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诗人的棋盘（9）
出城的路上，无论是士兵还是侍女都没有对我说一句话。令人压抑的沉默笼罩在这支只有五人的队伍上空。 我被带到了一处已经看不见城堡的村子外头，随后便被拉下了马车。由于拉扯的力道过大，我没能保持住平衡，跌倒在了灌木丛中。 有几道不算很深的伤口，但还不等我发表些什么意见，其余四人便乘着马车，扬起尘土，离开了我的话语所能及的范围。 正值日落时分，屋子里冒起了炊烟，我的肚子也开始叫了起来。现在距离这个故事开始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其中三个小时我都在颠簸的马车上度过，一点东西都没吃。 每次故事更新会重置我们的身体状态，所以无论是饥饿感还是饱腹感都会消失。我在村子的入口处徘徊了一会儿，还是踏入了这片土地。 “请问……” 门内的农妇狠狠地关上了木门，一些木屑被震落在地。 ……看来这个村子对外人很不友好啊。 我找了处房屋拐角，仔细端详了一遍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随后，我把那长得拖在地上的下摆撕开，又将衣服上缀着的宝石尽数取下。 即使灰尘与少许我的血蒙在了宝石表面，它们也依旧能折射出让人心醉的光芒。 “请——等一下！” 我拼命用脚抵住正在闭合的大门，虽然被压得很疼，但现在不是管这些的时候。 “我可以用这些交换！请给我一顿晚饭，我还可以当帮工！” 门内的小眼睛男人看向了我手中一捧宝石，他的神色瞬间变了，颤抖着手拿起其中一颗。 看他的神色，我就知道这回应该有戏。 虽然离开这个村子也是一种选择，但在这个世界观里，森林里的狼等猛兽应该不会像上一个世界里一样“友善”了。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走在原作的道路上——至少这样能提前预判接下来的展开。 “请进请进，快请进吧！” 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了，上一秒还一脸不耐的男人此时已经换上了恭敬的表情。 不过…… 随着门被打开，我看清了屋内的样子。除了这个男人外并没有别人，无论是餐桌边还是灶台边，都没有人在的迹象。 他是单身一人吗？ 不，不对，墙上还挂着不算破旧的玩具，那应该并不属于这个男人。 那么，其他人是刚好有事出去了吗？ 桌上没有摆上餐具，这间屋子里也没有炉火的气味。现在可是家家户户都在做饭的时间，唯一没做饭的那一家被我碰上的可能性虽然有，但实在是太小了。 我在信鸽历练多年的直觉此刻正在向我发出警告——这里有诈，不能进去！ “呃……”我急忙开始编造托辞，“其实，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 我边说边小步后退，并且随时做好了大喊的准备。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应该会因为忌惮我引来全村人的注意而不敢对我动手。 他的双眼依旧直直地盯着我手上的宝石，我现在后悔将它们全部拿出来了——毕竟我自己是没有实力将它们全部保住的。 “哦，哦，是的，当然，我当然理解。” 他嘴上这么说，眼神却不会说谎。我继续后退，直到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辉消失在了群山的那端，我拔腿就跑。 从声音来看，他并没有追过来。但如果我继续待在这个村子，被宝石的价值所诱惑的人会做出什么就难说了。 我边留意着来自后面的目光，边在村子中寻找有没有其他出路。与此同时，饥饿感又涌了上来，折磨着我发疼的脑仁。 在即将饿得提不起一丝力气时，我终于找到了一间破屋。门没有关，地处村子尽头，是个暂避风头的去处。 我推开大门进入了这间屋子，顾不及去思考为什么桌子上会摆着看起来相当可口的奶酪和热汤，我饿虎扑食般地将它们送进了肚子里。 直到差不多吃饱喝足，我才注意到破屋深处那双一直在看着我的眼睛。虽然我下意识就要将一嘴的汤喷出来，但本着节约不浪费的人生准则，我又硬生生将它咽了下去。 那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影点亮了一支蜡烛，我才隐约得见她的样貌：乱蓬蓬的头发与满是补丁的衣服，以及一双看不清情绪却清亮的眼睛。 除去发型，她的外表其实相当干净，并不像是我之前所见的那些村人…… 等等，莫非她是—— 我连忙凑近她的脸，在微弱的烛光下，我看清了她的样貌。 “杜鸣橙？” 她点了点头，却没有言语。随后，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用左右手的食指打了个叉。 “你……没法说话了？” 