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杀死了他
南宫昃眉头紧锁,叹息道:“不管怎样,先去狼崖聚会所吧。” 兰斯耸耸肩,“好吧,我们一边行进,一边发出召集令就是。不过我敢打赌,听召的狼人不会超过上次聚会崖的数量。不信你就等着瞧。” “必须有个新噱头,新起点,燃起新希望。这是一场机不可失的心理战。” 南宫昃默然不语。 离开河岸,众人继续向北行进。 南宫昃骑在狼背上,陷入沉思,并未注意兰斯在做什么。 他偶尔听到兰斯和先前那个狼人低声聊天,说着野狼岭最近发生的事。 南宫昃并未仔细听,他的心思都在眼下困扰他的事情上。 兰斯的提议,让他更加真切地感觉到,他已经无法恢复人类的身份。 雪狼堡就此成为隔世的记忆。 而他答应母亲茉伊,将她与南宫策合葬的承诺,至今未能实现。 并非拖延,而是老柯请了镇子上的风水师看过日历,说最佳时间在两个月后。 他没想到的是,雪狼堡被南宫影这么快就夺了回去,竟然连再等两个月都做不到。 他感到口渴,这才醒悟过来,身下骑的并不是‘黑天使’,自然也就没有马背上的水囊。 这时,兰斯递过他的水囊。 南宫昃拧开盖子,喝了好几口。 片刻后,他陷入昏迷。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棵树下,身边是岩,那个狼人。 “兰斯先生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岩恭敬地对他说。 “他呢?”南宫昃弱声问,感到浑身无力。 “他先赶去聚会所,然后带领其它狼人去离镇。” “他竟然——”南宫昃气血上涌,再次昏迷过去。 待他醒来,岩不见了。 南宫昃意识到那水囊里,兰斯定然放了某种药物。 之后的几天,他陷入昏睡中,身体忽冷忽热,偶尔清醒过来,脑子里一片狂乱,什么都看不清楚。 有时,他看见岩坐在身边,惧怕地瞧着自己。 他喃喃着“水”,岩便将自己的水囊递给他。 他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便再次昏睡过去。 有时,他睁开眼睛时,岩不在。 不过,岩总是很快回来,带着食物,一只捕获的野兔或者山鸡,支起火堆,架在上面烤。 他将烤熟的rou递给南宫昃。 南宫昃转过头,闭上眼睛,以此表示拒绝。 岩便一个人吃,撕下香喷喷的rou塞进嘴里,吃得很香。 南宫昃嗅着那气味,只觉得恶心。 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岩吃东西发出的声音,牙齿与rou的摩擦,咬合,那样清晰,简直从未有过,倒像是他自己在用力咀嚼似的,令他汗毛倒竖。 “走开些!”他蹙眉命令。 岩顺从地起身走开,去远些的地方大快朵颐。 没多会儿,南宫昃便又昏睡过去。 有一次,他从昏睡中醒来,感到浑身焦躁,只想杀人。 他看见岩坐在对面,惧怕地看着自己,身子不断悄悄向后挪移。 于是他意识到,自己的样子一定十分可怕。 那会儿是白天,夜里刚下了场雨,此刻已经停了。 雨水在一块石头凹处凝聚,映出树林上空,横斜的枝影。 南宫昃撑起胳膊,凑过去看了眼。 布满红丝的眼睛,憔悴苍白的脸,那里还像个人? 分明是鬼。 他再次晕了过去。 兰斯究竟在水里放了多少药,只有他自己知道。 南宫昃在心里诅咒着兰斯,对眼下的状况却无能为力。 连着好几天,他处于睡睡醒醒的状态,醒来或安静,或狂躁,对自己做过什么,毫无印象。 一天夜里,他睁开眼睛,发现岩不在。 火堆早已熄灭,堆着灰烬。 岩先前躺着的地方,有件沾着血的衣服。 南宫昃凑过去仔细一看,是岩的。 他随即感到嘴里不对劲儿,牙齿间有股nongnong的血腥味儿。 伸手一摸,指尖立即红了。 他意识到一个事实:岩被自己杀死了。 就在昨夜,月圆时刻,他变成狼的时候,狂躁混乱,失去控制,杀死了那个可怜的狼人。 他的同类。 一只秃鹫在树林上空盘旋,久久不去。 方才享用过的尸体,显然还不够它果腹的。 之后,南宫昃努力辨认方向,朝着记忆中的北方,离镇走去。 他跌跌撞撞,昏迷袭来便就地卧下,醒了就继续往前走。 终于,他依稀看见前方有个村落,屋脊泛白。 模模糊糊地想,离镇终于到了。 他进了村子,随便推开一扇门,倒在地上,立即失去意识。 **** “明白了吧,”南宫昃凄惨地笑着,“我不仅是狼人,而且刚刚杀了另一个狼人。而我却对兰斯说什么不可猎杀同族。真是莫大讽刺。” 伊若望着他,嘴唇发白。 “不是你,也许是熊或者其它野兽。是你弄错了。”她强自分辩。 然而,南宫昃忽然凑过来,嘴唇外翻,露出白花花的牙齿。 “看看吧,也许你还能在齿缝间找到碎rou。“他咧着嘴,露出尖牙,样子极其可怕,“即便不能,还有血。一个狼人的血!” 