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恶虎踞京 第5节 巡城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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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虎踞京·巡城御史 万历四十四年腊月,京师 咸宜坊西安门大街东口,都察院湖广道监察御史王坪方心中可以说的上是五味杂陈,眼前所发生的一幕幕都让他的内心受到着冲击。 待钱良引着王坪方来在近前时,一众店铺的掌柜伙计便已被纷纷押在了西安门大街西口的空地上。来之前朱由梼一伙早已将土地庙周围这些违建店铺的情况了解清楚,此地正对西安门大街西口,紧邻大内,周边居民也不少,生意绝对不差,由此东、南、北三排大小二十三家店铺都是那些个权贵自营。而且这些权贵们竭泽而渔的事干起来从来都是没有心理压力的,即便是出租,正经的商户也是决计不来的。 这些店铺也是有硬气的要和黑衣人撕吧,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了,平日里以势压人欺负平头百姓还行,可真要是对上这些曾经的江湖大豪,那一个个原本嚣张跋扈的现如今也都成土鸡瓦狗了。 当然了,也有见来人气势汹汹、不分青红的架势,便也权衡利弊后当起了缩头乌龟的,任你如何找事,我就是笑脸相迎。你让我关店,我立马就上门板;你让我盘货,我就赶紧拿账本出来;你砸碎了一个花瓶,我再拿一个递到您老手上。这么一弄一众黑衣人也不好意思再乱来了,只得文明执法,一段声色俱厉的交待和嘱咐,这伙服软的也是一一照办。 这些豪奴恶仆虽是开店做买卖,可平日里对上宫里的无一不是点头哈腰、卑躬屈膝的跪舔,但对上平头百姓却也没少欺行霸市、拿捏街坊四邻,见一众人等被黑衣人收拾的鼻青脸肿、跪在地上的卑服状,也不知是谁带头叫了一声好,一众看热闹的百姓便都随声附和,叫好声此起彼伏,搞笑的是还有不明所以的说他们是青天大老爷。 弄得一众黑衣人都是诧异,毕竟向他们这样的人,曾经无一不是目无法纪,恶贯满盈、伤天害理虽是远谈不上,可着实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平日里也都是受人唾弃的主,跟了朱由梼后改邪归正,但干的依旧是黑吃黑的买卖。如今受到这般来自百姓们的夸赞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而后也在众人的夸赞中不好意思起来,但腰也挺的更直。似乎这些来自平头百姓的夸赞,有无限的法力一般,瞬间便荡涤了以往他们身上的那些污垢和罪孽,如洗礼一般重新做人了。 看到这一幕的王坪方则是心中波动,这看热闹的百姓都是周边的街坊四邻,如此情形便可以看出这些个店铺是多么的不招待见。真诚的夸赞又从侧面印证了这些豪奴平日里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令人生厌。只是缉拿了他们就能让这些百姓发自内心的喜悦,却也让王坪方臆想到了这些百姓寻常日子艰难的模样,这让他心理很不是滋味。 平日里他总觉得自己为民请命、主持公道,可是在百姓们看他的眼神中更多流露出来的却是畏惧和疏远,可就在他眼前,百姓们面对这些仅仅是缉拿起平日里欺负他们的那些豪奴的黑衣人时,那种真情流露出的亲近感让他发自内心的嫉妒。 正寻思时,就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快步走来,依旧是来在身前五步,依旧是不卑不亢的行礼,说的也依旧是王坪方半懂不懂的话:“拜见御史大人,职下虎威堂一队队正赵二丫,带队执行宛平县发布的清理西安门大街西口违章建筑的役令,因违建店铺诸人暴力抗法,共缉拿四十七人,拟移交宛平县处置,请大人示下。” 