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你哭了

    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但有些话必须要说明白。

    “穷途末路之时，也只有你愿意向我伸出援手。”

    钟离楚楚话落，微微躬身，“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文郁之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脊背僵直。

    “你做什么？”

    他不需要她的感激。

    他和她之间还需要这些虚礼吗？

    不过瞬息，文郁之便明白她的意思。

    苍白的唇畔僵硬的扯起一抹弧度，自嘲的轻笑了声，他的眸中生出悲楚，仿佛坠入一个寒洞，

    身体瞬间被抽走温度，只剩寒洞里冰冷的气息不断地往他的身体里钻。

    钟离楚楚一直保持着四十五度的鞠躬，她听着空气中的那一声冷嗤，呼吸沉痛。

    她给不了文郁之任何感情上的回应，早说清楚，也免以后牵扯不清。

    “来日我若重回钟离家族，定不会向以前一样做个与世无争的钟离楚楚。”

    她是在告诉她，她已经不是从前不问世事，不爱权势的钟离楚楚了。

    钟离楚楚直起身，文郁之看到她双眸紧阖，只是睁开眼就仿佛用了多大的决心。

    那双记忆里清冷淡漠的眼睛染上一层不属于人该有的冷漠凌冽。

    “如果我侥幸得以父亲信任，坐上家主的位置，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竭尽所能。”

    她好不掩饰的在他的面前说出自己的欲望。

    文郁之沉静的表面之下，心在狠狠的发颤。

    以至于他出口的声音都是无法掩饰的惊愕，“你要去争家主的位置？”

    “是。”

    钟离楚楚毫不犹豫的回答，如同一个从天而降的千斤铁杵砸在他面前，周围的物体都在晃动，除了他。

    “你疯了！？”

    饶是性子温和，从不对人大声说过话的文郁之闻听此言也破了声。

    文郁之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扶着床头脚步都站不稳，也要走到她面前。

    他握住她的肩，“南岛从未有过女家主，大家族的家主之位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钟离楚楚平静的看着她，目光坚定，

    “我知道会面临什么，我也知道我钟离家族的宗亲不会放任女人坐上家主之位，大众舆论也会反对，我知道.......这条路很难。”

    说道最后，她话里的尾音拉重，沉甸甸的分量如同将来要走的路之险阻。

    文郁之握着她的肩头，力道一直收紧，清冷的灰眸逐渐布上猩红的血丝。

    他对她摇头，告诉她不要选这条路，却被她更镇静的面色压制。

    “文郁之。”，她极少连名带姓的喊他。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软弱，这次下毒事件就算没有洛......”，钟离楚楚顿了顿改口道：“就算没有人帮我，我也有法子自处。”

    “我也没你想的那么良善，我的心里彻头彻尾都住着一只邪恶的鬼，

    只要有人撕下我伪装的纯真，我内心的一切极端凶恶，残暴，都不再沉寂，它们会活过来。”

    厉心凌就是撕下她伪装的那个人。

    她崇敬的父亲也是。

    湿意落在钟离楚楚的肩头，她眉心微蹙，侧过头去看已经靠在他肩头的人。

    “别看。”

    文郁之将脸埋进她的肩，掩耳盗铃般藏住自己发红的眼眶，湿润脸庞。

    “我不该走。”

    钟离楚楚眼底疑惑，什么意思？

    “如果我不出国，你就不会一个人面对这些。”，沙哑的嗓音里满是悔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文郁之在哭。

    “我姓钟离，这些斗争也发生在钟离家族内部，与你无关。”

    钟离楚楚想了想，还是伸手安慰的轻拍着他的背。

    她现在已经确定文郁之是在哭了，她听到了细微的鼻吸声，还有肩上的湿意......

    “虽然说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你心疼我，但你也未必太感伤了。”

    钟离楚楚开玩笑的说着，语气有些轻快。

    虽说是从小认识，但她还从没见文郁之哭过，他打小就是老成持重的性格。

    文郁之瞬间呼吸都停住，搂着她的手有些僵硬。

    钟离楚楚趁机抓过他环住她腰背的手，顺势一推，文郁之踉跄一步后退。

    自然光线下，清隽略显仓苍白的脸上泪痕凌乱，狭长的眼尾红的像是破开了皮，高挺的鼻尖挂着一滴泪，摇摇欲坠。

    仔细看这张英俊温和的面容下，神色有着慌张无措。

    钟离楚楚抬头刮掉他鼻尖上的泪，哄小朋友般的温柔，“真哭了。”

    文郁之知道被发现也不躲了，伸手将面前的人一把捞进怀里，继续靠着她的肩头。

    “嗯，真哭了。”

    他嗓音温柔带点小委屈，似乎在等着被哄。

    钟离楚楚笑出声，配合的拍着他的背安慰：“小郁之别哭了，jiejie给你买糖。”

    这话一处，肩头一阵颤动，文郁之赫赫笑出声。

    属于两个人的记忆重现，是久违的熟悉，久违的亲近。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文郁之也是这样哄着她。

    【小楚楚别哭了，哥哥给你买糖。】

    那时候父亲和母亲还很恩爱，父亲无论去到多远，无论多要紧的急事，每晚都会赶回家。

    可惜，这段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只有她记得。

    父亲有了厉心凌，还另外有了三个女儿，哪里还会顾及到她。

    所以，就算她消失在这个世上也没关系。

    明明是显而易见的陷阱，她都能轻而易举的看出来，父亲难道看不出这其中猫腻？

    她为什么要下毒害他？他连查都不愿意查。

    钟离楚楚目光放远，落在一片辽阔无垠的碧绿草坪上，眸色沉静的似一潭湖水。

    “少爷。”

    门被敲响，女佣的声音从外传来。

    文郁之松开她，眉目间有被打扰到的不耐，“什么事？”

    女佣推开门，站在门边朝室内鞠了一躬，

    “少爷，家主说今天天气好，问您要不要去打两杆？”

    文郁之身体这么虚，文伯父不会不知道，怎么还问要不要去打球？

    钟离楚楚闻言看过去，女佣手里拿着一个已经漏完的沙漏。

    她瞬间明白。

    从她进来这间房时就被计时，现在时间到了。

    打球么？

    不过是来提醒她的。

    “我去吧，正好，我也好久没见到文伯父了。”

    钟离楚楚刚走一步，手就被拉住，她回眸，唇边有淡淡地笑意，

    “没事，文伯父应该是有话要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