，我还看到了上次在麦当劳里的学弟学妹呢……虽然是学弟学妹，好像也比我岁数大。” “那看来是吃到第二杯半价的麦旋风了。”陆淼向程浩然挑挑眉。 “啊，看来现在是吃到了。那个味道，会记一辈子的吧。” “那你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喝的奶茶么？”她又问。 “啊？这个……” “果然男人还是屁话多。” “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过分么？我说的不对么？” “当然不对。” “那你说说怎么不对？说能记一辈子的是不是你？现在忘记了的是不是你？” “那你记住了么？” “又不是我说记一辈子。” “你耍赖。” …… 又来了，这粘人的拌嘴。吵的时候觉得会无休无止的继续下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很自然地结束。毫无内容，也无什么主题，吵完了，谁也不记得吵了什么，好像吵架的时间都用来逗猫了似的。 因为总是有一个人在无理取闹啊。 这是不是羁绊呢？ ——羁绊没有确切的定义，心中有，便是羁绊。它可深可浅，一旦出现，便是邂逅的开始。 他与陆淼，与小泽，与子凡、子隽，与张晓琪，还有素不相识的秦海恩，已经有了羁绊。 这条无形的结绳究竟会把他们引向何处？ 他是否有勇气直面这份羁绊呢？ 吴老师的羁绊又会在何时出现呢？不知道他敢不敢直面这份叛逆的羁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