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家事、国事、鬼子来了
“桦子,过来一下。” 张驴儿一脸的得意。 短短几天的功夫,他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身上的军官服熨烫得笔挺整齐,乱蓬蓬的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 整个人年轻了十好几岁,都快让人认不出来了。 张桦道:“是哪家姑娘瞎了眼,看上你这头老骡子?” 张驴儿骂道:“怎么跟长官说话的? 小心治你个犯上不敬,连关十天禁闭。” 张桦赶紧把手举起来,说到:“关,赶紧关。 排里的事你撒手不管,我天天累得死去活来,正好在禁闭室里睡几天舒服觉。” 张驴儿干笑了几声,搂着张桦说道:“排里的事情你办得不错,哥请你喝酒就当是答谢了。” 张桦诧异道:“你不怕惹麻烦?” 南京是首善之地,宪兵、警察、军统的人比蚂蚁还多,真要惹出乱子,连哭都找不着坟头。 张驴儿嗤笑道:“怕个屁,各路大军都往这里集结,孝子们忙得脚不点地。 军统的首要目标是小日本的jian细,没工夫搭理咱们这帮子粗人。” 张桦摇头道:“这事有些蹊跷。” 张驴儿怒道:“有个屁的蹊跷,你去不去?” 张桦笑道:“去就去,看看嫂子长啥样。” 张驴儿愣了一下,无奈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个兔崽子。” 两人说说笑笑,直走到一所宅院前。 只见一名30来岁的女子在里面忙活,旁边还有个14、5岁的女学生打下手。 张桦鄙夷道:“老头,小丫头片子你也下得去手?” 张驴儿愣了一下,怒道:“那是你嫂子的女儿! 再特么胡说八道,就是有天大的交情,老子也要把你关起来。” “驴哥,快请客人坐下。”女人的声音很温柔,长相也颇为端庄,一看就是个知识女性。 张桦连忙把手里的礼物递过去,笑道:“嫂子好。” 礼物也不贵重,无非是一些点心。 张驴儿大喇喇的说道:“桦子,这是你梅姐,在商务公司做会计。” 张桦立正道:“梅姐好,我是张长官的下属张桦。” 张驴儿没好气踹了他一脚,又对梅姐说道:“别被这小子唬住,他就是个蔫坏的货。” 梅姐笑道:“小桦,快坐快坐,来就是了,怎么还带东西? 驴哥,先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张桦笑道:“我去搬桌子。” 饭菜很丰盛,还有少见的汽水。 张驴儿吃得很斯文,颇有点旗门大爷的做派。 倒是梅姐的女儿很好奇,问道:“桦哥,你打死过鬼子吗?” 张驴儿笑道:“小云,你桦哥可是神枪手,栽在他手里的鬼子多了去了。” 小云兴奋道:“那这次一定能守住南京城喽。” 张桦愣了一下,问道:“嫂子,鬼子眼看就要到了,你们有什么打算?” 梅姐看了张驴儿一眼,温柔道:“现在城里群情激奋,大家都相信国军将士能守住南京。 驴哥也在前面奋勇杀敌,我想留下来。” 张驴儿摇头道:“小梅,你先带小云过江避一避,等战事平息了再回来。” 梅姐一怔,生气道:“驴哥,你不希望我在这里吗?” 张桦看气氛有些僵,笑道:“嫂子,刀枪无眼,我哥也是担心您和小云的安危。 再说了,鬼子的炮火凶猛,咱们修的工事比这房子坚固多了,可还是抵挡不住。 嫂子,趁现在江面还能通行,你们先避一避。 等咱们把鬼子赶走了,你们再回来也不迟。” 张驴儿陪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万一打起来,我心里老是挂着你,还怎么指挥打仗? 小梅,你就安安生生的在江对面等着。” 梅姐回嗔作喜,说道:“城里有那么多的姑娘,不许你有花花肠子。” 张驴儿赶紧把兜里的钱全拿出来,说道:“小梅,我的钱全给你拿着。 这一仗下来,我至少也得是个连长。 到时候,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梅姐的耳朵尖都烧红了,半晌才嚅嗫道:“驴哥,你可要说话算话。” 张驴儿拍着胸脯道:“我老张从不骗人。” 张桦也点头附和道:“对对,我张哥的人品没的说。” 梅姐小声道:“驴哥,这钱我先存起来。” 张驴儿笑道:“都是一家人,你怎么安排都行。” 梅姐的脸更红了。 出门之后,张驴儿得意道:“你嫂子怎么样?” 张桦摇头道:“哎,好花插在牛粪上了。” “好小子!”张驴儿装腔作势道:“是不是皮痒痒了?” 张桦小声道:“老头,你有什么安排?” 张驴儿往左右扫了一眼,小声说道:“桦子,我觉得南京守不住。” 张桦摇头道:“不止是南京,武汉也岌岌可危。” 张驴儿皱眉道:“情况会坏到这一步?” 张桦笃定道:“一定会坏到这一步。” 张驴儿烦躁道:“那怎么办?” 张桦道:“咱们还能怎么办,肯定是多杀鬼子。 但女人、孩子不该卷进来,让她们撤到四川、云南。” 张驴儿丧气道:“那我和你嫂子岂不是永远都见不着了?” 张桦一时语塞,只得默默的离开。 一个人有了家的感觉,他就会无比的眷恋。 