这是原作中没有提到的人物，考虑到我在《豌豆公主》那一个故事也扮演了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园丁，这应该是棋盘为了适配我们几人做出的调整。 “你对你自己的身份有头绪吗？” 杜鸣橙打开了一旁的柜子，从满是缺口的茶具托盘下方拿出一张纸条。 ——用恐吓信的方式写就，内容是“我嫉恨无忧无虑之人，而言语能将他们尽数流放”。 “用言语流放……” 我又仔细看了看杜鸣橙现在的模样，她应该只有十六七岁，但现在看起来却好似有四十岁年纪。 “等等，现在你看我的年纪大概是多少，只有十四五岁是吗？” 杜鸣橙点了点头。 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回想起来，我见到的温乙未身形并无多大变化，而戴晴则变得更加年轻了些。 即使在同为棋盘参与者的人眼中，身为故事中人的我们的样貌正在逐渐往更加真实的方向靠拢。 而且，之前温乙未提到过他被给予的提示，同样是这种格式。 这封信上面写的话，仿佛是在说，真正的王后的扮演者应该是杜鸣橙才对——！ “你都遇见什么了？”我的问题脱口而出，随后便意识到现在无法和她进行正常的对话，杜鸣橙也用有些无奈的眼光看了过来。 “你是在大约四个小时前来到这个故事的，对吗？” 点头。 “从这间屋子里醒来，并且注意到了身份提示的存在，对吗？” 点头。 “一直在这个村子，没有遇到其他参与者，对吗？” 点头。 “你对自己现在为何无法说话有头绪吗？” 杜鸣橙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带着遗憾的表情摇了摇头。 那么，现在出现在城堡里的那位，和国王结婚的我的继母究竟是何许人也？ 杜鸣橙无法说话这点，也让我有些在意。在原作中，艾丽莎其实是可以说话的，只不过魔法令她如果说话便会有一位哥哥死去，所以她才一直闭口不言。 而杜鸣橙的情况则是想开口却无法发出声音，更像是生理性的失语。 “……话说，刚刚的那些应该是你自己准备的晚饭吧。” 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些事情，一股羞愧之情沿着我的面颊爬了上来。 “……” 她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露出一个浅笑，随后点了点头。 “……你是想说你已经吃过了吗？” 点头。 她又拍了拍我的肩膀，站起身。 只不过随后，她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远远地窥视着这间破屋子。 是那个拿走了我一颗宝石的男人。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目光，一直在看着这个方向。 “……我们得离开这了。” 我再一次感觉到自己将事情弄砸了，如果没有那么直白地表明我有那么多宝石，或许局面就会有所不同…… 但也可能没多大差别。 人的贪欲无穷无尽，人的疑心轻易可激。 杜鸣橙突然走到了柜子的旁边，开始用力推动它，我连忙来到另一边帮忙。不一会儿，一条向下的通道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 杜鸣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用行动向我说道：“从这里走。” 我跟着她，亦步亦趋地在黑暗的通道中行走着。好一段时间，都只有她手上的蜡烛发出的微弱的，摇曳的光能提醒我，我并不是在原地踏步。 终于，我看见月光洒下一个圆，出口就在眼前。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我又想问道，但杜鸣橙只是把蜡烛踩灭，摊开双手，一副“这个东西很复杂我没法和你说”的表情。 ……看起来，只能等到她恢复语言能力，才能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 “‘棋手设置好框架，棋盘独立运行……’” “真会说谎。” 温乙未直挺挺地躺在大床上，双手和双脚都不自然地并拢在了一起。尽管一整个下午他都试图突破“王后”的魔法，但收效甚微，对方最后更是被激怒般对他下了无法行动的魔咒。 “也许下次我应该一见到就杀了他？” “……” “不对，有哪里很奇怪。” 他的鼻子不安地抽动了几下。 “别听他的，杀了就完事了，反正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起来，瞳孔深处还流露出不自觉的兴奋。 “谜题……五个谜题，以及这个棋盘的谜题。” 他的眼神又变得茫然。 “‘我只与唯一的，真正的公主结婚。’” “‘我的饥饿难以被满足，唯有鲜红能暂果我腹。’” “……” “很熟悉的感觉。” “他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