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穷途生变

    当夜，凌晨。

    一家高级会所的顶层包间内，王滕两家在尾街地面上的话事人，基本已经全部到齐。

    滕志强毫无疑问坐在龙首的位置，此刻正面无表情得看着左右几十个尾街地界上的大佬，一言不发。

    又沉默了许久，终是一个尖瘦的汉子抬头看了下四周，皱眉说道：

    “这次的事，的确办的很不利索。因为一个小人物，居然把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脸都给丢光了！”

    然后，桌面上一个从事人口贩卖的阴沉男子也是闷声闷气得继续说道：

    “要我说啊！遇到这事，就算不蒸馒头都得争口气。

    既然这个孙敬把这么多人都搅和进来了，那不管他还愿不愿意交出铁娃的供货渠道，咱都必须干他！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抽了咱强哥的脸面，而且还折了小昆的亲叔和下面好几个弟兄！”

    “这话在理。”又一个笑脸盈盈的中年发福男子不住得点头附和：

    “咱自己愿意放孙敬走是一回事儿，可老王保他走就是另外一会事儿了。

    这事的确没办好，后续再来看是谁的责任。但现在下面的人心里也是带着气的，连带上面的人，也会重新评估咱在山海市的手腕和分量，连带的负面影响还是不小的！”

    “我来办吧。”一个秃头男子站起身来，目光阴沉得看着台面上的这些人，凶悍得说道：

    “不管砸多少人，都不能让孙敬走出山海市！

    如果明着搞不成，那就暗地里搞，人手我来出！”

    “你先坐下...”

    一直没出声的滕志强听到后微微皱眉，摆摆手让这个从事军火生意的秃头男子先行坐下。

    “现在追责没有任何意义...既然我们坐在这，就是要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不然强哥也不会大半夜的把大家都叫来，想必是有事和大家伙说。”

    会议上，一个浓眉大眼的光头大汉慢悠悠的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看向滕志强。

    滕志强端起茶杯，面无表情得看着众人说道：

    “现在仓库里的货和咱的那些核心的小兄弟，都被赵家那边搞去了。

    而他们既然敢办这事儿，肯定也是得到了老王的默许。

    既然现在小尾巴被人家攥在手里，那我们如果再继续干孙敬，那我们的损失也不会小...”

    滕志强站起身，背着手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热闹的街道继续说道：

    “人家堂堂特殊调查部最高长官，再加上这两年也在尾街起了声势的赵家也和他走到了一起，难道会不想要争这个面子？

    都给我动动脑子！我们如果要鱼死网破，那损失的利益，在座的各位要一起来承担吗？”

    顿时会议室里一片沉默，很显然，如果是出出主意，跑跑腿众人还是愿意的。但涉及到核心的利益和风险分摊问题，自然是没有人谁愿意站出来主动承担这个责任。

    “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滕志强剪了根雪茄，点燃后啜了口，再次看着会议室里的这群老兄弟们说道：“对面那伙人，有着老王在背后撑腰，加上我们有货在人家手里扣着。

    如果我们在这件事儿就是要整死孙敬，只要我们这边一动手，那落在赵家手里的货和人，明天一早肯定也会被交到警务处。

    到那时候，咱钱没了，人没了，还要摊上一堆的麻烦...”

    “更何况，你们现在能想到继续找孙敬的麻烦。

    那人家就能一点防备都没有吗？凭着赵家在尾街的能量，要藏个人还是不难的。

    而且背后还有王友刚这头老狐狸...

    要知道，烂船还有三斤钉呢！

    人家在部长这个位置上一坐就多年，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啥底牌。”

    秃头伸手摸了摸脑袋，也没敢顶嘴。

    “老王为啥在这事儿上突然改了态度，要跟我对着干。这是我现在还没有完全琢磨明白的。

    但赵家今天敢在道上和我们叫板，肯定是为了要孙敬手里的供货渠道，不然他们就没底子在尾街继续发展下去。”

    众人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点了点头。

    滕志强叹息一声说道：“孙敬肯定找不到了，先办好小昆亲叔的葬礼吧，这次出殡，要大办！”

    秃头听到大办俩字后，立马提醒道：

    “小昆他亲叔的事儿，其实咱还挺跌份的，这要是大办的话…会不会让外人看了笑话啊？”

    “没底子的人才怕别人说三道四。”滕志强不容置疑的吩咐道：“就大办！风风光光送冬子和其他弟兄走。”

