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惊
我坐在角落喝着茶,看着她们蠢蠢欲动,心中波澜无惊。 前世也有这么一出,齐馨写了一笔仿宋体也颇受好评,最后胜出的是华阳郡主的梅花图和高淑兰的古琴《阳春白雪》,梅花图高洁,古琴悠扬,我随便画了幅墨竹无功无过,这种场合,前世今生,我都不想张扬,大仇未报,我只想安静的蛰伏。 很快,下人们就拿来了纸砚笔墨,闺秀们都摩拳擦掌,准备施展才华,这边的动静已引来了那些贵公子们的驻足观望。 最先上场的是高淑兰,她弹的还是《阳春白雪》,琴意绵长,一袭月白色百褶细纱裙更衬得她肤白如雪,仙气飘飘,对面亭中的公子们已在谢瑞清的领路下,在下首的的荷花池边坐下。 有公子高声鼓掌叫好,高淑兰隐隐一退,含羞道:献丑了,”今日之后,她应该会名满京城吧,我垂眸看她,她正在看着下面的谢小候爷,我目光扫过,仿佛看到谢瑞清狭长的凤眼斜睨向我。 接下来表演的是齐馨,她很紧张,一头的汗,可能懊恼怎么会排在第二个,莲香正在用手帕给她额头擦汗,她定了定神,俯身凝神开始写字,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提笔收豪。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丫鬟把字拿起,一首《如梦令》跃然纸上,娟秀隽雅,又极其应景,已有公子议论这是谁家的姑娘,才气横溢,齐馨偏头看我,得意的从我身边昂首走过坐下。 比试进行到一半,我也一直都默不作声,户部尚书家的许玉晴正在表演吹笛,高淑兰突然向我走过来问道:“jiejie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以前从未见过,父亲朝中任职何处?” 我抬眸看她,诧异她为何和我搭话,可能女人都是敏感的吧,她觉得在场除了郡主,没人可同她媲美,但我坐在那里不声不响,谢小侯爷却频频朝这里看来。 “我是齐家的长女齐嫣,父亲齐渊,隶属户部,是通政司参议。”我恭顺回道。 “啊,原来是五品小官的女儿,怪不得以前聚会从来都没见到过呢!”一个圆脸,眼睛大大,肤色黑黑的姑娘鄙夷的说道,充满恶意。 我啜了一口茶,眼神淡淡望向她,“姑娘此言差矣,五品还是一品,我们的父亲都是皇上的子民,都是在为朝堂尽职,上为皇室社稷,下为百姓谋福,都是尽忠罢了,何来大小官员之说。” 高淑兰忙道:“我们都没这个意思,你误解了,只是瞧着jiejie眼生,多嘴问了几句,jiejie言辞何必如此锐利。”一句话显得自己委屈,又把我推到风口浪尖。 齐馨见我得罪了高淑兰,忙站到她旁边道:“高jiejie别和她一般见识,我外祖是户部右侍郎李元成,我和她不是一母所生,她母亲是商户之女,早早走了,所以教养不好,让大家见笑了。” “齐馨,”我气的冷笑,“外人面前,置啄家事,贬低长姐,父亲母亲就是这样教养你的吗?”这人娇蛮也就罢了,还当真蠢笨,大庭广众,她这样说我,别人还会看得起她么?我神色俱厉地看向她,她被我看的一缩,躲在高淑兰后面不敢吱声了。 旁边一直不言不语的华阳郡主玩味的看着我们,下首的公子们已看出场面有些不对,议论纷纷,我感到有一道目光一直在我身上巡回,顺着看过去,还是谢瑞清,双手负立,目光晦暗不明,哥哥就站在他旁边,神色着急,我冲他微一颔首,让他安心。 “你们都是姐妹,快别吵了,这位jiejie虽是商户之女所生,父亲到底也是读书做官之人,耳濡目染,才艺想来也不会差,敢问今日表演什么才艺和大家比试?”高淑兰假装圆场,言语之间却又把我贬了一番。 “嗤……“,又是那个圆脸大眼姑娘笑出了声,“一个商户之女所生,还会什么才艺,怕恐只会穿金戴银吧!”说完掩起手帕捂嘴直笑,众人也都是低声交头接耳符合。 明心在旁早已气的发抖,我扯了扯她的手,低声安慰她:“无妨”。 罢了,既然躲不过,那就直面迎战吧,想要看我笑话,也得看看自己有几分本事,我捏紧手帕,心中已有怒气上涌。 我站起身子,身姿笔直,眼色沉静,明眸似水,脸若桃花,步履沉稳,园中的风吹起我身上藕荷色的裙子,煞是好看,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我上前微微恭了恭身,眼望着高淑兰说道:“小女不才,无甚才艺,只在幼时外祖家跟着一位古琴师傅学了些皮毛,刚刚高小姐珠玉在前,小女技陋,也只好在此献丑了,弹的不好,还望各位海涵。” 高淑兰看着我,脸色有些得意,一个小官家的女儿,从小不长在京城,又没拜过名师,能有什么拿的出手的琴艺。 旁边那些名门小姐都好整以暇,等着看我出丑,只有华阳郡主淡淡笑道:“那齐小姐就开始吧,闻琴知音,谁是珠玉,要弹过以后才会知晓。” 我款款走到古琴旁坐下,这架古琴,就是刚刚高淑兰弹过的,“谢侯家的,也该是名琴吧,”我心里叹到。 敛了敛心神,开始弹奏,我弹的是同是名曲的《落雁平沙》,手指在琴键上缓缓拨出,琴声响彻悠扬,鸿雁飞鸣,云程万里,借鸿浩之志,回翔瞻顾之情,我想起了我悲情的前世,鸿雁天际飞鸣中又增加了哀伤。 我整个人都沉浸在琴中,已不管今夕何夕,亭中亭外顿时鸦雀无声,似身临其境。 琴声在空际徘徊,众人已听的如痴如醉,突闻有箫声在应和,一琴一萧,雁行共鸣,倏隐倏现,若往若来,我不能分神去看谁与我吹箫,只一心一意拨弄琴弦来和箫声共鸣,琴箫声中,雁群回环顾盼,其欲落也,息声斜掠,琴箫此呼彼应,绕洲三匝,余音袅袅。 我静下心神,指尖收起最后一个音符,鼓掌声已此起彼伏。缓缓站起,向众人福了个身道:“献丑了”。 这时有人上前拱手,“齐小姐的一手古琴出神入化,高某今日能与小姐共奏,实乃三生有幸。” 我抬眼一看,原来是他用箫与我同奏,镇国公家的三公子,万云浩,也是哥哥的同窗,前世好似也有几面之缘,最后娶了大理寺卿的嫡次女陈月娇,和谢瑞清是好友,同属二皇子隶下。 我忙恭身道:“万公子过奖,小女不才,谢公子抬爱。” 这时谢瑞清和哥哥已大跨步上前,谢瑞清拉起高云浩,冷冷道:“人家姑娘家比试,你凑什么热闹。”说完又深深的瞥了我一眼走了。 我有点懵,那个眼神,怎么感觉他有点生气,脸色不好看,不可理喻,我又没招惹他,我心里腹诽。 旁边高淑兰早已气得脸色铁青,优雅高贵气质全无,她是万万没想到,我的琴艺会如此炉火纯青,她心里也在暗暗后悔吧,早知道就不应该自掘坟墓,推我入场,高下立见,她败的如此难堪。 “哼,这算什么琴音,粗鄙不堪,哪能和高jiejie的《阳春白雪》相提并论!”那个圆脸姑娘又跳出来说到。 “这是明朝的名曲《雁落平沙》,听闻皇后娘娘都颇喜欢这首,你是在质疑皇后娘娘粗鄙不堪?”亭中一直沉默的华阳郡主冷冷说道。 “郡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敢质疑皇后娘娘,我只是说这位齐小姐弹的粗鄙不堪!”