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门后的女人

    下课铃声响起。

    “下课了，都醒醒！”孙有为拍打着讲桌，但并没有起到很好的效果，班级里还是保持着沉闷的气氛。

    “赶快收拾收拾，不然一会儿赶不上学校表彰大会了。”孙有为这次故意用很小的声音说。但奇怪的是，班级里突然就沸腾起来，大家都迅速收拾起桌上的书，准备跑出班级。

    孙有为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苦笑着叹口气，先于学生离开了教室。

    表彰大会是学校为了对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好的学生进行表彰专门开的大会，会议本来没什么，可去开会就意味着接下来的课就上不成了，学生们激动的地方就在于此，一个个喜悦的表情就好像是要过年一样。

    不过苏明凡此时并没有太过激动，或者说，他一直都保持着激动的心情。

    如往常一样，苏明凡左手托着下巴，抬眼看着不远处教室中间的某个位置，在那个位置坐着的，是戴雨涵。

    “雨涵，你准备走吗？”一个女生走到戴雨涵桌前。

    苏明凡距离戴雨涵并不远，能清楚地听到二人的对话。

    “对呀，我们一起吧。”戴雨涵开朗的语气传来。

    “嗯嗯！”那个女生开心地点起头。

    “诶，雨涵，你手上戴的是什么呀？”戴雨涵刚准备站起来，同行的另外一个女生问。

    苏明凡看向戴雨涵的手臂，只见戴雨涵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个精美的装饰品，苏明凡看着那个首饰觉得眼熟，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自己送她的四叶草手链。

    苏明凡心中大喜。

    “这个呀，是四叶草项链。”戴雨涵把袖子往上捋了捋，手链完全露了出来。

    “哦，真漂亮！”两个女生不约而同地赞美道。

    “谢谢你们！”苏明凡看不到戴雨涵的正脸，但从她侧脸上勾起的嘴角能想象到，现在戴雨涵一定笑得灿烂无比。

    “不过，我只见过三叶草，四叶草代表什么意思呢？”一个女生疑惑地问道。

    “四叶草比较罕见，所以有着幸运的意思，”戴雨涵耐心地解释，“它的每片叶子都代表着不同的含义，一片代表着健康，一片代表着名誉，一片代表着财富，而最后一片，代表着真爱。”

    苏明凡呆住，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

    “哇哦~”那边传来了不绝的赞叹声。

    “送你手链的人一定对你很重要吧？”还是那个女生，笑着调侃。

    戴雨涵站起身，苏明凡预感她会看向自己这边，急忙趴在桌子上装睡。

    果然，戴雨涵转过身，眼神在班级里来回游走，不经意间扫过苏明凡这里。

    “他，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人。”戴雨涵声音很小，生怕其他人听到。

    殊不知，她的声音已传入某个装睡的人悄悄竖起的耳朵里。

    “哦~”嬉笑声包围了戴雨涵。

    “哎呀，你们别闹。”戴雨涵害羞地说，她在几个女生的簇拥下走出教室。

    等戴雨涵走出班门，苏明凡缓缓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仿佛是刚睡醒一样。

    “他，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人。”

    戴雨涵的话一遍遍地重复在苏明凡的脑海里，他脸上笑容绽放得也越来越精彩。苏明凡想，他会永远地记住这一天。

    苏明凡确实会永远地记住这一天，不过，不只是因为戴雨涵的一番话。

    独自一人搬着凳子来到cao场，苏明凡找到地上标有“高一（1）班”的位置，来到班级的最后方坐下来，心里想着马上要召开的表彰大会。

    李正洋一下课就被学生会的工作人员叫走，说是要提前前往现场准备接受颁奖，也因此苏明凡被迫一个人来到cao场。

    李正洋那小子，居然又是年级第一，玩得最疯的人反而考得最好，这是什么逻辑嘛！苏明凡碎碎念道。

    但不管苏明凡有多么地不满，颁奖大会已经在cao场上临时搭起的舞台上拉开了序幕。

    首先是对理科前三十名的颁奖，苏明凡听到舞台上响起的声音，不禁抬起头。

    期末考试成绩优异的学生正站成两排，静等着校长颁布奖状时刻的到来。

    目光飘向舞台，苏明凡看到了许久不见的熟人：高宇文正站在左手边第二个位置略微抬头看着天空，想是还在思考某道数学题。

    苏明凡露出笑容，看来高宇文的成绩还是一如既往地稳定。只不过，不知道高宇磊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适应离乡的生活。自从上次抓住澳门逃犯后，苏明凡就再也没见过高宇磊。

