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直达仙听
“今日云某与白长老辩法，辩的是青阳山门人应当不应当下山。虽说这千年之前先人戒语有言‘修仙不入红尘里’，但如今今非昔比。云某虽然年幼，但也终归懂得圣人治水，堵不如疏的道理，但显然白长老并不如何懂得。” 山上门人近千，此时大多都盘坐在宗主府外，听着府内传来的论道声，思索着。长老们还是坐在昨日的圆桌旁，青桔在圆桌上放置了几副茶具，茶杯随着圆盘停留在各个长老的面前。 云道求和白昭二人则站在圆桌前方的空处，开始了激烈的辩法。 事实上辩法在青阳山并不罕见，甚至可以说稀疏平常了。毕竟山上太过于无趣了，又不能轻易动武，一旦与别人发生争执，肯定要借此论论道辩辩法，吆五喝六的拉上一批人，一个个唇枪舌战起来。 只是那些辩法场面多是门人弟子，像今日这般两位长老之间，辩题还牵扯到青阳山宗旨的辩论，实在是太过于罕见了。 “云长老无需借助毫无关联的古例来映照你的谬论，你我二人就就仙论仙，今日白某定然一步不让，不会如涉青上次一般了。” 涉青？刘子颢想了想，好像自己老爹之前突发奇想要开放仙山与世人游玩的时候，白昭就站出来反对，还为此论据数日，最终还是为了宗门生存选择了退步。但白昭这些年见到不少门人好奇地向游人搭话，被游人口中的大千世界所诱惑，弃了仙下了山。因此对于他来说，这些牺牲仙家弟子来成就仙宗的措施断然不可取。 云道求听完白昭的回应之后笑了笑，出声询问道：“白长老昨日道我不知晓红尘，想必白长老对红尘肯定颇有了解吧。” “自然，整个青阳山谁人不知红尘的苦楚，生死病离别，人生本来如此，这不需我多言。倒是云长老昨日大谈心山的理论，却不知晓下了这现实中的山，几乎不可能维持本心，必然会下了心中的山。”白昭抚了抚胡子，淡然开口道。 “不让门人下山，目的自然是为了保住门人的本心，避免红尘的诱惑。这是白某的观点。” 云道求听完后冷哼一声开口道：“为何前代宗主下山之后仍然有着仙家人的作风，据我所知，前代宗主可下过不少次山呢。就不说宗主，在场的诸位长老也有不少下过数次山。为何我等可以下山，门人子弟为何不可？” “自然是我等早已化神，有了神识，通晓得仙路，自然不会轻易的被红尘蒙蔽了。”白长老显然早就预料到云道求要从这一方面下手，平淡的讲述了山上的门人的共识。 “还是白某昨日所言的，修仙一途太久远了。我青阳山多少门人终生困在筑基，多少门人穷尽一生也没能入得仙路的第一步化神呢？” “云长老自己天赋异禀，两年多的时长便已化神，不懂得普通门人的艰辛也实属正常。但白某懂得，就不会纵容云长老增设诱惑门人的诸多所谓发展宗门的方案。白某是站在门人弟子这一方的。” 底下的长老们纷纷点头，他们也是从筑基走过来的，修仙实在太难太难了，很少有人能坚挺过去。试想一下，多年的苦修却无半点进展，这实在是太让人绝望了，倘若此时接触到了红尘的权财美色，放弃坚持数年的仙途也不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刘子颢在下方看着，对这套理论也在暗暗点头，这和自己那个世界的贪官们很像。终日劳作不过微薄，但只要把底线向后移上一点，便有大把的玛尼入手。 “白长老过于武断了。您口口声声说站在门人弟子一方，可您却一点都不相信我青阳宗的弟子们。云某敢言，倘若云某昨日的方案一一实施的话，绝大多数的青阳宗弟子都能够固守本心。而那些守不住本心的弟子们，自然都是没有修仙命数的。” “你有没有听懂老夫的言语？”白昭突然发起发起火来，双眼如炬，怒道：“你这小娃娃有何等权利断绝他人仙途？就凭你是天才？你就可以随意抹去他人的努力了吗？” “我断绝他们的仙途？”云道求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咧着小嘴笑了起来，可他的语气却越发的强烈且讥讽，“是他们自己断绝了自己的仙途，自己认定自己是废物，自己抛弃了自己一生的努力，这是他们自己放弃的修仙的路。” 