他嘴里吐出阵阵寒气,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儿。 那气味钻进毛孔,让她晕眩,仿佛化为一滩血rou,就等着他吞下去。 伊若迅速移开视线,浑身直打颤。 “不——不是你,不是——”她无力呢喃。 南宫昃缩回头,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洞口走去。 伊若无力地望着他,心里难过的无以复加。 他站在洞口,叉着两条长腿,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 良久,他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伊若。 “你走吧,伊若,我很害怕。” “怕什么?” “怕有一天,你不见了,然后——”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会的。”伊若眼睛发热,“你是在药物状态下,才会发生那样的事,这不是你的错,是兰斯的错!” “只有他清楚那药物的效力,知道你服用后会怎样。是他设下的计谋!” 南宫昃摇头,凄然道,“不,那是我的本性。伊若,我是狼人。而你是人类,一切生灵的主宰。” “人类群体的力量十分强大,可单打独斗,人无法与狼人匹敌。” 他顿了顿,吸了口冷气。 “狼人强大,嗜血。月圆之际,也是狂乱之时,无法预测将发生什么。” “你走吧,伊若,我不想伤害你。” 他垂下头。 伊若哭了。 走,能去哪儿? 就算能走,可他还在这儿。 她不能就这样撂下他。 那还不如死。 她心意已定,低声道,“不,我不走。” “那我走!” 南宫昃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去。 没走出多远,他一头栽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伊若忙起身跑过去。 她将他身上的斗篷在地面铺展开,将他一点点挪过去,然后拖着斗篷,朝洞口挪。 终于将南宫昃搬进那个洞xue,伊若已经浑身发热,额头沁出一层细汗。 南宫昃昏迷着,和先前不同的是,他脸色不再那么苍白,有了少许血色。 伊若拧开阿德留下的水囊,凑近他的嘴唇。 再清醒过来,他体内的药力应该就散发得差不多了。 而阿德怎么还没回来呢? 离开前,他明明说过,从这儿到狼崖聚会所不算远,天黑前他一定赶回。 此刻,一整天过去了。 洞口外,光线渐渐黯淡。 日头早已西斜。 她胡乱吃了些东西,不时走到洞口眺望,不安地等着阿德。 月亮挂在树梢上时,阿德匆匆回来了。 伊若眼前一亮。 “聚会所情况怎么样,见到兰斯了吗?” 阿德摇摇头,“没见到。不过,我见到了其它狼人。” 阿德简略叙述。 兰斯留下岩照顾南宫昃后,便带着其它狼人继续赶往野狼岭。 他计划先到聚会所看看情况,然后带着留在那儿的狼人前往离镇。 聚会所的狼人大多是年迈的长老,病残的普通狼人。 按照狼族惯例,他们守着狼族的核心巢xue,一旦发生什么事情,就传令其它狼人。 老狼主遭到驱逐后,聚会所越来越形同虚设。 临时执掌事务的长老发出的任何指令,都被忽略了。 兰斯赶到时,聚会所内竟然没几个狼人,形同空xue。 兰斯并不急于召集野狼岭的所有狼人。 他计划等到了离镇,一切筹备妥当,南宫昃不得不面对事实时再说。 他日夜不停,离开聚会所,继续赶路。 所以,阿德来到时,只见到了一个老狼人,由于病得奄奄一息,无法跟着兰斯他们走,便流了下来。 他断断续续地叙述,阿德便明白了,立即赶了回来。 伊若沉思道,“看来,我们必须去离镇。” “去找兰斯?”阿德问。 伊若点头,“我们无法说服兰斯。可是,也许还有其它办法,让离镇不至于遭到血洗。” 阿德望着昏迷中的南宫昃,“只有他有这个力量。” “我们现在就出发。”伊若果断道,旋即迟疑,“阿德,你认得去离镇的路吗?万一走错,就会耽搁时间。” “我不知道路,”阿德说,“不过,沿着尼尔河逆流向上走,准没错。过了野狼岭北坡,尼尔河就会重新浮出地面。我知道那个位置。” “好,我们去找尼尔河。”伊若高兴地说。 阿德重新背起南宫昃,和伊若一前一后,绕过野狼岭山角,朝北走去。 午夜时分,他们终于听到前方传来汩汩水流声。 久违的尼尔河,终于再次出现在眼前。 随着河岸的临近,两人的脚步却不约而同地放慢了,震惊地望着。 夜幕下,河水深黯。 滚滚而下的浪花,裹挟着什么东西,挂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那是一件衣物,丝丝缕缕地飘着。 河流冲刷着它,一道道黑水不断溢开。 那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