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辰
再过几天，祖母的寿辰就要到了，虽然早有所准备，还是不免有些担心，想起前世受的种种苦难，皆因那天而起，我更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李氏见我昏迷醒来后性情大变，不好拿捏，计划肯定布置的更加慎密，我绝不能掉以轻心。 我带着钱嬷嬷来到那个当初亭台边偏僻的小院，这是父亲以前一个姨娘住的院子，当时颇为受宠，后来被李氏寻了出处发卖出去了，此后就一直空着，小院无人打理，一般也无人过来。 我仔细勘察着地形，对着钱嬷嬷郑重嘱咐：嬷嬷，你既是外祖母选来给我的，我对你自是放心，如今李氏千方百计想要害我，无非是用些后宅肮脏手段，祖母寿辰那日，她肯定要趁这个时机陷害与我，到那天你定要贴身不离我左右，我身上也会备些防身用的东西，到时你听我吩咐就行。” “是，老奴省得，小姐放心。”钱嬷嬷定气神闲，这样的神情瞬间让我放松不少。 “还有，寿宴那天请了许多人，家里人手肯定不够用，为以防万一，这几日你去外面找个小厮，在寿宴那天混进来，为我们传话打递消息，要灵活可靠，银子多给些不成问题。”我沉吟道。 “是，小姐想的周到，老奴这就去办。” “你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呆一会，”望着远处的亭台，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不管过了多久，这个亭台和小院还是噩梦般的存在，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被那天的情形惊醒。 钱嬷嬷得了吩咐走了，我穿过石桥，踏过杂草，轻轻推开小院的门，里面只有一张红木梳妆台和一张红木雕花床，床榻已经老旧褪色，满是积尘，“这几日，李氏就应该派人来打扫了吧，” 我在妆台前坐下，心里轻笑，“李氏，我们来比比，看谁的手段更高明。” 回了雪松苑，钱嬷嬷就来回禀我，事情她已办妥。 是个有手段有能力的人，我心下宽慰，为我办事，到时也定不会亏待了她。 我从妆台第二个抽屉拿起一个玉镯，轻轻抚摸着把中间弹开，里面布满了一支支尖细的银针，这个是我上次去万宝斋做头面的时候，让掌柜悉心打造的，万不得已的时候，也能用来自保。 一切都已万全，如若再遭不测，我也不想像前世那般苟活，和李氏拼个鱼死网破，然后就去泉下陪母亲罢！ 寿宴的前两日，哥哥也从书院回家，马上就到秋闱，这次回来之后他就常住家里了，前世我记得他得的是二甲第三，万云浩也是二甲前十，谢世子连考试都没参加，皇上直接给他封了大理寺少卿。 兄妹再次相见，自是欢喜。我在哥哥的景竹院观察了两日，灵香是祖母精挑细选拨给哥哥的，应该没有问题，前世哥哥坠马，疑点重重，定是李氏的手笔。 他从小练习骑射，骑术精湛，我十岁时刚从江南回来，仗着自己有表兄悉心教过，秋游的时候，还嚷嚷着要和他比试，当时他就表演了一套马术给我看，直看得我目瞪口呆，那时他才十二，后来怎么可能因为坠马而亡，等寿宴一过，我得好好查一下他身边所用之人。 七月十六，寿辰这天终于到了，刚到卯时，明月明心就把我叫醒，过来给我梳洗。 明心捧了一件缕金丝纽海棠花纹雪蝉锦上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过来，我满意的点了点头，今日的场合，奢华高调一些也体面，外祖家也会派表兄过来贺寿，我打扮的隆重一些，也是为了让李氏放下戒心。 “明心，给我梳个流云髻，再配那根赤金镶翡翠步瑶，红宝石耳坠，”我转头和明心吩咐道。 两个丫头给我打扮妥当，都流露出惊艳之色，平时我喜欢素雅，也懒得打扮，今日这么出挑隆重，把她们也惊住了。 我起身对着铜镜自照，镜中的少女有绝美的容颜，也有这个年龄没有的沉稳凌厉，稳重的气韵恰好压住了衣服的隆重，当真是美不胜收。 “小姐真像天女下凡，不，天女也肯定没小姐这么美，今天一定是最美的一个！”明月激动的围着我叽喳。 我被她逗笑了，紧张压抑的情绪缓解了一些，饶是我是前世的灵魂，心下也是欣喜的，无论什么年华，哪个女人会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呢。 “我们走吧，先去祖母院里贺寿请安，明兰明荷，你们留下看好院子，明月，你在席面开始就守在我附近周围，站的隐蔽一些，随时注意李氏的动向，有什么异样就和钱嬷嬷通报，知道么？” “是，小姐！”