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危机
兰斯站在大厅内,被雨打湿的黑斗篷沉沉地拖在地上,兜帽帽檐滴着雨水,露出半张脸,苍白冰冷。 他对着颐康躬下身,抬起头时,眼里闪着一丝讥讽。 “殿下比我想象的好。” “你以为我死了,对吗?”颐康背着手,冷冷道。 “我以为殿下正焦急不堪。” 颐康哼了一声。 兰斯凝视颐康:“殿下和昃公子商议得如何?” “商议什么?”颐康假装不解。 “您不会轻易放弃,我知道。” “你对于我此刻的境遇,可是助了一臂之力呢。”颐康讥讽。 “无奈之举。我有我的使命。“ “什么使命?” 兰斯默然不答。 “你的使命就是辅佐我!”颐康厉声说,“兰斯,别忘了,是我把你从西方贫民窟带出来的,给你吃的,穿的,夜里让你舒舒服服地睡在床上,免受那些流氓恶棍的欺辱。这些你都忘了?” “没忘。”兰斯静静回答,“我还记得,殿下将那只美洲狮运到船上,准备回国时曾说,您现在手里有两件武器,一件是它,另一件是我。” 颐康板着脸:“哼!武器。”顿了顿,“那只美洲狮呢?” “吃了几个人之后,被下令用毒箭射死了。” 颐康斜了兰斯一眼:“也许,你也逃不脱被毒死的命运。” 兰斯躬了躬身。 “你是来找南宫昃的?” “旨意是这样。” “听起来似乎你个人有所保留。” 兰斯微笑:“我知道您在这儿。” “她知道吗?那个女人。”颐康咬着牙。 “应该不知道。”兰斯停顿了一两秒,“皇后以为,您去了北境,或者藏了起来。” “妇人之见!”颐康神色鄙夷。 “未必。您的确将北境考虑在内了,不是吗?”兰斯洞察一切。 颐康傲慢不语。 兰斯环顾四周。 雪狼堡大厅墙上挂着许多画像,历任堡主及夫人还有他们的子嗣,最近的一副画像是南宫策。 画像左侧是他的第一位夫人,右侧空着。 墙上隐隐有齐整的灰尘印记,显然,那里原本是有一副画像的。 兰斯凝视许久,缓缓转过身,视线落在站在大厅柱子阴影中,始终默不作声,却一脸敌意地盯着他的伊若脸上。 兰斯:“小姐身体恢复如何?” 伊若:“承蒙先生搭救,还活着。” “您会长寿的。” “在您的法力庇护下吗?那就不必了。”伊若脸色冷冷的。 “小姐高抬我了,有朝一日,您若命我死,我是决计活不到第二天的。昃公子呢?”兰斯问。 伊若朝巨大的楼梯看了眼,感到有些奇怪。 南宫昃直到这会儿还没露面,难道悄悄离开城堡了? 可她并未看见有人进出小门。 她心中纳罕。 照理,南宫昃不可能不知道兰斯突然造访。 而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老柯也不见了。 这一主一仆哪去了? 忽然,伊若想起丛叁,心一沉:难道出事了? 就在她猜疑之际,通向后门的走廊传来脚步声。 大厅内的三人均望了过去。 南宫昃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老柯。 两人靴子上均沾着湿泥,手上脸上也是。 南宫昃脸色阴沉不定。 他看了眼兰斯,对方躬身施礼。他点点头。 “看在你守信的份上,我允许你进入雪狼堡。” 兰斯:“多谢堡主。“ 伊若明白,南宫昃指的是那个小黑瓶。兰斯的确守信用,不到六个时辰,她就醒了。 同时,她还惊奇地发现,在南宫昃面前,兰斯更有礼貌,也更加谦卑恭顺。 相比之下,对颐康,兰斯却相当谨慎,不冷不热。 “我发现了一个暗道,”南宫昃对颐康说,“应该是城堡原来就有的,用石板封住了。最近不知谁把石板挪开,换成薄木板,上面铺着层新土。这项工程实在不易。那个人一定夜里神不知鬼不觉,一点点将石板周围的水泥刨开,还要尽可能不发出动静,花费了不少时日。” “暗道?”颐康大为惊讶,“在哪儿?” “后院绞刑架下。” 颐康怔住了。 “我曾在那里绞死过一个人,叫许恒。”南宫昃平静地说,跺跺脚上的泥巴。 “这几天咱们要小心啦。”颐康蹙眉嘟囔道。 南宫昃神色淡淡的,“嗯。” “兰斯大人来了,也许他给你带来的消息,可以让你高兴些呢。和他谈谈吧。” 颐康笑笑,离开了大厅。 伊若转身欲走,却被南宫昃叫住了。 “等等,伊若,待会儿我还有话说。”他说。 伊若只好站住,走到一边,假装欣赏墙上的画。 “皇后命我传话,十日后是她的生日,您是否愿意前去庆阳,出席庆祝宴会。”兰斯说。 南宫昃无动于衷:“请转告皇后娘娘,我怕是没时间。不过,我祝她生日快乐。” 兰斯目不转睛地凝视南宫昃。 “这么说,堡主一切都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 “您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明白。” “这几天,您去过野狼岭了吧?” “无可奉告。” “雪狼堡,野狼岭,庆阳,以这三个地方为基点,有朝一日,您会所向无敌,将整个帝国踩在脚下。” 兰斯说着,因激动,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眼眸亮得惊人。 他极力克制着,身体微微战栗,兜帽边缘抖动着。 南宫昃迷惑不解地看着兰斯,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明里是传达皇后的旨意,实际上不是来告诉我,你准备做我宫里内应吧。”南宫昃嘲弄道。 “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我就说过,我永远是您的仆人。”兰斯回答。 南宫昃不语。 “我知道今天来雪狼堡,会有两个结果,”兰斯继续说,“一个是死在这里,小姐为了给他父亲报仇,不会宽恕我;另一个结果是,活着走出去,完成使命。” “死了,你的使命也算完成。”南宫昃冷冷道。 “不错,可是不够完美。公子,您需要我,除非您放弃您的使命。” “我的使命?”南宫昃不解。 兰斯笑笑:“您清楚我说的是什么。为了这个,公子,你必须支持我。” “既然明知可能会死,你何必来?”伊若忽然转过身,缓缓走向兰斯。 她的眼睛盯着他,脑海中浮现出父亲的惨死,心如刀绞。 在庆阳宫那个禁闭的院落里,看见兰斯的时候,她没有此刻这么恨他。 那时她以为,自己马上会死,会见到父亲。 唯一的遗憾是不能报仇,而此刻,她有充足的机会。 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这个阴沉狂妄可怕的男人。 她的目光充满仇恨,后者脸色异常平静,除了更加苍白。 “伊若——”南宫昃迟疑道。 她看了他一眼,冲动道,“你担心这么做会给雪狼堡招来祸患?” 南宫昃摇摇头, “我担心的是,你杀不了他,却伤了自己。” 伊若心一沉:这倒很有可能。 “我不在乎。我已经死过一次,不在乎第二次。”她凄然道。 “小姐,您知道雪狼堡藏着一把银刃吧?”兰斯问,奇怪地看着伊若,“您可以找出来,用它亲手杀死我。这样您会省些力气,而不必担心溅到身上血。” 伊若:“……“ 南宫昃诧异地瞧着兰斯:“你居然知道银刃。” “小姐,若您肯宽恕我,我发誓,您不会后悔。”兰斯继续说。 “你到底是谁?”南宫昃沉声问道。 兰斯转向他:“您会知道的,公子。” 南宫昃沉默半晌,望向伊若。 “既然他敢来,也许还命不该绝。不必急于一时。” 伊若叹了口气,默然朝大厅门口走去。 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却并未回头看。 “等等——”南宫昃追了上来,瞥了眼四周,“那个丛叁,不见了。” 伊若猛地站住。 “什么时候?” “大约一刻钟前,也许更短。他的衣物都不见了。” “那辆马车。”伊若冲口喊道。 南宫昃点头:“那是老柯派去镇子铁匠铺取铁器的马车。” “你打算怎么办?”伊若担心地问。 “做好准备,应对一切。” “来得及吗?那个暗道。”伊若提醒他。 “这会儿正在重新砌筑,到明天中午,水泥应该就坚固了。” “就怕他们不会等到那个时候。”伊若想了想,“也许,你不必大动干戈。” “怎么?”南宫昃茫然问。 “阿伊达邀请你参加她的生日宴会,这是她向你发出的最后一个信号。”伊若提醒。 南宫昃讥讽地笑笑,“靠女人化解危机?” “不,是靠帝国。” “阿伊达可不是那么容易利用的。” “可以努力。” “不。”南宫昃断然拒绝,“我只想离她远远的。” “那么,”伊若深吸一口气,“你的确该准备一下,应对不测了。” 南宫昃点头,“我已经安排加强警戒。” “还有那个兰斯,我总觉得他怪怪的。”伊若忧虑地说。 “如果,雪狼堡再次易主,你——”南宫昃望着她惨然一笑,“倒可以考虑恢复婚约了。” “可能吗?”伊若冷静地反问,“你不了解南宫瀛,可我见过他,大概判断出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是截然不同的兄弟俩。况且,别忘了,我已经死了。” “是啊,你已经死了。”南宫昃低声自语。 “再说,我为什么那么做?为了苟活,还是为了富贵?”伊若问。 南宫昃默然。 伊若鼓起勇气:“如果你不得不离开,带我一起走吧,好吗?” “你想去哪儿?” “野狼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