但在这黑云欲摧的世界里,个人实在太渺小。 第二天。 第三天。 张驴儿终于回来了,胡子拉杂,衣服也皱皱巴巴的,再没有之前的干净。 “送走了。” 张桦擦拭着手里的九七式狙击枪。 “呼。” 张驴儿长长吐了口气,颓然走到城垛边坐下。 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木讷的点了几下头。 “我把她们哄上去汉口的车了,又放了200大洋在行李里。” 张桦惊讶道:“你一分钱都没留下?” 张驴儿苦涩道:“都快死的人了,钱还有什么用? 桦子,鬼子要来了。” 鬼子已经来了,他们连接突破了两道国防线,兵锋直指南京城。 国民政府宣布迁都重庆。 唐总司令下令死守南京。 12月10日,鬼子发起进攻。 12月12日,鬼子兵临城下。 “轰、轰。” 炸弹、炮弹纷纷在城墙上炸响,不大会儿功夫,宽厚的城墙坍塌出一个两丈多宽的缺口。 但鬼子们并没有发动进攻,他们还在不停的轰击,企图将缺口再扩大一些。 张桦等人早已经撤下城墙,此时城里乱糟糟的,后撤的士兵与市民相互争抢,使本已拥堵的路面变得更加的拥挤。 “桦子,上头让我们撤退。”张驴儿心急火燎道:“营里的狗东西,都跑光了才给我们下命令。” 5班的人目瞪口呆,哈宝大骂道:“公鸡屙屎头节硬,开头要兄弟伙死守,现在又要逃跑。” 张驴儿怒道:“少废话,撤!” 哈宝怒道:“我从四川走到上海,又从上海逃到南京,两条腿都快走断咾。 这一次说什么都不走,就在这里和鬼子们干。” 张驴儿喝道:“活着才能打鬼子,死了还有个屁用。” 哈宝吼道:“张老倌,老子看37师能吃饱饭才在这里挂名,现在老子不干了,要跟鬼子拼个你死我活!” 张桦一把抢过张驴儿的皮带,上去就赏了哈宝一个茄子色。 一边抽,一边骂道:“你馋着吃子弹,老子不拦着,自己找个地方等鬼子。 现在每个人准备一样渡江的东西,门板、木棍,就是棺材都行。 半个小时后,我们赶往下关码头。” 张驴儿夺过皮带,大骂道:“鬼子多的是,今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 听桦子的,咱们尽快渡过长江。” 此时,他心中大呼侥幸,还好提前把小梅两母女送走,不然就要被鬼子堵在城里。 “连副,东西都准备好了。” 2排的动作很快,人们的身上、手里都拿着各种的浮具。 张驴儿刚要下令,就听有人大声吼道:“鬼子、鬼子进城了。” “宾勾。” “宾勾。” 几乎同时,前方响起三八大盖的枪声。 张桦扭头对哈宝说道:“你不是要杀鬼子,现在跟我走。” 哈宝一拉手里的花机关,吼道:“老子要是退一步,就是地上的毛毛虫。” 进城的鬼子并不多,应该是趁着炮火渗透进来的。 他们不停的开火,试图扰乱国军的撤退行动。 “杀给给。” 鬼子隐匿在一片废墟间,负责指挥的是一名中尉。 他是个仗打老了的人,一进一退都很有章法。 而且这家伙隐蔽得很好,很少把身体暴露出来。 张桦往左右看了一眼,很快发现一个地方。 那是一幢小楼的二层,从这里可以居高临下的攻击鬼子。 小楼的门关的紧紧的,男主人大吼道:“我是在财政部坐班的,你们不想惹麻烦就赶紧走。” “嘭。” 张桦哪有心思扯这些,他一脚踢开房门,只见一个梳着分头的家伙蹲在屋角,身体抖得像是在发疟疾。 看进来的是国军士兵,那家伙一蹦老高,威胁道:“这是民宅,你们不能进。” 哈宝把冲锋枪顶在那家伙的脑袋上,恶狠狠的威胁道:“再吵吵,老子一枪送你见阎王。” 那家伙往左右看了一眼,无助的哭泣道:“这是民宅!” 张桦已经跑到二楼,从这里刚好看得见鬼子中尉的半个身子。 “砰。” 张桦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鬼子中尉的肋下炸起一团血雾,但子弹的去势不减,又从另一头穿了出来。 “嗯。” 鬼子中尉闷哼一声,他的身体绷得笔直,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着。 其余的鬼子并没有发现张桦的存在,他们攻击的目标是后撤88师。 “哈宝,你从左边贴过去,我掩护你。” “得令。”哈宝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渗透过去。 街道的另一头,一名88师的少校大吼道:“趴下,不要乱跑,大家都趴下。” 88师本就与百姓挤成一团,鬼子突如其来的侧击使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惊慌失措的百姓四处逃窜,88师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偏偏在这个时候,鬼子又发起了一轮冲锋。 看着被撞得歪歪斜斜的部下,那个少校脸都白了。 如果鬼子占领这条街道,后续部队就会被截断,那可是好几万人啊! 他掏出腰间的手枪,大喊道:“弟兄们,杀身成仁就在今日,我们必须顶住,不然后面的弟兄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