那位圆脸姑娘急道,本来黑黑的脸因着急也涨成了猪肝色,看着甚是好笑。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御史大夫韩中翊之女韩文雨,一直跟着高淑兰,是她的闺友,怪不得从始至终一直帮她针对我。 “好久没听到这么绝色的琴声了,都把我这老婆子从屋里唤了出来,”一位老夫人柱着拐杖被谢夫人搀着从亭台中走来,华阳郡主忙上前搀扶行礼:“表祖母,您可来了,”,这应该就是谢家老夫人,谢瑞清的祖母,老一品侯夫人,她和云慧长公主的母亲先皇的谢贵妃是表姐妹,所以华阳郡主唤她表祖母。 谢老夫人慈爱的拉着华阳郡主的手嗔道:“你这丫头,也不知道表祖母想你,来了也不直接去我屋里,还好我闻见这琴声过来了,不然今日还见不到你。” “表祖母,我正想着画完梅花图就去找您呢,您这不就来了!”华阳郡主撒娇道,在谢老夫人面前,她倒是一改冷清的气质,小女儿家娇态尽显。 “对了,你们是在比试,那你现在就画吧,画完就把梅花图挂我房里,华阳画的图,我可要日日瞧着,”谢老夫人点点她额头,谢家少女,谢老夫人是当她亲孙女般疼爱吧。 “刚刚是你弹的琴?”谢老夫人转头看向我,“是,小女齐嫣,见过老夫人,”我福身道。 “琴弹的委实惊艳,你这个年纪,这种造诣,令人惊叹,”她上下仔细打量了我一番,从手上摘下一只翡翠手镯递给我,手镯通体透亮,里面碧玉熠熠发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谢老夫人抬爱,但这手镯太过贵重,小女实不敢收,”我推诿道,神态诚恳,不卑不亢。 她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眼神意味不明,“给你你就拿着,你刚刚琴弹的甚好,就当是我老婆子给这比试的彩头吧,”说完就把这手镯让丫鬟给我套上。 我赶忙福身谢礼:“那嫣儿就收下了,谢老夫人赏。” 谢老夫人点点头,转头看着华阳郡主作画,亭中的人心怀各异,高淑兰看着谢老夫人给我的赏赐,恨的咬牙切齿,那个韩文雨被华阳郡主怼后再不敢发声,齐馨狠狠的瞪着我,远处李氏也已随着谢夫人而来,看着我眼神阴郁,忽明忽暗。 一刻功夫,华阳郡主已作好画,众人围作一团,大声赞赏,的确,她的梅花图经霜傲雪,中间一支红梅傲然怒放,栩栩如生,有大家风范。 谢老夫人让丫鬟把郡主的梅花图挂去她屋里,这场比试,结果大家心照不宣,不言而喻。 而后丫鬟搬出各种养在花房里的奇珍异花,供大家赏玩,傍晚时分,夫人小姐们坐着自家马车各自散去。 我和明心走到门口,哥哥已等在马车前,表情急切,我按按他的手:“无事,哥哥放心,”他看我淡定从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时,华阳郡主过来,我朝她行礼,她冲我颔首,上了自己的马车后,突然挑帘同我说道:“后会有期!”我礼貌的微笑点头致意,哥哥疑惑她为何向我示好,我摇头笑道:“我也不知为何,可能我脾气正对她胃口吧!” 等了一会,李氏带着齐馨和两个庶妹姗姗而来,李氏表情阴翳,齐馨瞪着我满脸怒容,看样子恨不得生吞了我,我心中冷笑,和两个庶妹挤进了马车。 山雨欲来风满楼,李氏见我露脸,指定是按捺不住要提前谋划设计害我了。 很好,李丽容,那我就在此恭侯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