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鄯右军
沈三七显然没想到秦望寻突然这么问,愣了一下,秦望寻解释道:“燕回山山崩,那里的煤矿想必要许久之后才能重新开始开采,这段时间三七兄不妨帮医馆和药坊采采药材,也能有些收入,你说呢?” 沈三七想了想,道:“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我已习惯在燕回山了。何况,不知道哪家医馆肯让我帮忙?” “只要采得来药材,哪家医馆都不会坐视不理的。现在河西战事刚刚平定,来河西重新经营的药商不多,各地都缺药材。三七兄,你有识药之能,这正是你的用武之地。”秦望寻耐心道。 沈三七微微颔首,似乎有些动心:“未尝不可,不过……” “难道三七兄还有其他打算?”元行阙问。 沈三七点点头,道:“是,反正现在燕回山一时半会儿回不去,我正打算带上山茶,往西边去。” “去西边做什么?”秦望寻好奇。 “你们不知道,当初山茶他爹受不了矿区的苦,偷偷跟一伙西域来的粟特商队离开,之后只来过一封信,说是已经走到了敦煌,等在外面安顿好后就把山茶母女接过去,结果一直等到山茶三岁还没回来。后来山茶娘病重,眼看着要不行了,山茶爹一个叫石头的朋友就打算去找他,结果这一去也是杳无音讯。我想去西域找一找他爹和石头,万一他们还活着呢?”沈三七道,有些怜爱地看了看山茶。 “可是西域广大,又有犬戎当道,你带着一个小孩子怎么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啊。”元行阙道。 沈三七说:“我先去敦煌看看,山茶爹当初的信里说了他们寄居在一处驿站里,我想去那里打听打听。再者,敦煌是八方商旅汇聚之地,能找到当年那支粟特商队也未可知。” 秦望寻看了元行阙一眼,也从他眼里看出了同样的担忧,便道:“无论如何,远行需要盘缠,三七兄你身上的银两可够?” “这些年不是没攒下些,兴许是够了。等到了敦煌,给人做做工,日子总能过下去。而且秦大夫你提醒了我,这一路我可以着意采些药材拿到敦煌去卖。”沈三七道。 秦望寻看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虽然自己觉得找到山茶爹和石头的希望渺茫,总归也不好再劝。山茶倒仍然显得天真烂漫的样子,这一会儿的功夫倒跟瑛粥对上眼了,瑛粥正蹲下身逗她玩,向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接着手掌一翻,一朵花儿出现在指尖。山茶眼睛一亮,拿着瑛粥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山茶似乎对变戏法很有兴趣。”元行阙抱臂道。 “这小meimei虽然瘦了些,但长得真好看。”瑛粥摸了摸山茶的头发,乐道:“这位大哥,既然你们已经决定要去敦煌,不如咱们结伴而行吧,我们戏班也要去敦煌呢。” “真的?”沈三七问。 “年糕落锅,蒸(真)的。”瑛粥连连点头。 “对啊,到时候这位大哥去采药,小meimei就交给我们照顾好了。”福余拍着胸口保证。 沈三七闻言连连点头,满眼感动,作揖道:“我正担心山茶没人照顾,这样的话再好不过,就多谢,多谢了!” 元行阙在旁边摇了摇头,装作长叹道:“唉,真不知敦煌有什么好,一个两个的全要去敦煌。” 秦望寻撞了他一下,自己抚掌笑道:“别理他,我看你们结伴而行是最好的了。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戏班已经在城外村镇等着了,我们来给福余包扎完就要去找班主会合。”