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诬告与反告
深秋,正午。 秋风飒飒,落叶飘飘。 王崇佐这位新太学祭酒还没正式上任就被人弹劾了。 弹劾他与贾昌朝联合起来设计陷害林致远,言辞虽有些强词夺理,但距离实际内情也不远了。 有人为了利益要保林近,弹劾王崇佐与贾昌朝。 同样也有人为了利益要致林近于死地,弹劾林近有失礼法理应革职查办,按罪定刑。 比如汴京城七十二家正店的后台,他们对于酿酒作坊的股价跌掉一半开怀不已,多日来的闷气终于出了一口。 一时之间谏院里往日同仇敌忾的同僚分成了两派,双方剑拔弩张,半日不到赵祯的桌子上就摆满了双方扯皮的奏章。 林家的投资钱行门口已经人满为患,都在关注着钱行每隔一刻钟挂出来的牌子,因为牌子上写着股票的实时价格。 王崇佐的状纸递上去不到两个时辰,酿酒作坊的份子便跌到了三贯一股,已经无人敢买。 叶清臣听到人回报股票价格已不足三贯,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十日不到没了一百多万贯,他不能让事情在这样发展下去了,沉坐良久后提笔写了一份奏章。 他没有偏袒任何一方,而是催促尽快结案,并指责贾昌朝身为开封府尹,如此简单的案情久拖不决,有失职责。 直到此时人们才发现林致远的一点消息便牵扯着无数人的利益。 许多人本与他毫无关系,只是买了一点酒坊的股份便被绑上了车,不得不为此出一份力。 赵祯看着桌上摆满的奏章苦闷不已,如果是林近在此,他只要将两方的奏章分开就知道谁是七十二家正店的后台。 林近这个案子,搬到赵祯面前就变成了酒水行业的争端,表面都是说的振振有词,其实背后都是被利益驱使。 张茂则低着头问道:“官家这些奏章。。。” “留中不发,你去趟开封府督促贾昌朝下午审理此案,一有结果速速回报。” 赵祯也选择了和稀泥,毕竟林近此举确实有失礼法,至少目前没有证据证明林近是被诬陷的。 贾章见到秦素来了自己家门前,顿时一阵心慌,这女人果然头发长见识短,这个节骨眼来找自己简直就是添乱。 贾章问明缘由也是一惊,不得不将她安置到一处小院子里,让她暂时藏起来。 他安抚好秦素又去了趟庞府,将秦素被人掳走的事告诉了庞恭孙,两人一合计也准备将尚香转移出庞家隐藏起来,这样拖上个三两日案子也就结了。 贾章离开庞府直接去了开封府衙门,将秦素失踪又被放出来的消息通知了贾昌朝。 贾章道:“父亲太过畏手畏脚了。” 贾昌朝回道:“为父下一步便可登宰辅之位,岂可因这等小事被人抓到疏漏?若是我前脚强行判了后脚人家媒合了,又该如何?” 贾章气愤的道:“谁知王崇佐那老匹夫还想着媒合,拖了两日才递交诉状。” 贾昌朝道:“如今王家死了心,必然一口咬定林致远jian污未遂,省了我们许多麻烦。” 贾昌朝又道:“此刻正好诉状有了,官家也催了,为父只需依律重判,谁又能挑为父的毛病?” 贾章道“怪不得孩儿来时看到张大官在大堂喝茶,官家在等结果呢!” 贾昌朝道:“为此事朝中已是吵翻了天,官家如何能不急。” 贾章笑道:“那父亲还不快去升堂。” 贾昌朝整理了一下官服走出公房,去了衙门大堂。 显然这是要升堂问审了。 。。。。。 李规无疑是很聪明的,他猜测的没错,庞府很快走出一行人,他们抬着一顶轿子穿街过巷徐徐远去。 在大宋只有朝廷恩赐的官员和女子才可以乘坐轿子,普通人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如此不难猜测轿子里大抵应该是个女子,因为庞籍此时不在京师。 “青夢你带人继续盯着,我跟过去看看。” 季秋荻丢下一句话,轻身离去。 然而此时贾昌朝已经差人通知了林家和王家,下午便要升堂问案,一应家眷当事之人,到开封府衙门等候传唤。 林王两家的案子下午就要问审,一时又是闹得满城皆知。 股价又跌了几百纹,人人都不觉得林近会赢。 此时林家却在大量买入股票。 牢头听了林近的话去买完股票回来,正欲寻林近说话,却听闻已经带去问审了,不由的也暗自担心起来。 王语嫣安抚了林母几句便跟着李规一起到了开封府衙门。 大宋朝升堂问审,根据案件的性质不同,必须通知双方家人、讼师及证人到场,有时还会有百姓旁听,今日之事涉及隐私却并不允许旁听。 李规虽然是跟着王语嫣一起来了,然而季秋荻并没有找到尚香这个侍女,这让他也觉得棘手。 因为王家若是一口咬定林近是欲行‘建银’不轨之事,再与太学的段斋长统一口径,林近是很难脱罪的。 