    苏明凡心里默念着大会后有时间一定去找一趟高宇文，然后他把视线向右移动，紧接着就看到了王辉。此时王辉正站在人群的中央，焦急地看着观众席，似乎在找着什么人，不用说，肯定是在找蒋梦婷。

    苏明凡只是听王辉说他学习挺好，不过此时看到王辉居然代表着理科尖子生站在领奖台上，他还是有些惊讶，不禁叹了口气。

    有的人啊，看起来默默无闻，背地里却隐藏着无人知晓的巨大力量。

    主持人结束了惯有的开场白后，校长上台致辞，激动地向全校师生讲述着他振兴紫东市教育的宏伟目标，连对学习一向提不起兴趣的苏明凡此时也在校长的带动下燃起一股誓要发奋图强的热血。

    接着是校长颁奖的环节。从礼仪小姑娘手中接过一张张奖状后，校长一一为台上的学生颁发奖状。每个学生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色彩。

    第一批奖状颁发完后，学生陆续走下台回到观众席，紧接着走上台的是文科班成绩优异的学生。但与理科班不同，走上台的文科班学生只有10人。

    这也在大家的情理之中，毕竟向阳一中的文科班向来不以优秀而闻名。

    但今年走上台的这批学生并不寻常，至少，走在首位的那个看似毫不在乎的学生不容任何人小觑。此人便是苏明凡抱怨过无数次的李正洋。

    这个总是霸占着成绩单榜首的人，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选了向阳一中弱势的文科，这无疑会对整个向阳一中的升学率产生某种程度上的影响。

    伴随着李正洋的上场，台下的议论声逐渐响起：

    “咦，那不是我们班的李正洋吗？”是个女生的声音。

    “对呀，长得又帅学习又好，简直就是我的理想型男友！”另一个女生说道。

    “喂，我看你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吧。”身旁一个男生发出弱弱的声音。

    “切，要你管！”

    苏明凡无奈地摇摇头，对于这样的谈话他早已习以为常，现在听来反而觉得也没那么新奇了。

    校长依然一个一个地发着奖状，但除了李正洋接触到校长亲切的笑容外，其余几人面对的都是一副几乎没有表情的面孔。

    苏明凡看着台上，竟也想要有朝一日能站上那领奖台。

    这时，有人用手指捅了捅苏明凡的后背，苏明凡转脸看到王辉搬过来他的凳子，坐在自己的身旁。

    “你怎么过来了？”王辉坐下来后，苏明凡问道。

    “这不是想和你挨得更近嘛！”王辉边说边把椅子拉得与苏明凡更近了一些。

    “少来这套。”苏明凡一把推开套近乎的王辉。

    王辉“咯咯”地傻笑。

    “你这家伙，怎么从来不说自己学习这么好。”

    王辉挠挠头，回复道：“你们不也没问过我吗，我才没好意思说的。”

    苏明凡忍住自己上前给王辉一拳头的欲望。

    “那你来我们这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可不相信你会因为想见我一面就搬起凳子冒着挨吵的风险大老远地跑过来。”

    “哎呀，要不就说明凡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真是啥事都瞒不住你。”王辉将手伸进褂子内侧的口袋，“其实我是想让你帮我传一封信给梦婷。”

    王辉递出一封信，苏明凡接过来，不明所以地问：“传信？你自己直接给梦婷不是更方便吗？”

    “所以我才让你帮我传呀，”王辉四处看看，小声说：“不能让梦婷知道是我写的。”

    “给梦婷写信又不让她知道，那你写这封信的意义在哪呢？”

    “嗨，这是一种手段嘛，明凡就拜托你这次好不好，明天你装作不知道是谁写的这信，然后若无其事地递给梦婷，就做这么多就可以了！”

    苏明凡不知道王辉卖什么关子，但看着王辉满是期待的眼神，他不忍心拒绝。

    “好了，我帮你还不行。”苏明凡挤出这句话。

    “哦耶！”要不是有老师站在前方看着，王辉非要跳起来不可。

    “不过明凡，我好久都没见过张姨了，她最近还好吗？”王辉平复好心情后，谈起另一个话题。

    “哦，我妈没事，她挺好的，就是最近没怎么出过门，所以你才没见到她的。”苏明凡迟钝了一下，回答说。

    “这样啊，那过两天我去你家找你玩，当面和张姨唠唠嗑。”

    “喂，你就是想吃我妈做的饭对不对？”苏明凡道出王辉的想法。

    “这都被你发现了……”王辉脸上闪出一道黑线，但也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谁让张姨做饭那么好吃嘛。”

    “看在你这么实诚的份上，我就答应了你吧。”苏明凡淡淡地说。

    “好耶！”王辉鼓掌欢呼。两人互相看了看对方，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与王辉开怀大笑的同时，苏明凡却也有种不详之感。

