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同归于尽

    1、

    唐僧面无血色，合十的双掌有些轻微颤抖。

    “圣僧……”罗刹女皱紧眉头，神情忧虑。毕竟适才受用了唐僧的指点，收获到鼎级心得资粮，抵得上数百年苦修；此时却提供不了任何援助，顿觉“再造之恩”无以为报，遂心焦不已。

    “施主不必担忧，贫僧无碍。”唐僧勉强平息开口，“这是最后一次念经施法，剩下的，就靠悟空自我突破了。”

    罗刹女叹息，发于肺腑。

    唐僧道：“勿要自责。”

    “敢问圣僧……”罗刹女迟疑少顷，还是道出了心头因梦魇魔君的话语而生起的疑忌，“太古七凶之一的鲲鹏，与您徒弟沙流有何关系？”

    “慎言！”

    2、

    九百年前。

    花果山，水帘洞。

    孙悟空成功晋升大罗一玄境，心力修为更是浑厚得堪比五玄大罗。

    正当他稳固境界之际，洞府内蓦然暗淡无光。

    悟空发觉自己坚韧的灵魂仿佛不受控制地脱离了rou体，轻飘飘的，悬浮于天地间。一眨眼，不适感又尽数消失。他晃了晃脑袋，却见有一个通体黑色的怪物出现在他面前。

    那怪物两肢着地，五六丈高，四不像，马首、熊身、鹰翅、虎爪，腹部则堆积着几十张挨挨挤挤的、痛苦扭曲的人脸，古怪至极。

    “何方妖孽？！”孙悟空大吼，从耳朵里拽出金箍棒，掂了掂，将之化作丈八长短、碗口粗细。

    他委实有些讶异：因为先前并未察觉到怪物的存在，对方就像是凭空凝聚的，亦或者穿越空间而至。

    “吱——”

    怪物叫声尖锐刺耳，呼啸着朝孙悟空冲来。

    猴子不躲不避，手里金箍棒画了个圆，变粗一圈、延长一倍，对着怪物当头砸去。

    金箍棒划破空气，却没有击中实体的感觉。

    怪物的身躯则如烟雾般四散开，竟裹缠住金箍棒。

    俄顷，金箍棒无影无踪，好似融入了怪物体内。而那怪物变得越发庞大，威压与气机也更加强盛了。

    孙悟空失色——他的金箍棒乃三界中一等一的神兵利器，怎的这般轻易就被吞噬了？

    怪物消化掉金箍棒，继续呼啸着冲来；它鼓胀的腹部内里，几十张扭曲的人脸尽数飞出。

    这一刻，猴子才明白金箍棒是如何被吞噬的。

    那些虚实难辨的人脸扑到他的金刚不坏之身上，张开嘴疯狂撕咬。

    血rou脱离躯体，牵动经脉，勾起阵阵真实的疼痛。

    而人脸们迅猛地咀嚼着血rou，很快就咽下，随后再次撕咬。

    “虚妄之景，假伪之状！”

    孙悟空忘却五感，闭目沉吟。

    遂灵台明净。

    片霎后，怪物消失了。

    猴子好端端站着，手里金箍棒也全然无损。

    即便是怀疑金箍棒切实会被吞噬，但他始终坚信浑然天成的金刚不坏体。这是骨子里的骄傲——他决计无法相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区区怪物就能轻易摧毁他的身躯。

    于是洗清灵台，便就看穿虚妄。

    “何方宵小拉我入梦？”孙悟空龇牙，“可是传说中的‘梦魇’？”

    “你这猴儿的见识倒不少呀！”梦魇魔君现出人形，赞叹道，“就连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我族，居然都有所耳闻。不简单。”

    话毕，魔君波旬欺身而至。

    两妖当即战作一团。

    “既然真是梦境，那么……心中所想，理应皆为真实！”

    孙悟空目光横扫，迸射灼灼烈焰逼退波旬；随即他反客为主，高举金箍棒。

    “心力可以无限延展，亦可以演化道韵。”

    有别于传统修行的心之力量从他体内涌出，注入金箍棒，使其两端绽放朵朵五行之花。

    “梦境不是三界，缺失天道镇守。那么此间我之所想，便是天道！”

    金箍棒绽放万缕毫光，孙悟空将之握紧，从上往下劈斩。

    波旬通体化作漆黑雾气，欲避开重击。

    奈何对手心力强盛，且心力恰好又是能威胁到梦魇这种生灵的奇异力量。

    “咕嘟——”

    一棒下去，波旬躲闪不及，化作的雾气犹如沸腾的开水，滚滚冒泡。

    他发出凄惨悲鸣，身躯忽大忽小，不断变化，却唯独不可聚拢成人形，颜色也在逐渐变得浅淡。

    “投降！我投降！”梦魇魔君哀嚎。

    孙悟空睥睨波旬，不发一语。

    “梦魇最怕修佛者，只因修佛主修心，故而佛法对梦魇的损伤极大。而能像太古七凶那般直接锤炼心力并当作攻击手段的，比佛修者更加恐怖，况且你的心力层级远超一玄大罗境，再打下去，我必死无疑。”

