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粗浅浊世（下）
李麟沧并不想答应，但对方一直赖在店里，还用热切的目光看向自己养的宠物，他也只好把猫粮狗粮和鸟食都给这几只小家伙满上，慢慢吞吞地准备挂锁离开。 “……你是打算解决那个什么‘帷幕’吗？” 许承似乎没有骑车或开车来，李麟沧觉得这大概是因为这家伙的家就在附近，对他的观感好了一些。 “哪可能啊，就我听来的情报，这一次会比以往所有事件都要严重。” “比‘禾瞑谷’呢？” “严重多了。” “‘银河泄露’呢？” “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难不成连‘猩红凋败’也？” “还要严重。” “……”李麟沧一时间不说话了。 枫佑城，这座坐落于大陆最西北端，背靠翡翠海的城市，其实从十年前开始便一直事故频发。 根据原监管所发布的通知，有三条“特大通道”开在了枫佑城内，数十条“中型通道”不时会开启，还有难以统计数目的“小型通道”。李麟沧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也亲眼见过昨天道过别的朋友第二天来上学时，头部已经变成了触手做成的花的模样。 几乎每过几天，就会有异形生物打算摧毁这座城市。但好在有专业的退魔人们，民间魔术师，还有原监管所合力，每一次都能击退祂们。 但不知为何，从来没有其他城市的外援前来。即使原监管所的解释是交通不便，但民众们的疑虑依然没有消解。久而久之，枫佑的本地人们已经习惯了依靠自己的力量与这些不止从何处冒出来的生物战斗。 李麟沧早就想到了，这个“棋盘游戏”大概也不会例外。 ——但这一次，力量的差距已经大到了他不愿再细想的程度。 “帷幕降下来……之后呢？” 他的话语中带着自己也没有察觉的颤抖。 “这座城市和外界的联系就彻底切断了吧。”许承没什么犹豫地回答道。 街上空空如也，今天，似乎所有人都躲在了自己的家中。 有些人失去了伴侣，有些人失去了孩子，也有些人失去了父母。 那些尚还存活的人们在属于自己的天地内互相宽慰着，有时，李麟沧会和他们中的一些人透过窗户对上视线，但两方都会匆匆移开。 如今活着的人，都是踏着其他人的生命来到此处的。 “真好奇啊……”许承苦恼地说道，“我是今天早上才抵达城里的，没有遇到昨天下午的第一场棋盘游戏，也就没法收集第一手情报了。”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体验的？” “情报就是生命啊。”许承双手环胸，歪着脑袋说道，“准确的情报的价值，有时候比一整座城市还要大。” “就你这个亲历者来看，棋盘游戏想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但好像也不仅仅是在鼓励我们自相残杀。” 不知为何，在知晓了整个枫佑将被帷幕笼罩，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后，李麟沧的心情反而轻松了些。他重新开始思考起自己所遇见的一切事的意义来。 “你说，你需要准确的情报，是吧？” “嗯，怎么，你想做我的线人吗？” “……” 许承在刺槐街通向中央风铃区的大桥中央停下了脚步，九月初的日光明媚，气温却有些阴冷。 桥下的水面倒映出了碧蓝天空的景象，同时也映出了桥上二人的脸。 “……我在获胜后，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看起来有点像我的卧室。” “在那里，那个声音告诉我，获胜者可以获得积分，积分则可以在商店兑换奖品，或者兑换棋盘中可用的附加条目……” “我稍微看了看商店。” “看见了什么呢？” “……魔术师的灵子接触等阶，稀有的结阵，还有超能力。” “喔？”许承感到很有趣似地挑了挑眉，“这不是和淘汰很像吗？” “看描述，在现实中也能使用，不过价格都高得离谱。”李麟沧终于找到机会将这个发现说了出来，“为什么这么说？” “活下来的拿到积分，积分能让自己变得更强，而强者大概也能继续活下来。”许承一只手摸着下巴，说道，“该怎么说呢，可能用‘选拔’来描述更为合适。赢到最后的人能得到怎样的奖励呢……真好奇啊。” “……你果然很冷血。” “毕竟我是希望世界毁灭的那一类人嘛。” 许承原地转了二百七十度，重新面向了刺槐街的方向。 “不去中央区吗？” “不了，那里是枫佑的大人物们开会的地方，我就不凑近去打扰他们的雅兴啦。” “说起来……” “？”李麟沧疑惑地看向对方，对方也将脸转了过来。 “你会不会恰好知道这样两个人的下落……其中一个脚无法走路，大概是坐着轮椅，另外一个应该不会离开第一个超过两米远。” “……没印象。” “那之后能帮我在东南城区各巷的负责人间问问吗，拜托啦。”许承双手合十，恳切地看向李麟沧。 “你早就知道我是……” “情报就是生命嘛。” 李麟沧嘴角抽搐着，看向这个自称情报中介的家伙。许承则慢慢收敛了脸上淡淡的笑意，说道。 “腿脚不便的那个叫郑廷祥，但我不确定他会不会继续用这个名字。他们应该不会特意靠近中央区，混迹在东南城区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你找他们有什么事吗？” “只是确认一下位置。”许承重新笑道，“只不过……他们如果在中央城区，我会很恼火。” “仅此而已？” “大概就是想抽他们几个大嘴巴子那种程度的恼火而已。” “到底发生什么了……” “帮帮忙嘛~” “知道了，别突然用这种语气说话，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李麟沧默默退远了些。 …… 结果真的只是出去转了一圈。李麟沧看着聚在大门前的猫猫狗狗们，心里有些郁闷。 早知道就不给它们留那么多食物了，现在食盆里空空如也，李麟沧的肚子却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聊着聊着，就变成了话家常。这会儿的许承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以往街头会坐着的大叔大婶，开始盘问起李麟沧最近的情况来。从学习态度到交友情况，从身体健康到心理卫生……自从莫鹉离开后，李麟沧已经很久没陷入过这么窘迫的境地了。 他现在是秋牡丹巷的负责人，快乐之家宠物店的店主，莫鹉的继承者。他已经不再需要去上学，不再需要朋友，也不会有人特意来关心他的健康。 所以他没有打断许承的话，就算没有回答，他也尽可能多得在听着。 就算知道对方可能只是在耍他，或者只是一时兴起还是怎么样，他也只是听着，不时像是被戳到痛处般低下头去。 “……所以，就算是自学，也别彻底放弃学业啊。” 话题最终停在了学习上，李麟沧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继续这段对话，但最终他还是将所有词句咽了回去。 “对不住啦，并不是带你去拯救世界这样的剧本呢。毕竟，就算是科幻小说都不敢采取‘末日还没到来就被高中生解决了’这样的设定啊。” 许承没有进店的打算，他站在门口，微笑着看李麟沧开锁。 “又没必要和我道歉。”李麟沧闷闷地说道。 “……” 而当他再次转身时，后面已经不见了人的踪影。他站立许久，终于打开门，扑进了休息区的某张懒人沙发。 下午的阳光一如既往地铺满了店内，顶上的吊兰花盆则依旧看得人心下惶惶。李麟沧摸着扑进自己怀里的大狗的脑袋，看着水池边，陪伴了自己九年的乌龟双牙探出脑袋来。 “世界要毁灭了。”他喃喃地说道。 “明天……要不要回去上学呢。” 就算明天下午世界就会毁灭，大概那所学校上午也不会停课吧。不管怎么说，这里可是枫佑。 一座不管如何，所有人都在拼命活下去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