她们几个脆生生应道，虽然不明白我今天为什么这么警惕，但她们知道，小姐这样，肯定有她的道理。 “嬷嬷，明心，带上给祖母的头面，我们走吧！”我捏紧袖口的迷药，抬脚跨出院门。 山茶苑早已人声鼎沸，今日人多，走到院门口也看不见有人来迎，跨进屋内，一派欢声笑语，李氏带着一双儿女已经赶早贺完寿在喝茶，哥哥也早早的到了，坐在祖母右侧，几个姨娘和两个庶妹也坐在下方。 我让钱嬷嬷把赤金头面递给祖母身边的翠竹，自己跪下磕头：“祝福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孙女一点小小心意，还请祖母笑纳。” “好，好孩子，起来吧，你身子刚好，快别跪着了，去你哥哥那里坐吧！”今天是她寿辰，所以和我也笑的特别慈爱。 我垂首退下，侧身坐到哥哥身后，向对面看去，我那父亲一丝不苟，看也没看过我一眼，也是，他本就不待见我母亲，我平时又唯唯诺诺，他对我大概唯有厌烦吧。 齐馨见我打扮的张扬艳丽，不像平时那般狠狠瞪我，只用嘲笑的眼神瞥我，她应该想，我今日就该万劫不复，不值得她再去嫉妒了。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用完了早膳，李氏嘱咐我和齐馨还有两个庶妹在家中最大的花园待客，招待女眷，我温顺的垂首应“是”，她满意的看看我，春风满面的忙去了。 巳时一过，已有宾客陆续到来，冯氏很早就来了，坐在花园内吃着点心，时不时的瞟我一眼。 表兄也早早来了，被哥哥带着去给祖母贺完寿到男眷一处去了。 表兄名为王彦莨，前世李氏和她娘家设计，让他一处卖药材的铺子出问题，说药死了人，衙门把表兄拿下进了大狱，外祖家不知情，还来求父亲帮忙，这时父亲已是四品中书侍郎，他冷冰冰的拒绝了外祖的求救，说为了避嫌，不便插手，完全不顾及他这官位都是由他们王家的银子铺垫而来。 后来外祖家为了避免牢狱之灾，散尽家财，但也未能把表兄从牢狱捞出，一个年轻俊才就在牢里被毒打含冤致死，舅舅自此心灰意冷，收拾了包袱举家去了淮扬老家，惶惶度日。 还好老天给了我机会，这一世，绝不能让这一切上演！ 我在袖口暗暗攥紧了拳头，冯氏朝我瞥来，我装作害羞低垂着眼。 宾客来的越来越多，我和齐馨她们陪着女眷一处说话，李氏风风火火的赶来叫我，说华阳郡主来了，指名要让我接待。 我随着李氏赶到门口，华阳郡主和她的婢女已下了马车，我忙上去见礼：“见过郡主，”她淡淡看我一眼说：“不必拘礼，前面带路吧！” 我把她领向花园女眷处，所有夫人小姐全都站起来向她行礼，她们都不明白，一个五品官母亲寿宴，华阳郡主怎会到场，其实，我心里也不太明白，她怎么会应了李氏的帖子。 华阳郡主施施然坐下，然后说：“你们不必拘礼，这里有齐嫣陪我就行了。” 众人面面相觑，想不通这个不受宠的齐家二小姐怎么就入了华阳郡主的青眼了，郡主可是颇受皇后宠爱，时常被唤进宫叙话，平时眼高于顶，谁都不放在眼里的。 我坐她左侧，低声吩咐明心去我院里拿我昨日做的松花酿酒糕去。 那是我做的最为得意的点心，用糯米加桂花酿酒蒸的糕，甜而不腻，松软清香，前世为了在冯家立住脚，拼命想怎么讨好冯秋霖，潜心研究，练就了一手做点心的手艺。 昨天本来做了想留与哥哥表兄吃的，这下先给郡主吧，这儿的点心她恐怕也看不上眼。 齐馨阴翳的盯着我，怒火无处发泄，要不是李氏早告知她我今日会身败名裂，我想她早就要冲上来把我狠狠羞辱一番了。 不一会，明心捧着一碟松花糕过来了，我笑着推到郡主面前：“这是我闲来无事自己做的，郡主若不嫌弃，就吃吃看。” 华阳郡主拿起一块轻咬了一下，惊异道：“这真是你自己做的？清香可口，比宫廷点心还好吃呢！”说完又看了看我：“你倒真是深藏不露，比那些自以为是的名门闺秀有趣多了，我没白看错你。” 我微微笑着说：“郡主以后想吃，尽管捎话，肯定给你管饱。”这个华阳郡主看似孤傲冷清，实则单纯率直，这个朋友可交，我心里暗道。 “好，那以后我一定会来麻烦你的！”华阳开心的用手帕擦下嘴，我吩咐旁边的小丫鬟打盆干净的水给她洁手。 不一会已到午时，李氏吩咐开席，大家簇拥着华阳郡主一起移步到后院席面。 这是李氏一早让人搭好的凉亭，原来的亭子放不下这么多席面，就请人扩建了一大块，用了大扇的窗，外面看到的是假山和莲花池，风景倒也独好，正值盛夏，凉亭里放了大量的镇冰，进去就是扑面而来的凉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