    波旬匆忙陈说利害。

    “我出于贪念，想趁你刚刚突破境界不稳之时，应用梦境将你蚕食，享受你之元神，然万万没料到你竟还是心力修者。掌握心力神通，就是梦魇最大的克星，我愿臣服于你，但求免死！”

    3、

    禁区。

    牛魔王“依附”于白王帝俊，透过他的视野，亲身“观看”两位大能之间的对决。

    正神伏羲是受天道庇佑的学道者，乃正统混元境，堪称不朽不灭，举手投足间皆蕴含天道加持，道韵袅袅。

    白王帝俊则相反，利用天外之火熬炼rou身，rou身洁白如雪便是大成。他的躯体之强，远胜伏羲，但缺少天道相助——甚至天道隐隐有排斥他、要将他逐出三界的意味。

    此消彼长下，两位已至混元巅峰、堪称半步天道境的大能倒也战成平手。

    牛魔王则不敢掉以轻心。

    且不提从未减损的危机感，光是几十万载的岁月里，有不计其数的神与妖赶至禁区却死无葬身之地，此间恐怖便可见一斑。

    多少大罗境学道者进来，活着出去的也只寥寥。

    大罗又称准圣，已是历万劫不磨之体；这样的存在，各自皆具独特的保命术法，仍会被禁区灭杀，牛魔王不得不防。

    但他并不清楚危机在哪。

    日月如梭。

    伴随时间推移、岁月更迭，伏羲和帝俊的战斗愈演愈烈。

    他们从禁区一路打到南瞻部洲上空，虽与地面相距五重天幕的高度，但外泄的伟力，依然将成群的浑厚大陆崩裂，致使鲜红如血的guntang岩浆从地底深处涌出，在宽阔的缝隙中形成一条条火焰河道。

    至于他们的头顶，苍穹层层炸开，八重天上无穷的星辰被波及，瓦解湮没，就连日月光辉都变得昏暗。

    这般惊天动地的对决，造成惨烈的灾难，却还是因为两位大能都没有灭世的想法，他们在主动控制一招一式间外泄的伟力。否则，引发的后果还将扩大千百倍不止。

    作为旁观者的牛魔王震惊之余，也因祸得福、感悟良多。

    战斗却突兀停止——

    只见帝俊一拳打出，而伏羲并不防御，肚子被一拳洞穿。

    伏羲身后整片虚空崩碎消弭，所有的物质都泯灭于无。

    “吾终于……明白汝的死xue在哪了……”伏羲呼吸困难，一字一句缓慢说道，“今日吾愿与汝同归于尽，望后世之人，能领悟……阻止汝等乱引天外之火的狂徒，以保三界安然无恙……”

    “疯子！”帝俊大骂，收回拳头，纵身飞跃，就要逃离此处。

    “哪里走！”伏羲分明是重伤之躯，却勇猛无畏，不顾伤势追击而去。

    二者一前一后疾驰，眨眼间又回到禁区。

    伏羲双手掐诀，做了个繁杂的法印，朝帝俊打来。

    帝俊侧身，心中满是忌惮，动用妖术抵御。

    两位大能再次交锋。

    转瞬，伏羲的双手剧烈燃烧。

    金色之火刺目。

    帝俊与他近身战斗，难免会沾染金火，而那火好似附骨之蛆，旺盛至极，难以熄灭。

    牛魔王也感受到了极致的痛苦。

    此时此刻，他方才知晓，原来所谓死局，就是他将要与两位大能同归于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依附”于帝俊，也要经历这种陨落。

    牛魔王心头浮现强烈的、明确的预感：如果再不做些什么，他将会跟随帝俊走向灭亡。

    4、

    梦境。

    孙悟空施法布局结束。

    他似乎想起什么，问：“对了波旬，我那两位师弟，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那猪八戒脑子里都是儿女情长，没有别的心思，那沙和尚一心想杀掉你，防止三界动乱。”

    “他还想回归在天庭卷帘子的安稳生活？”孙悟空目光如炬，“就这么点追求？”

    “当然不是！”波旬回答，“沙和尚投胎转世有蹊跷，他变的鱼，不存于三界。臣怀疑，那鱼乃鲲。”

    “哦？有趣，有趣啊。”孙悟空拍掌，“天蓬元帅当初与我一战，被打得rou身残破，而观音则赠予两枚丹药，一枚养魂铸魄，一枚复体疗伤，其中实则藏着凤凰圣王化形后所吐出的一口精纯妙法，被种植到天蓬体内。”

    “凤凰圣王？”波旬转动双眸，“他不是有着浴火重生之能的强者，乃妖族仅次于妖祖白王的第二位大妖吗？”

    “其实凤和凰本是一雌一雄两只神鸟，各自掌握阴、阳法则；当他们融为一体再不分彼此，则阴阳交汇、证道太极，便是凤凰圣王，也即太古七凶之一。”孙悟空眯起眼，若有所忆，“凤凰确实拥有浴火重生之神通，因此太古七凶被元始天尊封印后，只有凤凰利用神通，转世重生于三界，也是他传下了凤与凰这两股心力。”

    波旬面容肃穆，道：“这么说来，猪八戒与凤凰，沙和尚与鲲鹏，您的两位‘师弟’，都和太古七凶有渊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