宗主府外的门人弟子们听此，均皱起眉头，眼里闪过怒意，不管怎么说那些选择下山的师兄弟们也曾经和他们相处过数年，如今一个十岁的小孩站出来将他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否定掉，这让他们如何不怒。若不是这小屁孩还是一位长老，早就出言驳斥了。 白昭轻轻合上了眼睛，缓缓开口道：“云长老是天才……” 刘子颢轻轻皱眉，就这几天和云道求的相处看来，这小孩不应该是这么感情用事的人，现在看来云道求这小孩是落了下成了。 “天才，什么样子的天才”云道求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 白昭冷哼一声，依旧平淡地道：“如云长老这般不知我青阳山普通弟子修仙艰难的天才。” “远离世俗，远离亲人，逃避在山上……青阳宗的弟子只能这样修仙吗？”云道求呢喃着，看了一眼大长老出声问道，“大长老这和你当时领我上山的时候说的不一样啊。” 大长老听此神色有些复杂，如今青阳山这些宗门的处境，他如何看不懂的，白昭又如何看不懂的，这些都是朝廷的手段，都是那位皇帝的布置。 地方势力不臣服，不归顺，终究是眼中钉rou中刺，当今圣上手段狠辣，他们这些独立宗门的处境真的不怎么乐观。 宗门处境不好，加之修仙极其难以速成，普通门人想要另谋出路，积年累月下来，青阳山很快就会被架空。 这种死局，自己和涉青都考虑过，也算是想出了缓解的方法，白昭所作所为也没错，避免门人下山接触外界，也是为了缓解青阳宗目前的处境。 但能看清楚不是聪明，不说出来才是真的聪明。 刘子颢听见云道求这莫名其妙的发问，也是惊讶，他可不知道居然是大长老亲自下山带云道求上山的。看了一眼另一旁的白昭，白昭虽然脸色微微有些变动，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些老家伙瞒着自己不少东西，那个小屁孩看出来个门道也不与自己讲，看来自己这个宗主当的真不怎么样。 “算了，不问大长老你了。”云道求甩了甩头，好像要把刚才的那段回忆甩去，转身看着白昭道：“白长老，云某……不，道求打上山以来就很敬佩各位长老，世人称道求聪慧，但道求现在有件事情搞不清楚……” 听着云道求的自述，白昭合山眼睛，下方的长老们也收敛了情绪，仔细的听着。 “道求自出生以来，度过了最无忧无虑的两年，之后道求好像真的像是妖怪一样，什么都很容易理解，三岁赋诗，四岁赋词，五岁属文。父亲以我为荣，与来客谈话必让道求展示一番，来客无不恭维道求。” “可道求并不快乐，道求懂道理，但不懂人心。道求知道父亲为何让自己展示文采，也知道来客为什么恭维自己，但道求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人心如此复杂。” “之后父亲想让道求从官，和道求讲解为官的种种准则，用父亲的话来说，这是他几十年为官的经验……这实在太令人生厌了，道求索性离家出走了。” “也就是这时候道求见到了大长老。现在想来，大长老应该是故意在我家府后的那条小路等我吧。” 大长老点了点头，自己下山确实是为了带云道求上山，为此还揍了几个秃驴和道士。 “现在是辩法的时间，不是你的故事会。”白昭就如他昨日所说的一样，并没有将云道求当做小孩看待，无情的出声道。 “我知道的，白长老，道求现在就是在辩法。”云道求对着白昭灿然一笑，又接着说道，“上山之后我问大长老人心为什么那么复杂。” “大长老回答不上来，我就知道他回答不上来，因为就连我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但是大长老对我说仙人的心并不复杂，我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相信了。” “所以道求上山了，心里上了山，上了青阳山。