此时大堂内两列衙班,手持杀威棒,整整齐齐站在两侧纹丝不动。 王柔瑾瘦小的身体跪在地上,而林近却是站着的。 他这种情况很特殊,既有举人的身份又是官员,也许这场官司输了,两个身份都会被剥夺,但是此时他却有不跪的资格,这让王崇佐和贾昌朝都很无奈。 张茂则就坐在一旁喝着茶,看都不看这边一眼,他一个内侍自然不好插手这种公事,他只要等着出了结果回去禀报即可。 贾昌朝见人到齐了,直接拍了一下惊堂木。 衙役们齐齐发出“威...武...”的声音。 贾昌朝本就想着快速了结这件案子,直接开口道:“台下可是林致远?” 李规此时才上前一步道:“回府尹大人,这位正是我的苦主林致远。” 贾昌朝怒道:“来者何人,为何不跪?” 李规回道:“回府尹大人,我是林致远的讼师李规,同时还是今科举人。” 贾昌朝看了看旁边的师爷,只见师爷摇了摇头。 “林致远,王家女状告你私闯民宅,欲对其行‘建银’不轨之事被人当场拿获,你可认罪?” 李规回道:“回府尹大人,我的苦主,乃是被王家请去做客,意外之下才看到些不该看的,并未有私闯民宅,欲行‘建银’不轨之事更是无中生有。” 贾昌朝问道:“王柔瑾,你所诉可是实情?” 王柔瑾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此刻心里早已慌了,何况这诉状本就是有诬告的成分,她唯唯诺诺的不知如何答话。 王崇佐此时站起身道:“我女儿年幼,便由我代她回府尹大人的话吧!” 贾昌朝此时却不会卖这个面子,此时两人目的虽相同,但他更想让王柔瑾亲口咬死这件事。 “王祭酒,此事本府还是要听听令爱所言。” 王崇佐闻言不得不劝了王柔瑾几句。 贾昌朝又问道:“王柔瑾,你所诉可是实情??” 王柔瑾犹豫半晌才吐出一个字:“是。” 贾昌朝一拍惊堂木对着林近道:“林致远你可是还要狡辩?” 林近此时才开口道:“那只是王家的一面之言,那日确实是王崇佐家的一个女仆将我请去的,大人为何不找她来询问?” 贾昌朝怒道:“你当场被擒获还敢抵赖?” 林近正要开口却被李规打断了。 李规道:“府尹大人可将擒获我这苦主之人前来作证。” 贾昌朝怒道:“本官亲眼所见林致远被几人押送至此。” 李规道:“大人莫非亲眼看到了我的苦主行非分之事?或者大人亲眼看到他们是当场擒获的?” 李规上前一步又道:“断案讲究人证物证,大人仅凭几句片面之言就要断案吗?” 贾昌朝道:“传太学段醇褚前来。” 片刻段醇褚便来了。 段醇褚一躬身道:“参见府尹大人。” 贾昌朝问道:“段醇褚,你那日可是当场抓获林致远对王柔瑾行‘建银’不轨之事?” 段醇褚闻言:“回府尹大人,确实如此。” 李规开口道:“段醇褚可否将详细经过讲出来?” 这就是讼师的好处了,他们追求细节,贾昌朝的问话无疑是想将细节一笔带过,让人忽略细节只看结果。 段醇褚回道:“这如何能讲!” 贾昌朝也道:“这有损王家女的名节岂可当众说出。” 李规开口道:“只因怕有损名节,就冤枉我的苦主吗?那么请问段人证,你在何处擒获我的苦主?” 段醇褚犹疑片刻才道:“在床上当场擒获。” 王语嫣闻言心头一颤,她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 林近也是暗暗叹息,他最担心的就是如此,王家与段斋长统一了口径。 李规此时对着王柔瑾道:“王家女,实情可是如此?” 王柔瑾闻言身体一颤,扭头看了看王崇佐,“是,是如此!” 这对林近来说无疑是致命的一击,案子一旦依此判下来,他丢官不说还要被流刑至少三百里。 贾昌朝道:“此案事实清楚,林致远你可知罪?” 李规此时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我方苦主,也要状告王家与人串通陷害于他。” 大宋允许反告,但是反告一旦失败则罪加五等,且从重处罚,林近反告失败则可能流刑千里。 这就是请讼师的好处了,他比别人更懂大宋的律法, 贾昌朝道:“此案事实清楚,本官判完你方再递上状书。” 李规又上前一步道:“府尹大人如此做怕是不妥。” 贾昌朝问道:“又有何不妥?” 李规回道:“因此案事涉令公子贾章,所以府尹大人需避嫌。” 李规此时只寄希望于季秋荻可以将尚香找出来。 而贾昌朝因事涉贾章需要避嫌,朝廷就要换人来审,到时将两案并审,查出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