瑛粥道,转向沈三七:“沈大哥,你看呢?” “啊,我跟你们一起,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沈三七说着招手要山茶一起,扭头却看见山茶玩福余的孔明锁玩得不亦乐乎,顿时无奈地一笑,道:“山茶先放在你们这,我去去就回。” “放心吧!”瑛粥拍着胸脯保证:“我们这可是三个手指捏田螺,万无一失!” 话说休繁,沈三七和瑛粥他们很快收拾好一切。城外戏班的人还专程找了个板车来接福余,元行阙和秦望寻把他们一直送到城门口才停下,瑛粥和山茶早已经玩成一片,不过意识到要走了,山茶却突然转身抱住了秦望寻。 “山茶。”秦望寻蹲下身,往她手上放了一个糖块,道:“乖乖听三七叔叔和瑛粥jiejie、福余哥哥他们的话,等你们从敦煌回来,再到杨柳镇来找jiejie好不好?” 山茶乖巧地点点头,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从腰间卸下个东西,递给秦望寻。 原来是在燕回山时,秦望寻用两个糖块找她借的那个狐狸面具,当时元行阙用完就还给了她。 “送给我了?”秦望寻温柔地问,山茶点点头。 “谢谢山茶。”秦望寻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才道:“去吧。” 山茶蹬蹬蹬地跑回沈三七旁边,沈三七冲两人拱了拱手。福余坐在板车上,扬声道:“多谢秦大夫了,山高路远,有缘再会!” 瑛粥叼着根草摇头晃脑道:“我说福余,不要搞得好像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好不好。咱们去敦煌顶多两三个月,回程时还要路过肃州的,到时候望寻姐和防风哥肯定还在啊。” “好不容易弄出点江湖大侠挥手作别的气氛,都让你给破坏了!”福余气哼哼道。 “大侠?拜托,哪有躺在板车上瘸了一条腿的大侠啊!”瑛粥呛他。 秦望寻哭笑不得,道:“好了好了,快走吧,再折腾下去天都黑了。呐,我的药坊在杨柳镇,来日你们回中原路过这里,别忘了来找我。” “必须的!”瑛粥做了个潇洒的手势,便赶着拉板车的骡子离开了。 元行阙和秦望寻目送几个人远远消失在肃州城外,元行阙忽而感慨道:“人世间急匆匆,来来往往,都是过客。” “又打算吟诗一首了,我的京师大才子?”秦望寻斜睨道。 元行阙微一躬身,道:“大才子不敢当,不过是有些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虚名罢了。” 秦望寻敲了他一个爆栗,道:“回去干活啦!” “好嘞!” 鹿城原,鄯右军驻扎地。 高长珩和上官桐月的马车走进大营的时候,不远处吵吵嚷嚷,很是热闹。上官桐月好奇,悄悄掀开帷幕看了看,发现在大营左侧的一处空地上聚集了几十名士兵,围着一驾车,车上装满了粮食和几个大箱子,箱子都敞开着,有士兵不断伸手从里面掏东西,上官桐月瞄了几眼,发现箱子里面似乎是一些首饰摆件银钱之类。除此之外,旁边还放着几头羊,都已经被杀了,血流了一地,上官桐月看了一眼就缩回来,问:“今天是鄯右军获补给的日子吗?” “不是啊。”马车旁跟着行走的一位校尉打扮的人道,“王妃问这个做什么?” “那他们那些东西是哪来的?”上官桐月问。 “哦,那都是附近百姓自愿献来的。”校尉有些尴尬地笑笑。 上官桐月转头看了看高长珩,后者正闭眸小憩,她也就没说什么。他们此次河西之行,除了巡视一下河西十六州战后的恢复情况,最主要的还是看一看各地的驻军。鄯右军是河套一带的驻军,因为犬戎一战而被派到肃州甘州附近,将领胡不庸,算是个在长安城有名有姓的人。不过上官桐月对这些不感兴趣,胡不庸的名字还是她几年前听元行阙说的。元行阙对他的评价并不高,所以上官桐月对他的印象也不是很好。但高长珩似乎很重视他,在城里没有待多久就直奔胡不庸的营地来了。 很快他们来到中心营帐,胡不庸和手底下的将领们早就位列两旁准备迎接。