    他想起母亲张妙雯。自开学以来，不知怎的，母亲的行为与说话方式都让人觉得怪怪的，虽然语气还是很温柔，但苏明凡觉得母亲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

    最让苏明凡感到意外的还是早上吃饭时与她的对话。早上吃饭时母亲无由来地一直盯着他看，他觉察到不寻常，问母亲时她却一笑而过。

    “我们家明凡还是这么好看呐。”

    “妈，究竟是怎么了吗，这两天都感觉您不太对劲。”

    “妈没事，妈就是感慨时间过得快，一转眼你就已经16岁了，妈也老了。”

    “妈，在我心里您一直都很年轻，而且您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显老。”

    “不显老不还是意味着妈老了嘛，”张妙雯不让苏明凡继续解释，微叹了口气，突然问道：“明凡，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爸分开了，你会跟谁？”

    苏明凡手中的勺子停在半空中，他愕然看向张妙雯，立马想到什么，一摔勺子，说：“妈，他又打你了？！”

    “哎呀，你看你，怎么还是这么冲动，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有你说那回事。”

    苏明凡盯着张妙雯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了真的没事后，他才肯重新拿起勺子，喝下碗中最后几口粥。

    “妈，咱不是说好了吗，等我高中毕业能赚钱了我就带着你走，咱母子俩去过好日子，我是绝不会离开你的。”

    笑容浮现在张妙雯脸上，“妈知道，妈就是突然想起来这么一回事所以才问问的，时间不早了，你快收拾收拾去上学吧。”

    苏明凡抓起书包，穿上鞋准备离开，临出门之际张妙雯又叫住他。

    “怎么了，妈？”苏明凡转身朝向张妙雯。

    “来，让妈再抱抱你。”张妙雯上前一步，抱着苏明凡。苏明凡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也顺从地回抱着母亲，拍了拍母亲的背。

    就是那时，苏明凡第一次感觉曾经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母亲真的老了。

    “我儿子确实是长大了。”张妙雯想摸一摸苏明凡的头，却发现胳膊沉重地有些抬不起来，苏明凡忙微蹲下来，张妙雯的手这才顺利触碰到苏明凡的发梢。

    “妈，我真的走了，再晚上学该迟到了。”苏明凡说道，张妙雯不舍地与他告别。

    走出几步，苏明凡回头望向家门，母亲还在向他挥着手，苏明凡冲母亲一笑，放心地转身上学。

    谁知那看似平常的一笑，竟成了他们母子二人最后的分别。

    平常的夜晚，苏明凡与戴雨涵同行一同回家。自从知道了谢竞军跟他们一个班后，苏明凡上下学的道路上从来不敢让戴雨涵一个人走，虽然蒋梦婷对此表示出不满，但为了戴雨涵的安全，苏明凡一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将戴雨涵安全送回家后，天色已经暗下来，苏明凡加快步伐走回家。

    再次路过那条小路，苏明凡放慢脚步，一是因为初春已至，天黑得也晚，小路也没有冬天夜里看起来那么危险了，反而有种静谧之感。苏明凡慢速通过小路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准确地说，是因为一个人——上次在小路上见到的那个女人，苏明凡想问那个女人上次为什么会对着他吹口哨。

    隔了有一段距离，苏明凡就开始张望，小路两旁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动静。苏明凡觉得那个女人可能已经搬离了这里。

    突然一扇门被打开，苏明凡停步望向那里。但出来的并不是那个女人，而是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并没有看到苏明凡，推开门后没有停留，匆匆离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苏明凡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中年男人身上，看着他渐行渐远。

    “咻咻~”熟悉的声音传来，苏明凡立即期待地扭头，然后看到了她。

    还是上次的女人不错，借着月光，苏明凡看清了她身体的轮廓：天气不再冰凉，女人穿着一件吊带背心，苏明凡看向她时她正要披上一件大褂，女人动作很快，但苏明凡还是看到了她曼妙的身材；女人下半身依然穿着rou色丝袜，大腿处的丝袜有些褶皱，像是刚穿上丝袜不久，这似乎也表明着女人刚才并没有穿衣服。

    像上次一样，女人倚着门框，笑眯眯地看着他。

    方才无意中瞥到的女人的香肩还停留在苏明凡脑海中，他只觉得心里一乱，想要说出的话此时也说不出口了。

    女人轻抿嘴唇，细长的左腿在右腿上来回摩挲，似乎在等苏明凡靠近。

    苏明凡凝视了女人好一会儿后，抬起腿，走出了小路。

    女人盯着苏明凡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一刻也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