    “好的，了解了。”其他人也都是跟着点了点头。

    “行了，今个儿就先到这把，都散了吧。”滕志强扔下一句，自己就转身走出了门外。

    …

    第二天，天上飘起了白雪，却是一夜就入了冬。

    漫天飘舞着的雪花肆意得东摇西荡着，最后转着圈又缓缓得落下。

    大灾变后的天气都变得极端的恶劣，山海市的冬天，此刻只有一片无尽的严寒和银装素裹。

    孙敬腰腹部缠着厚厚的纱布，裹着军大衣斜靠着躺在病床上，此刻他呆愣愣的望着窗外的雪景，心里一阵的百味杂陈。

    他曾经在这里的这么些年，一路也打拼过，努力过...在大灾变后昏暗的世道里，他也曾是笑着脸迎合着委屈着自己。

    他曾在这里丢失过做人的尊严，以为像条狗一样的勤勤恳恳，就能得到属于自己的一份苦劳…

    可如今他被一脚踢开，仅为了一条虚无缥缈的线索，自己全家就只能一起走上逃亡的道路…

    没了，多年的努力，一夜之间全没了。

    孙敬想不出来自己曾经跪下的意义，所以他决定以后要站着前行。

    脑袋靠在冰冷且满是冰花的窗户玻璃上，孙敬额头guntang的呢喃着：

    “别让我好起来啊，最好...最好别让劳资翻身！不然...总有一天，我会笑着回到这里，让你们所有人哭！”

    是的，现在孙敬的身体很糟糕。

    或许是因为前些日子在这么冰冷的夜里失血过多，伤了元气。再加上短时间内情绪波动太大，大喜又突然大悲变换的太快。

    现在的结果就是孙敬的伤口已经开始恶化，整个人没什么力气还一直发着高烧。就连赵四安排的离境路子，他也都是没有那个气力赶趟。

    当然，孙敬也曾尝试过让苟富贵他们先送自己的母亲和幼妹离开。以为至少她们到了荒土区，就不用像如今这样天天担心受怕，担心来自王昆他们背地里的报复。

    但小妹只一句话就打消了孙敬的念头：“如果哥你不在，就我和母亲两人，却也是无法独自在荒土区那么恶劣的地方独自存活下去...”

    “是啊...孤儿寡母，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在哪个如狼似虎的地方...”

    正当孙敬靠着窗，整个人的意识都开始有些迷糊时，却忽然听到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忽然打了开来。

    “是...meimei吗？还是母亲...”孙敬努力得想睁开沉重的眼皮，但看了一眼就让他的心无尽的沉了下去。因为来人一身男式的皮袄褂子，显然不是这几天经常出现的自己人。

    “没想到...你既然沦落到这个地步了...”来人进来时带着兜帽，此刻看着床上发着高烧，几乎奄奄一息的孙敬，不由得感叹道：“不过你总算答应了我哥，没有将我的事给抖出来。”

    这人将兜帽掀下，居然就是先前和铁娃一路狂奔，最后又独自离去的铁娃亲兄弟，张全蛋。

    同样是几经变故，四处逃亡的张全蛋此刻脸上明显是成熟不少。毕竟荒土区外的世界，恶劣的能让一个从小在安定区生长的男人快速得完成成熟的蜕变。只是其中的血泪心酸，完全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领悟...

    此次张全蛋悄悄得来见孙敬，却是为了报答他没有出卖自己的情报。不然此刻的张全蛋，应该还在警务处的审查室中，现在孙敬的悲惨遭遇，只会更变本加厉的发生在这个普通人家的老实男孩身上。

    张全蛋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恩人，低下头微微犹豫了会，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瓶琥珀色的玻璃瓶药剂。随后拔掉瓶塞，对着孙敬的嘴就是直接灌入口中。

    “既然都已经到了这样的境地，也就只有用我哥留给我搏命的药水让你试试运气了。

    若老天真还能给你一丝机会翻身，想必之后你的出现，是真正能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

    那应该会是一个彻底蜕变新生，让所有敌人恐惧的孙敬吧...”

    ...