现在道求已经化神了……” “我当时好奇问了一嘴大长老，‘我要是闲山上无趣，下了山，还能继续修仙吗？’” 说到这，云道求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府外，继续说道：“大长老说能，想下山就下山，但你要是心里认为自己下山了，就不能了。” 白昭静静听着，大长老闭上了眼睛，圆桌旁坐着的李显先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 “说这么多也有点累了，最后道求想再问白长老最后一个问题，倘若白长老答上来了，昨日道求所言皆作废。” 白昭点了点头，刘子颢捏了捏下巴，他好像猜到要问什么了。 “试问……”云道求调用着神识，势随心起，磅礴大势压向整个宗主府，“为何近千年，我青阳山无人成仙？” 府外弟子们听完，更觉得这小孩无理取闹，平日总下山招惹事端，本就让人心生不满，现如今又问出这等愚蠢问题，更让人生厌，谁知道为什么没人成仙？要是知道还要你来问？ 果然，白昭摇了摇头，道：“老夫不知。” 就在弟子们激愤不已，刚欲起身辩驳的时候，又是一轮大势压来，还未化神的他们被压迫的说不出话，憋屈的瞅着府内。 “白长老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罢了，白长老不愿意点破，那就由道求点破吧。”云道求小脸板着，声音传向整个青阳山。 长老们神情复杂，但并没有制止云道求的行为，大长老眼睛仍然闭着，蓝色光球在刘子颢脑海偷看着，啧啧称奇，感慨云道求的妖孽。 “‘修仙不入红尘里’这句戒语，今日，我云道求要将其抹去。”口中说着，云道求身形缓缓浮起，神识并发在青阳山的上空交织着，小小的背后浮现一条条道路，交错的通向天空。 大长老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复杂地看着空中，白昭眼中也是复杂不已，长老们也同样骇然，府外弟子见这一幕早已被惊的说不出话。 下一瞬间云道求身后的道路全部破碎开来，凝聚成一条通天大道，霎时间祥云瑞来，曜日暂隐。 武当山山顶，当代天师华有道若有所感，掐指算了几算，神情悲愤异常。一旁刚刚回来的华鹊见此，连忙上前询问，华有道骂骂咧咧一点天师的气场都没有。 华鹊见沟通无效，无奈扶额，只能坐在旁边安静听着。过了好一阵子，华有道才缓过气来，咬着牙埋头思索着，突然站起身来，对华鹊开口道：“我要去青阳山一趟，这几天你接见一下朝廷来人。” 说完便起身离开，华鹊来不及反应，华有道就消失在视野里。华鹊若有所思，刚才华有道好像骂的人叫刘梦仙？青阳山有叫刘梦仙的吗？ 另一边，云道求已经收敛了神识，却仍然浮在空中，那朵祥云飘在云道求脚下，将其托起。 大长老神情复杂，而后声音传向宗门，“今日，云长老入合道，为云长老贺。” 云道求感受着神识的变化，体会着合道的感受。 下一刻，云道求小手抓向祥云，捏在手里，右手空中一抓，一杆蕴含道意的笔具现而出，道意在祥云上挥墨，留下七个大字“修仙不入红尘里”。 白昭以及一众长老都有些疑惑云道求的举动，下一瞬间，云道求高声呵道：“今日道求入合道，道为仙道，直达仙听，代诸位见仙。” 语毕，云道求身后大道浮现直达苍穹，天空竟然当真被撕裂开一个口子，随着一声轻咦传来，众人呆立在原地。 云道求竟然真的请来了仙人，下一刻云道求将手中的祥云抛向苍穹，一只巨手从口子里伸出，捏住了小小的祥云。 充满和蔼的声音传遍整个青阳山，“小朋友，你确定？” 云道求漠然点头。 仙人轻笑出声，随后将巨手收回，苍穹的口子合拢，天边远远地传来一声，“此上所言……” “谬论。” 一语惊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