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章 交易(二)
将闲杂人等送出,周耀无视端坐一旁的小美人。从衣柜里翻出一套松软厚实鹅绒锦被,给自己了个打地铺。 抚摸着与前世相差不多的柔滑触感,周耀略感惊奇。 如今棉花这东西还只在一域一地流行,平头百姓甚至都不知道棉花是啥。 寒来暑往,铺的是干草,盖的是麻布柳絮,勉强度日。富裕点儿的,也不过是鹅毛鸭毛。 想到赵山河说自己穷到卖女儿,周耀在心里默默竖起中指。 “我出去一趟,回来时被窝要是凉的……” 后半句他没说,也不知道说什么。不能真让这位暖被窝吧。人家只是掀了自己的被子。再说下面又不是光的,不至于,不至于。 冷风吹过刘海,素白小手捂住颤巍巍胸口,长舒一口气。 迈着小碎步来到窗前,不见那个坏蛋身影。犹豫一会儿,还是把窗户锁死。 百无聊赖坐在床头,雪白络袜捏在指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正好丢在了地铺头朝的位置。 脚丫晃啊晃,小脸忽然凶巴巴的,粉拳朝着空气一阵乱舞。噗嗤一笑,竟是被自己给逗乐了。 赤足踮脚,拔去窗户的木栓。叫来热水,仔细梳洗。直到一双玲珑玉足,由粉嫩转桃红,浸润出褶皱才肯罢休。 自以为天下无敌的两记飞踹,踢走被褥上的络袜,和衣钻进被窝。 八方酒楼正门。 登上一艘乌篷船,回望夜色里的灯火阑珊,呢喃自语: “临水而建,还蛮有意境的。” 敖州城水路贯通,出门乘船要比马车要便利的多,而且价格实惠。 “老伯,太湖有哪些好玩的地方?给说道说道。” 撑船老人咧了咧嘴,可能是缺了两颗门牙缘故,说话总有些漏风。 cao着一口浓重乡音,用老鸟打趣雏鸡的语气问道: “公子年纪轻轻,第一次来敖州城吧?” 听出老人的言外之意,周耀微微一笑。 “年少倒是和家人来过几次,但都走的匆忙。” 镖师走镖规矩繁多,比如不得留宿新店、生店,对突然换主的客栈要小心提防,青楼妓坊更是不允许靠近。稍有不慎,就可能阴沟里翻船。 “原来是这样,嗨~也没什么,不过是七十多个花舫,大多无趣的很。” 无趣?周耀眼轱辘一转。 “既然如此,老伯我们返程吧。” 作为一个老实人,周耀对烟花之地实在提不起兴趣。可不是嫌脏,太湖之上都是一些清吟小班,女子卖艺不卖身。大都是被人请来弹琴奏曲,少有提枪上阵的戏码,十分高档。 不过是不愿吃亏的性子作祟,在者说,此行的目并非青楼,身上只有三量碎银去了也是丢人。 老人木然片刻,显然是被周耀不按套路的cao作给打蒙了,算是一报还一报。 回过神来,这位城中水路上漂泊了半辈子的老人干笑两声。 用他那东拼西凑的文人词藻去描述太湖之妙,希望这生平仅见的奇怪公子能够回心转意。 “嘿,公子有所不知。这七十多个花舫,其中有五座与其他的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就说琴棋书画四楼,可不是勾栏能比的。像公子这样的读书人,老头子我一晚上能载几十个。” 周耀啧了一声,道:“老伯,我可没说自己是读书人,别以为信口胡诌,就能唬住小爷。” 老人笑而不语,这辈子虽说没混出个名堂。撑船少年成了撑船老叟,忙忙碌碌。可在市井中摸爬滚打讨生活,他这双老眼非但不昏花,说是火眼金睛都不为过。 “老人成精。”周耀啧啧两声,追问道:“还有一个呢?” 见性格奇怪,长相却是一等一的公子来了兴趣,老叟笑容灿烂,今晚的酒钱看来有着落了。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风度翩翩的少年郎那个姑娘不喜欢,要是再有些真才实学说不定能被花魁看上。 关键,这位定是个没尝过荤腥的猫。要真成了哪位姑娘入幕之宾,多少能给点儿赏钱。 当下,不再卖关子。 “最后那个可了不得,琴棋书画四楼只是建在太湖边上,图了风雅气。” “湖中那座碧清阁那才真风雅,虽说老头子我没亲眼上去瞧过,不过曾有一位王爷在上面连住七日,走时留了四字,不似人间。” 小船在不亚于深圳的复杂水道上摇曳了半个时辰,终于是晃到了地方。 远远瞧见分立在东西南北的四座华美楼阁,灯火通明。来往之人若非衣着华贵,便是气度不凡,或者二者兼有。 泛舟湖上,乌篷小船穿行在装饰精美的花舫间,好似一群莺莺燕燕里闯进了一个乞丐。 老人习以为常,对周围的指点议论不甚在意。弯腰捡起脚边的灯笼,火苗跳动,照亮了他所在的方寸天地。 “公子出行,身上竟然没带够银钱?” 周耀无语,他哪里是没带银钱,分明是你这老头漫天要价。 “三十两白银,怎么不去抢。” 忽听身后传来叫骂声,一老一少齐齐回头。 老人从容摇撸,躲过一艘足足大了三倍有余的舟船。不理睬上面几个华服公子哥的叫嚣,放缓速度,不远不近的吊大船后面。任其开路,省了见缝插针的麻烦。 “公子莫怪,老头子最近手头不太宽裕。好些天没喝到那上等竹叶青,一葫芦就要三两银子。” “想请公子帮个小忙,不管成不成,这趟都不收钱。” 久久无言,老人还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经意的回头,才发现身后已经没人了。 太湖南岸。 男子藏匿于树冠,口中咀嚼着树枝,苦涩的味道就如他现在的心情。 原本上头是派了十人值守,可自己最近运气实在是差的不行,赌输了。 想到那九个混蛋不用吹冷风,还能在小娘温软的肚皮上快活,口中的苦水愈发浓郁。 心里更是把那挨千刀的头头,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深更半夜的,就算有漏网之鱼,谁会傻乎乎的自投罗网,如果是他一定能跑多远跑多远。 “擦!” 摸了一把后颈,心里骂了句賊老天下雨添堵。可下一瞬他便察觉到不对,抬头看见一对青光好似鬼火,灼灼生辉。 男子心中大亥,足下发力爆起,身体竟在空中后仰滑行两丈有余。 周耀微调身形,数把飞刀擦身而过。 “倒霉!” 男子认定自己运气不佳,撒腿就跑。 周耀属实没料到这位会跑如此果决,纵身一跃,饿虎扑食般冲向猎物。 不过十息,二者之间瞬间拉近。 就在此时,男子身形骤停急转,别在腰间的铁爪已然握在手中,朝着周耀的头颅就是一记双峰贯耳。 叮! 两爪相碰,擦出刺目的火星。电光火石间,少年好似蛟龙出海,欺身入怀,与他仅有一拳之隔。 每根神经都在传达着危险,想要拉开身位,却是半步也不得退。 只见少年左臂就如灵蛇缠枝将自己右臂牢牢锁住,下一瞬,横肘已至。胸口仿佛遭到了千斤重锤,疼的他不能呼吸。一记凌厉手刀,劈向耳后,之后彻底没了声响。 男子瘫软在地,周耀不急着上前,而是后撤数步。 拾起一根食指粗细且韧性十足的柳枝,朝着他裤裆就是狠狠一甩,柳枝断成两截,风平浪静。 弯腰再捡,同样的力道,同样的脆响,还是没什么动静。 老话说得好,事不过三。当第三根柳条断裂后,周耀终于放心了。这位姐妹不是老六,是真晕了。 树林深处。 被藤条捆绑在大树上,穿着染血裤头的精壮男子发出无声哀嚎,为死去的兄弟流泪。 站在面前蒙面人抬手一记耳光,美名其曰疼痛转移法。 果然随着啪的一声,男子回复了神智,嗓音疲惫。 “你是谁?” 周耀退后两步,约莫就算其还有余力也伤不到自己,故作沙哑。 “我?一个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幸运人,你呢?” 男子沉默,很明显他是个不幸的人。 嗖。 一枚石子镶进树干,周耀摩挲着指间的尘土,语气森然。 “别考验我耐心,这附近有不少蚂蚁窝。大不了费点力气捣烂几个,再把你手脚折断扔在上面。” 男子直勾勾看着周耀,面无表情。 “我说了,你就能放过我?” “圣人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现在的读书人都像你这般狠毒…” “狠毒?” “你们挖人心肝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狠毒?威远镖局还记得吗?谁让你们杀的?!” 男人直勾勾的看着周耀,表情麻木,声音不见起伏。 “崔家三公子,出三万两银子,买你们的命……” 周耀掷出飞刀,冷刃在男子大腿划出深深的血槽,声音愈发冷冽。 “崔家?无冤无仇,他们没理由动一支京城来的队伍。” “区区一个世家子,还特么的是老三,那来这么多银子。再给你次机会,想好了在说。” “我说的都是实话。” “呵呵,哈哈~哈……” 周耀恍若疯魔,狂笑不止。男子汗毛瞬间炸起,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心头。 “耐心这东西,我有——但是,不多。” “你要骨气,老子给你就是。” 夜深,游人不见。湖面寂静无声,映照漫天繁星。 周耀漂荡在水中,仰望星尘。头顶还有朵温黄烛火,默默守护在原地。 老人打了个哈欠,瞧着见底的油盏,碎碎念道: “太晚了,明天老头子还要撑船嘞。有啥不顺心的,被窝里和你婆娘说去,回了,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