这一番说词整齐的很,而且这女子声音很是悦耳,让王坪方不住的打量起着她来。这女子面容秀丽,算不上是有多漂亮,但很是耐看,再配上这妆容,也可称得上秀色可餐了,与自己对视的眼神也是不见扭捏,一看便知是见过世面的人才。一身黑衣也是量裁得体,即显示出了凹凸的身材,却也透着英武之气,美中不足的是怎么也看不出妩媚的样子来,倒觉得眼前的更像个汉子。 可看着看着,王坪方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思索了一番便脸色一变,很是警惕的问道:“你叫什么?” 赵二丫完全没有料到眼前这位御史大人会有如此做派,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他盯着上下看来看去不说,竟然还问自己的名讳,真真的是臭不要脸啊!怪不得二爷打心眼里就瞧不上这些衣冠禽兽呢!赵二丫这边会错了意,心中暗自呸了一口,却也没多想便答道:“职下,赵二丫。” 听到女子的回答,王坪方嘴角微微的动了一下,可警惕之色依旧未减,诱导着继续问道:“可是那名满京师的‘飞天七仙’的第三仙的赵二丫?” 听到王御史如此问,二丫更是诧异,此人竟然知道自己,也没多想便客气的说道:“职下之前那些许江湖中的诨号大人也知道……” 这赵二丫话音未落,王坪方便是退后一步,当即发难,厉声向身旁的一众兵马司随扈兵丁喝道:“来人,将此女子给本官……” 赵二丫不明王坪方是为何,可急忙赶过来的侯五却将二人的一番对话听得分明,哪里还不知道王坪方问话是何意。这飞天七仙那可也是在海捕文书上赫赫有名的,而这王坪方在都察院和科道中可是出了名的嫉恶如仇,最愿意干的除了为民请命便是缉捕朝廷要犯,其他御史轮值巡城可能就是应付了事,这位爷那可是踏踏实实的履行职责的,别人可能不知道她赵二丫是哪路小鬼,但这位活阎王那可是一清二楚。 在他不顾礼仪问人家姑娘名讳时,侯五便知道他想干什么了,于是加快脚步,正好在王坪方还未说完前来到近前,赶忙打断道:“王大人,稍安勿躁。赵队正可是已经向顺天府投案、交了罚银,被大理寺判为朝廷服役十年抵罪,现由咱们东厂负责看管的,发派至宛平县治内戴罪立功,还请大人三思!” 侯五这话说的恰到好处。 以刘三娘为首的飞天七仙及其他一众归附于虎威堂的江湖人,在朝廷的海捕文书上可是没有犯十恶不赦的大罪,如果有也早就被朱由梼打残扭送官府挣赏银了。 按照现下朝廷的律法,上了海捕文书且非十恶不赦之罪的案犯主动投案,这便有可免死、免充军一说,而主动退赃便可免徒刑。像赵二丫这样主动投案并退赃的,到了大理寺后一顿板子杀威是免不了的,可兹要是钱使到位,也是不会造成残疾或是重伤的。至于判词顶到大天也就是罚银加服役,罚银这块按照判词的数再加五成,服役也就不会非得要发配偏远州县,如果再找找关系,基本上就不会出京了。所以投靠虎威堂的那些人,都被朱由梼按着这样的套路给“洗白”了。 然而,侯五之所以打断王坪方的话,就是一点,因为王坪方是都察院御史,兹要是王坪方愿意,理论上即便是三法司判定的铁案他都能翻出来缕一番,更何况大理寺一家的判定了。所以王坪方如果说出那“拿下”二字,这便是巡城御史的谕令,兵马司派的巡城御史随扈就必须执行。 赵二丫是戴罪之身,兹要是反抗,那之前所有洗白的动作就统统作废,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当时便又是逃犯身份;而如她不反抗,被兵马司的随扈只要将赵二丫拿下,那他王坪方便可名正言顺的对赵二丫的案子行使监察之权,到那时是否翻案就全凭王坪方心情了。 而侯五这番话一说,便是告知了王坪方,赵二丫现在是受朝廷命令戴罪立功、隶属于宛平县的正经差役,而且是由明廷最高司法衙门大理寺判定的,同时还受东厂的监管的。 