上官桐月走下马车,看见胡不庸的样子,只见此人身形魁梧,长得五大三粗,脸部有些蒙古部族的特点,颇为粗犷,眼神之中也多有傲慢。上官桐月对他的印象更加不好,高长珩要进去议事,女子不便入内,上官桐月接受了大家的参拜便被安排到旁边的营帐休息。 她却在营帐内百无聊赖,春果看出了自家王妃的心思,便主动提出:“王妃,要不咱们出去看看吧?” 上官桐月点头,在侍从的陪同下在大营内随意走动。能看出因为九王和王妃驾到的关系,这里的士兵似乎都被叮嘱过,cao练的cao练,运物资的运物资,一副井井有条的样子。不过还是有不少双眼睛投到上官桐月身上,其中不乏有的目光并不那么温和。军营少见女人,更少见上官桐月这等美貌的女人,王妃的高贵地位并不能制止某些人的龌龊想法,上官桐月忍无可忍,下令她到的地方士兵必须退避,这才收获一些清净。 不知不觉间一路走到大营入口处,刚才所见的那些东西还摆在那,有零星几个人搬运。其中一个士兵没有察觉到上官桐月靠近,正从箱子里捞出个长链似的东西在手上把玩。上官桐月原本想直接走开,但是她眼角一闪,忽然觉得那士兵手上的东西有点眼熟。 她走过去,多看了几眼。此时那士兵才发现她,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褪去,诚惶诚恐地跪下,手上亮闪闪的东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上官桐月没管他,而是蹲下身,拿起了那东西。 是一个长命锁。 而且,是一个再眼熟不过的长命锁。 “你,”上官桐月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东西?” 与此同时,胡不庸营帐内,这位满脸横rou的将领正端详着高长珩,而后者则好整以暇地喝着军营内并不那么好喝的粗茶。而他带来的消息,则让胡不庸没那么淡定。 “首辅大人的意思,是要胡某统兵河西?”胡不庸是个直性子的人,直接道。 “长安只是不想有人功高震主,河西大战,李广将军功勋卓著,可是他手底下的军权太大了。”胡不庸是个粗人,跟他没什么好拐弯抹角玩弄心计的,高长珩直截了当,“原本属于广陵王的兵权都给了李广将军,加上他原本的河西军。胡将军,你们鄯右军千里迢迢来这,可是一口汤都没喝上啊。” 胡不庸哼了一声,道:“全是他好运气罢了。” “现在这运气降临到你头上了。”高长珩笑了笑,好整以暇道:“李广即将被调回京,到时再把鄯右军调往瓜州一带,整个河西十六州还不尽在你胡将军掌握?河西之地,远比你河套一带广袤得多。” 胡不庸的眼神带着一种并不掩饰的霸道,问:“事情有来有往,想必首辅大人不会平白无故送我这一份大礼。” 高长珩嗤笑一声,道:“胡将军真觉得这是岳丈的意思?他老人家不过想让河西实力均衡,没了李广,至于是鄯右军还是别的什么军,他根本就不在乎。所以,根本就不是岳丈选中了鄯右军,而是……”高长珩指了指自己,道,“我,选中了鄯右军。” 胡不庸闻言大笑不止,几乎瞬间,他就懂了高长珩的意思。 “没想到昔日默默无闻的九王爷,胸中也有这等雄图大志!”胡不庸大笑道。 高长珩显然不喜欢他这样的姿态,脸色阴沉下去。 胡不庸笑完之后,拍了拍大腿道:“好!管他是哪个皇子皇孙,只要能保我鄯右军荣华富贵,胡某愿为效劳!” 高长珩勾出一抹微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营帐外突然有人道:“王爷,王妃有急事找您过去!” 上官桐月?高长珩一愣,道:“怎么了?”说着已经站起身,胡不庸也只好陪同,两个人急匆匆地走到上官桐月所在的地方,只见上官桐月捧着一个长命锁,梨花带雨道:“长珩!长珩,这是,这是君识的长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