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两个愿望

    梁婵走了，没有再问陈家与梁家的过往，也没有向许临说出“公子保重”，就这么静悄悄地离开了。

    梁婵最后一句话是让手下将绑架许临的二十余人埋葬在坟岗，那个曾经叫徐家村的地方。许临看她离去的背影，感觉有些落寞。

    夜越来越黑，似乎在为黎明做着铺垫，可子时已经迫不及待地来临。

    上元节到了。

    上元节时间为农历正月十五，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受佛教东传影响，原本流传民间开灯祈福的习俗，在东汉时期正式成为法定之事。

    每逢上元节，街上华灯高挂，流光溢彩。这天是洛阳这座泱泱古城难得熬夜的一天，也是一年之中普通劳苦百姓唯一能忘记疲惫饥饿的一天。

    可许临此时却开心不起来，因为依照袁绍所说，上元节已注定是岚嫣姑娘的一场劫难。

    岚嫣瞧出了许临的心神不宁，便开起了玩笑，“公子把明珠的鞋藏哪去了？”

    许临把这一夜的经历向岚嫣娓娓讲起，说到明珠剑法优美竟像跳舞一般时，忽然想起春桃所说的云梦泽四宝，连忙问道，“难道这位就是‘钧天剑走步步娇’？”

    明珠喝骂道，“我没名没姓么？”

    许临缩了缩脖子，心想这位这位‘钧天剑’还是面无表情时可爱一些。

    岚嫣问道，“明珠不是陪阿母收账去了？怎么自己回来了？”

    明珠道，“她不敢回来。”随后又自己解释道，“有人要寻云梦泽，寻你陈大小姐的晦气，吓得她不敢回来了。”

    岚嫣叹了口气，哈气仿佛在凉夜当中结成云霭，过了半响才痴痴道，“你也不该回来。”

    明珠冷冷道，“我只是舍不得小宛。”随后看向足尖岚嫣一双绣鞋，也硬不起心肠，软了语气道，“你我总归姐妹一场，今次回来就算护不住你，也要为你报仇。”

    岚嫣心中动容，却还是叹道，“可我实在不愿见你再添罪业。”

    明珠冷哼道，“事到如今还如此柔懦。让人瞧了心堵。”随后将脸转向一边。

    许临走到明珠身旁，问道，“是何人要寻岚姑娘晦气？”

    明珠斜睨一眼，“总归是你得罪不起的人。又何必再问？”

    “那明珠姑娘就能得罪得起么？”

    “你什么意思？”

    许临凝视着明珠，郑重其事道，“姑娘为何回来，我就为何相问。”

    明珠瞧了半响，笑道，“倒有点骨气。”随后神色黯然起来，“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是谁要谋害。否则一剑杀了，也省了许多烦恼。”

    许临沉吟一声，忽然道，“不妨我们再去问问袁绍。他一定知道。”

    未等明珠说话，岚嫣道，“袁本初？这个名字好久未听过了。只是谁要害岚嫣，又何必要去问他。奴家告诉你不就是了。”

    许临忙道，“我愿为姑娘分忧。”

    岚嫣笑道，“你若答应我两件事，我就告诉你。”

    许临点了点头。

    岚嫣道，“第一件事就是奴家想好好过个上元节，公子愿意陪我么？”

    “自然愿意。不知姑娘想怎么过？”

    “虽然此时已到子时，不过奴家觉得还是睁开眼睛才算一天。现在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准备过好这上元佳节！”

    虽然许临心中只想大敌当前，对过节之事兴味索然，但见岚嫣神情，也不愿拂逆她的心意，于是二人并行去寻秋月马车。明珠依旧面目表情得跟在后面。

    秋月虽已听梁婵说过许临安然无恙，可此时见到本人，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刚松口气，见了岚嫣身后，又惊呼一声，“明珠回来了？”

    明珠微微颔首，算是和秋月问过了好。

    许临见状，向秋月小声道，“姑娘心里慌不慌？”

    “我又不欠明珠钱，干嘛要慌？”

    “那翡翠屏风你要怎么和云梦泽主人交代？”

    秋月顿时露出蹙眉怜惜之色，叹道，“那翡翠屏风稀世之珍，却因我受损。我心中有愧，自然要实话实说，乞求阿母原谅。上元节前夕，云梦泽来了一群匪人打砸掳掠，可惜我保护不周，竟让如此珍宝竟被砸的粉碎。怪我怪我。”

    许临听得目瞪口呆，失声道，“你把屏风给砸了？”

    秋月狡黠一笑，“公子听错了，不是我，是被一群匪人砸了。秋月看管不严，等阿母回来自然领罚。”

    许临向秋月拱手作揖，又问道，“小宛姑娘呢？”

    秋月向马车努了努嘴，向许临道，“她很牵挂你，一定要跟来。可吃不住困，在马车里睡下了。你和岚姑娘就坐这个，我和明珠青杏坐后面一辆。梁府的人会送我们进城。”

    明珠没多言语，直接向身后马车走去。秋月青杏也快走两步跟上。

    霎时间，诺大之处只余下岚许二人。

    许临略感尴尬，想去后面马车，可想起后面马车也是三位姑娘。岚嫣已蹲在马车上，向许临笑道，“公子只有昏倒在雪地的时候才能大方上车么？”

    顿时初次相见种种画面涌上心头，许临一边微笑，一边向马车走去，“这次姑娘可没千金裘救人喽。”

    马车颠簸驶向洛阳，小宛已蜷缩在角落里安眠，岚嫣将小宛的头枕在自己膝上，又为她披上大氅。

    许临忙脱下自己大氅递过去，岚嫣也未推辞。

    许临道，“姑娘善良仁厚，难怪明珠姑娘这样的人也引姑娘为知己。”

    岚嫣笑道，“你想知道我为何和明珠是好友么？”

    “求之不得。”

    “其实也简单，只因我不可怜她，反而有些羡慕她。”见许临一头雾水，岚嫣又解释道，“她这种人看上去沉默寡言，似乎不通世事，拒人于千里。旁人或敬而远之，或可怜她孤独寂寞。但其实这种人心中自有一幅锦绣天地，那里生机勃勃，是一方生人勿进的净土。那里有自己的热闹，就再也不需要世间的喧嚣。所以奴家很是羡慕。”

    许临叹道，“这方世界想必姑娘心中也有。”

    岚嫣摇头道，“我处处怕别人失望，心中这方世界早和尘世喧嚣无异了。”

    “姑娘其实不必处处迎合别人，至少别委屈了自己。”

    岚嫣手拄着下颌，望向窗外，悠悠道，“若能成为别人一点希望，委屈自己一些倒也不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