之前王坪方不知情,抓了也就抓了,大理寺和东厂也不会说什么,宛平县即便是想也不敢说什么的,毕竟没有哪个吃饱了撑的会因为一个罪犯跟科道言官没事找事。 但侯五说完后,如果王坪方依旧还是要抓人,那么可就是明知因果,却硬是不给大理寺和东厂面子,做沽名钓誉的强项令了,性质可就成了科道言官摆明车马的找大理寺和东厂的茬了。至于宛平县,谁在乎他们怎么想。 科道言官虽是凶猛,但大理寺和东厂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一旦再有心人的鼓动下闹将起来,能否再掀起一轮党争那是谁也说不准的。 果不其然,王坪方虽是嫉恶如仇但也是讲理的,转头看向侯五,警惕之色也是稍减,但执法如山的架势可是不能立马就抛之脑后的,官面上的威严体统还是需要在维持一炷香的,于是便看似严肃的说道:“你在东厂任何职?” 侯五一听有门,便上前半步,躬身行礼道:“王大人,职下五军营小旗军余出身,现任东辑事厂亥科甲队役长。”,说完便又直起身子,从腰间的口袋中掏出一份文贴,展开递到王坪方身前,继续道:“这是大理寺勘发的赵二丫及所部人等的告身文书,请大人勘验。” 王坪方却没接过文贴,因为上面猩红色的大理寺印他已是看到,这份文书绝对假不了,而且他也自信没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拿假的当面糊弄他。 他现在关注可不是什么狗屁的告身文书了,因为侯五刚才那番话的最后一句却是让他又是警觉起来,敢情这伙黑衣人竟都是戴罪之身,这个套路着实可以啊!颇有些唐代不良人的味道啊!以恶制恶,不论谁搞死谁,对于朝廷和百姓都是好事啊!由此王坪方便起了再看看形势的心思。 不再纠结黑衣人的身份问题,王坪方便让侯五收起文书随在自己身旁,留下都察院的吏员,便就让兵马司的随扈也到外围去维持秩序,自己则认真的观瞧起一众黑衣人做事。 就见黑衣人中一队在对羁押起来的一众豪奴逐个登记建档,而后便将他们捆绑成一串,看押在一旁。另一队则将店铺中的货物仔细的逐一登记造册装箱才贴上封条,这些店铺中可也有不少钱财和细小的物件,可这伙黑衣人却没有一个人私藏,活计干的着实利索。 这伙黑衣人分成数队,做的这些活计丝毫不乱,这架势让曾带队抄过家的王坪方心中很是别扭,这伙人明明是一众地痞流氓,可怎么做起事来竟比官府的人还要整齐仔细,就单这抄封财货竟不私藏一点,就不知道甩了官府兵役多少条街啊! 还在感慨时,王坪方却又是扫了一眼黑衣人的装束,可这一眼却让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即拉过一名黑衣人,一把将其头顶纱帽摘下,仔细一看却是又倒吸一口冷气,脸色一下子铁青起来,转头便面容冷肃的看着侯五,语气不善的呵斥道:“侯役长,这是什么?” 侯五被王坪方这一惊一乍的弄得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好了,这位御史老爷什么毛病啊?真是没见过世面啊!照二爷的话讲,这货怎么这么玻璃心啊!侯爷心中虽是不怎么看得上,态度上却也是不敢做出任何怠慢状,毕竟来时二爷便仔细交待过,于是上前双手接过纱帽,看着上面的帽徽说道:“王大人,这纱帽上配的是即将挂牌成立的保安局的纹章。” 侯五这番回答可算是彻底点燃了王坪方这个火药桶,就听他再次厉声喝道:“这纹章乃是由十二章图样组成,岂是随意佩戴的,此乃僭越之举,实属大不敬之罪!来人……” 就在王坪方又准备摇人时,一个阴恻恻的难听到了顶点的声音传来:“王大人啊!今天您老这是吃了多少炮药子啊!这火气也太大了,这一阵阵的劳动那些兵马司兵丁干啥呀!啥事不能好好说!” 众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淮安王朱由梼和王府首领太监崔保辉二人也是同样的一身黑衣装束,缓步向众人走来。