    警务处，部长办公室内。

    王部长背手，站在窗口处看着外面的一片雪白，轻声问道：

    “那小子出境了吗？”

    “没有...他的身体够呛...”苟富贵摇了摇头，心头有些不忿，但随后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在部长的位置上这么多年，却迟迟没上去，你们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王部长略显疲惫的说道：

    “最大原因就是我不想掺和到谁的关系圈和具体的事儿里。可这次孙敬的事上，我还是算表态了，这样还想置身事外，难了...”

    部长办公桌旁，郑吒听到王部长的话，心里一阵莫名的亲近。

    对方的话语已经涉及到团队整体的方向和考量，他的态度已经不再官方，即使是自己在场的时候，话语也说的很直白。

    这就意味着，王部长已经真的开始拿郑吒当成自己人了。

    这种变化，有好处也有坏处。

    就像王部长说的，掺和到别人的关系圈和具体的事里，以后就会变得身不由己了。

    不得不因为现在所处的关系，去办一些比较违心的事。

    但好在郑吒混到现在，终于算是找到了组织。

    只要上面有了牢靠的关系，那以后在工作中就能得到一些别人争取不到的机会。

    可坏处也很明显，他算是彻底得罪了王家，特别是第一大队的直属上司，大队长王昆。

    未来的工作上，可能无论何事儿，都可能遭到对方的报复与打压。

    而以目前王部长的态度来看，整体的局势也并不是很乐观。

    由此可见王家的关系背景，也不仅仅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未来一段时间，我们可能会和王家，有一些比较激烈的碰撞。”

    老王回过身，轻声冲着苟富贵和郑吒嘱咐道：

    “你们告诉赵家，不管他们手里有没有存货，放药的活儿要先停一停。

    让下面的人最近也缓一缓，我想先看看王昆和他大哥手里，到底还有哪些底牌。”

    “不停也没办法吧。”

    苟富贵不可置否得回应道：

    “铁娃一死，赵家的货源就断了，他们现在想卖货，手里也没东西啊。”

    王部长皱眉走到椅子旁边坐下，嗯了一下继续问道：

    “那孙敬手里到底有没有铁娃的进货渠道？”

    “孙敬说他的确给铁娃的弟弟安排了逃脱的路线，但是没留他的联系方式。”

    苟富贵语速很快的回应道：

    “我已经嘱咐他了，让他先想办法联系一下铁娃的那个兄弟，看能不能把渠道摸出来！”

    老王端着茶水，轻轻抿了口后，语气不容置疑的说道：

    “我上面也有些可以帮得上忙的关系，但却是要见利才能办事儿。

    如果供货渠道没接上，赵家那边在街面上又没有王家的能力…

    最后没钱没资源，那我上面的关系，也比较难能在背后使劲。

    毕竟这世道，有钱才使磨推鬼...”

    “这个晓得！”郑吒和苟富贵点头附和着。

    “你最近也要悠着点。”老王伸手指着郑吒说道：

    “蒙奇死了，王冬也死了…王昆又是出了名的护短，你要防着点对面的报复。”

    “嗯，我知道了，部长。”郑吒面色严肃的回应。

    “行了，再絮絮叨叨也没啥意义。”

    王部长叹息一声，语气不容置疑的冲眼前的两个小辈吩咐道：

    “总之最近要夹着尾巴做人，不要惹事儿。”

    “明白。”

    “知道了。”

    二人点头。

    “哦，对了。”王部长站起身，抬头看着郑吒说道：

    “既然站队了，就要有那个站队的头脑。

    你要尽快把一队的B组，彻底变成你郑吒的小组。

    未来我找个机会，会把B组从一队给抽出去…

    至于上升通道的问题，我来给你解决！你只需要拿功绩来，让我有提拔你的绝对理由。”

    “谢谢王部长！”郑吒闻声敬礼。

    “你可以叫我叔！”王友刚看着郑吒，如同看着一个心爱的后辈。

    “好嘞，谢谢王叔！”郑吒嘿嘿一笑，连忙开口道。

    “好了，你俩滚吧。”王部长摆了摆手，最近遇到的事有些繁琐。

    先前布局好的局面，可能也有了新的变动需要重新梳理。

    …

    另一头。

    王冬和蒙奇等人的葬礼也如预期般的开始，尾街这边，有头有脸的话事人基本都去了。

    山海市地界上，不少挺有分量的大佬也纷纷过去吊唁。当然，都是看在滕志强的面子上。

    而也就是在这个事件过后，尾街两家扛把子的正式碰撞，即将在这片土地上激烈的开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