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巫教风云
王孙季满来到商丘当晚,外大母就在神宫蒂台主殿中,为他备下一场燕飨。 当他进入这一座宏丽巍峨的大殿时,只见内部斗拱飞檐,画栋雕梁,尽显神宫的庄重肃穆。 仅凭这座气象恢弘的殿宇,依稀可以想象到,当年巫教在大邑商时期的辉煌情景。 进入大殿之后,王孙季满不顾司礼安排,坚持坐到下席之位。 他虽是以天王使之名来到商丘,但毕竟此行是要归宗巫咸氏。 加上今晚乃巫教私宴,故他作为一名晚辈,也不敢贸然到上席就坐。 灯火辉煌的大殿里,两侧摆满筵席的案几,坐满为天王使接风洗尘的巫觋们。 此时,燕飨尚未开始,这些巫觋就三五成群聚着聊天。 他们所聊话题,几乎都离不开今晚的中心人物,巫咸氏新任世子——王孙季满。 待他与众人逐一打招呼后,就回到座位上。 对于自己有幸成为诸巫聊天的话题,他也只好佯作不知,但讨论声难免会飘入耳中。 听着一阵又一阵的宋音,王孙季满恍然出现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异样感觉。 说是陌生,因为他自幼在宗周长大,一直都用雅音与人交流。 说是熟悉,因为这是姑姑、龙骞老师、母亲以及自己母族的乡音,也是接下来好多年,他会一直接触到的口音。 在等待大祭师抵达间隙,王孙季满与小行人彪闲谈,以了解神宫以及六大巫家的一些情况。 自从离开镐京后,一路上俩人时常聊天,早已熟稔无比。 小行人彪是巫姑氏小宗,但已出五服。 他虽有巫觋血脉,但无巫灵根,无法成为巫觋。故在他幼年时,就举家随父亲迁徙往宗周。 待小行人彪成年后,进入宗周负责外交朝聘的行人署,担任小行人,专门负责宋国接待与出使事宜。 故这一位小行人不仅熟悉宋国朝堂政局,而且对巫教与巫族六大巫家情况,也都能随手拈来,侃侃而谈。 “王孙,您看那一位……” 跪坐在身侧的小行人彪,向他低声介绍。 王孙季满举目望去,只见主座右边首席,坐着一位年过四旬,中等身材,穿一袭玄赤色巫袍的中年男人。 男人唇上留着八字胡,一双似鹰隼般的凌厉眼睛,不时向殿内诸人扫视。 “王孙,他是您的堂舅巫咸燮小祭师。” “我的堂舅……” 王孙季满微微一愣,随即恍然。 在白天迎接天王使的巫觋人群中,这一位堂舅当时也在场,他有一些印象。 “彪,小祭师在巫教内是甚么地位?”他询问小行人彪。 “好让王孙知晓,据《巫典》规定,大祭师可册命小祭师作为副手。小祭师在教内地位,仅在大祭师之下,五大神官之上,权柄甚重也。” 小行人彪告诉王孙季满,巫咸燮是母亲的堂兄,外大父的嫡长兄巫咸长万之子。 有别于宗周严格的嫡长子继承制,巫咸氏对宗君的选择,嫡系与否仅作为参考。 氏族内对世子的确立,往往还须取决于巫咸氏初祖——神巫巫咸的意志。 王孙季满的外大父巫咸阳,是大祭师巫咸献子的庶子,向来不受父亲重视。 但在某次神巫祠祭祀大典中,巫咸献子进行卜筮,本欲立嫡长子巫咸长万为世子。 然而他的请求,却遭神巫神谕驳回。相反,神谕下令册立庶子巫咸阳,成为巫咸氏世子。 “一道神谕,竟然可以决定巫咸氏世子人选?” 王孙季满一副难以置信神情。 他本以为仅有自己一人,是被巫咸的神谕所立,却没有想到当年外大父也是如此。 “启禀王孙,若非巫觋中人,或许甚少听过咸祖名号。但在巫教内,咸祖所下神谕,拥有至高无上权威。” 小行人彪沉吟了片刻,一脸严肃地说:“包括大祭师在内,千年来巫教从来无人敢违逆祂的意志……” 这一点,王孙季满深表认同。 据悉,当年外大母凭着巫咸两道神谕,就能让巫咸氏支持她摄大祭师,终结无比惨烈的内战斩蛇之征。 “那后来,曾外大父如何应对咸祖神谕?”王孙季满十分好奇。 “尽管献子不喜先大祭师,但也不敢违背咸祖神谕,遂将其册立为世子。” “世子之位平白被夺,我那一位伯祖应该很恼怒罢?” “这倒不全然,” 小行人彪说:“世子之位被夺,但王孙的伯祖不以为意,仍然鼎力支持先大祭师,兄弟俩感情十分要好。” 多年以后,巫咸阳率领众巫赴京,就命任小祭师的兄长留守神宫,全权处理教内事务。 巫咸阳薨逝后,唯一女儿宋子年幼,巫咸氏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 当时,斩蛇之征已爆发。无论辈分、地位或者威望都十分高的巫咸长万,获得族内大部分长辈推举,让他越过大祭师之女,继任巫咸氏宗君与大祭师。 但巫咸长万深知,巫教正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眼下,仅有那一位诛杀邪神,并已迈入宗巫之境的嫂嫂,才能力挽狂澜,解救巫教的危难。 于是,巫咸长万与子夫人达成共识,齐赴神巫祠,请得巫咸两道神谕。 他全力支持子夫人摄大祭师,兼巫咸氏宗君。 在子夫人与巫咸长万精诚合作下,才得以终结斩蛇之征。 待巫教稳定下来,她遂收巫咸长万的嫡长子巫咸燮,成为她的入室大弟子。 巫咸长万逝世后,子夫人又册命巫咸燮继承父职,任小祭师。 “近年来,最高神座年岁渐大,又忙于翌年闯七星阵事宜。 于是,她委任小祭师,全权处理巫咸氏及巫教大小事务,权柄渐重。” “彪,那三人又是谁?” 王孙季满的目光,朝围绕在堂舅身边三个年轻人瞥去。 适才,王孙季满刚进殿,已注意到他们三人。 除了一位长得方正平直的年轻人,对他报以微笑之外,其余两人看向他的眼光,似乎不甚和善。 “王孙,他们是小祭师的儿子。” 小行人彪压低声音:“小祭师正值春秋鼎盛,迄今尚未立继承人,三兄弟处于竞争中……当然,现下彼等都支持您……” 小行人彪说得支支吾吾,王孙季满听后心中一动。因为对方在隐约晦涩间,已透露出一些讯息。 原来,我成为搅局者了……他默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