要说二爷这声音还真是败火啊,看见淮安王,原本要爆发的王坪方立时压下火来,带着众人便向朱由梼行礼。 这个场面上,朱由梼可讲不得什么礼贤下士,除非他不怕风宪弹劾他废礼法而邀人心,自然稳稳当当的受了众人的礼,才扶起王坪方,引到不影响黑衣众人办事的位置,才摘下自己头上的纱帽,将徽章摆到王坪方面前说道:“王大人可莫要恼怒,这个徽章正是本王为保安堂所作,这上面绘制的也确实是十二章纹饰,不过僭越就不算了,本王在让使用此纹章前便已得皇爷爷准许,另外还请王大人仔细观瞧,这徽章上的可是四爪龙。 “另外这纹章可是有讲究的,这十二章纹乃是我华夏道统传承数千年之精髓,顶头乃日月同辉,高悬正中,寓意华夏之光辉普照四方;华虫、蛟龙分立左右,驼举星辰、爪持宗彝,寓意华夏道统传承万方,仁民供奉孝养;嘉禾、干、黼黻、山、火、藻、稻米乃是华夏传承延续至圣物,代表着自炎黄刀耕火种至今的不屈与辉煌。此纹章不仅可视为皇室,难道就不能代表我华夏吗?华夏可非是一家一姓的呀!你再看着丝绦所缠绕的‘保安’二字,取的便是保靖安民之意,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这些人的宏愿和持之以恒要做的事。 “之所以设计这么个徽章,还让这些人戴在头顶,便是要他们谨记,自己是戴罪之身,但天子对他们却并无歧视,反而真心信任他们并委以维护京师治安之重任,须当时刻谨记自己乃是华夏苗裔,身负华夏道统存续,上须对得起天子皇家的信任,严格执法、不枉不纵,下要对得起黎民百姓的期盼,民脂民膏、忠心为民,更要对得起他们顶戴身负的华夏道统。” 嗯……,朱由梼这番话说的当真是冠冕堂皇,让王坪方竟一时无法反驳,然而更让王坪方刮目相看的是朱由梼下面的话。 “王大人,他们本就是京师地面上百姓口中的江湖人,属实说就没一个好人,但这伙人熟悉江湖,收归朝廷正可让他们去对付江湖人。但如何才能如臂使指还得要有手段,看到那边正在登记造册的兄弟吗?原本是不识字的,但本王将他们收拢后,便要求他们每日夜必学习圣人之言一个时辰,识字满一百的,便比其他人每月多拿半两饷银,如此反复以儒学教化,总有一日可成为皇家一大助力。 “再有,这些人多半都是苦命人,没有正经的营生,只得去做那强梁打手以求度日,皇家给他们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他们便会比其他人更加珍惜,做起事来自然也会好用。 “最后一个,便是这些人胆子都大,而且还少了顾及和牵绊。京师地面权贵众多,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做那‘强项令’的气魄,即便是有,能不能做成也得看朝廷中的大势才行。这其中的道道,您老应该是比本王更清楚才是。而这伙人的把柄都在皇家手里攥着,正好可以对付那些个目无法纪之辈,如果不堪用,找个由头法办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淮安王还真是妥妥的心黑啊!这是王坪方对朱由梼的最新看法,这手段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干的事啊!如此看来,这货天神下凡的传言许是真的?还是得遵从圣人之言,敬鬼神而远之啊,以后得离这货远点,省得他遭天雷的时候连累自己。 就待王坪方要移步躲远点的时候,却突然被朱由梼抓住,刚要分辨却听淮安王说道:“王大人,有出好戏来了,您老得跟我先到店铺内避一避,免得吓跑了主角。”,说完便拉着王坪方走,而另一边就见崔保辉和侯武也是引着巡城御史随扈避入了一旁的小巷之中,场中便只剩下还在维持地面、归拢货物、羁押豪奴的黑衣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