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蝴蝶翅膀扇动了
风儿卷起衣袍,旗帜烈烈作响,车夫的汗水滑下,军士的呐喊回荡。 “吾等谨遵王命,愿追随少主。” 熊翊放下高举诏令的手。 城墙下,大道上,芈涟透过车窗看着不远处骑在马上号令军队的锦衣少年,幽幽叹息道: “翊儿他以前,不喜兵事的。” 一旁的侍女随声附和: “王侯贵胄,也终究是身不由己。” 芈涟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语。 在熊翊身前,两队楚军肃穆而立。熊翊的眼睛缓慢而沉重的扫过其中一队,沙哑着说: “保重。” 熊翊已经了解到,城外的秦军受阻于腾龙军团的的自杀式攻击暂时还未进攻南门。但这阻挡不了太久,秦军随时可以再度展开攻势,因而必须有军队留下。 而且城内的秦军也需要抵挡,熊翊一行离开亦需要掩护。留下来的人,都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但他们,无所畏惧。 一位守城军的将领高声道: “走吧!楚国的未来,就靠你们了!” 熊翊垂下眼睑,泪水泫然滑落。 “谢谢你们。” 熊翊抬手轻拭眼角,侧身看向城门,扯紧了缰绳。 骏马嘶鸣,扬起前蹄,熊翊在马背上高喊: “出发!” 近百位骑士,一驾马车,跟随熊翊冲出城门,向着未知的目的地驶进。 淝水,桥畔。 雷豹军团与影虎军团汇合后,惊闻楚王已逝的噩耗。 两边的首领英布与季布由此发生争执。 最终,英布一斧头甩开季布,率领部队准备跨桥去与秦军死战。 “雷豹军团是全军精锐,我不会让你带着他们去自杀,葬送楚国再兴的希望!” 说着,季布张开弓,搭上燃着火焰的箭矢,瞄准了桥下堆满的硫磺,蓄势待发。 …… 熊翊一马当先,带领队伍一路向南,遭遇了少数游弋的秦骑。 “秦人南边的部队已经抵达芍陂了吗?” 这支部队从秦国南郡开来,避开楚军主力,直捣楚国的腹心。正是它的策动让正面战场的王翦觅到了战机,从而引爆了秦楚最终的决战。 为了避其锋芒,熊翊带队折向东北,预备渡过淝水朝江东而去。 据说,有座桥目前还掌握在楚军手中。 很快,熊翊便看到了横卧在淝水之上的木桥,以及桥对岸争执的人们。 熊翊心中奇怪,但步伐未停。 两个着装突兀的家伙似乎闹掰了。其中一个高喊着什么,领军准备渡桥,另一个张弓搭箭,箭头燃着火焰。 熊翊瞳孔猛地一缩,认出了这是《秦时明月》里的一段剧情,两边争执的头头分别是季布英布。 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之后季布一箭把桥炸了。对岸的那人现在已经拉满了弓…… “别毁桥,别毁了桥啊!” 熊翊焦急地呐喊。 声音顺风,远远传开。季布听到呼喊,微微一愣。他侧头看向那队渐渐奔腾过来的楚骑,放松了弓弦。 英布也在桥上勒住马匹,他立刻便明悟了,回头怒视季布,吼道: “你干什么?” 季布自知理亏,收好弓箭,没有辩驳。 英布轻哼一声,回头观察起对面越来越近的队伍,为防止堵路,他短暂权衡后又率队退了回去。 最终没有发生意外,熊翊暗道一声侥幸,率队赶到了桥边。 对面,有两人形象鲜明。 一人容貌俊美,不着铠甲。另一人面有刺字,头戴朝天冠,铠甲厚重,手持双斧,看着就很能打。 熊翊向对面打起招呼: “可是雷豹与影虎军团?” “正是。”季布抱拳回应道,认出了眼前的少年是大司马之子,考烈王之孙。 在双方客套的间隙,熊翊也指引麾下的部队调整好队列。 “走。” 一位位骑士依次登桥,熊翊殿后,护卫着队伍中唯一的马车来到对岸。 “王孙翊么?令行禁止,深得兵家之理。” “哈哈哈,好小子,真有乃父风范!” 季布和英布分别对熊翊夸赞道。 熊翊躲开英布拍来的大手,指着自己的部队,勉强一笑,谦虚道: “不是我指导有方,而是他们是真正的精锐之师。” 季布辨认出了熊翊麾下骑士的番号,他表情严肃,痛惜道: “王师主力只剩这些人了吗?” 熊翊正色回应道: “是的。这场战争中,楚人流的血已经够多了,我们接下来不能再做无谓的牺牲,而是要把仅剩的精锐保存下去。” “什么?”英布闻言对熊翊怒道,“你也是个孬种?” 熊翊轻哼一声,没有多言,而是取出王诏,宣读了一遍。 众人拜服听诏。 末了,熊翊补充道: “此乃王上遗诏,我将继承王位,重建楚国大统。你们,是去是留?” 四下寂静,熊翊的目光扫过一位位军人,最终定格在季布身上。 季布迎上了熊翊的目光,感受到这位少年有种让人觉得可靠的气质,便向他行了一礼,道: “影虎军团所剩三百余人,愿听殿下差遣。” 熊翊转而看向英布。 他微微皱眉,回头观察了一下自家军团两百余弟兄的眼神,明白自己无法背弃他们的期待。只得拜道: “雷豹军团也一样。” 熊翊内心舒了一口气。他翻身下马,走上前扶起二位将军。 “我们要像聚沙成塔一样团结起来,又要可聚可散,灵活应对各种危局。未来的路还很漫长,翊在此刻立誓,一定会重建一个无比强大的楚国!” “殿下……” 熊翊点点头,转身看向国都的方向的滚滚烟尘,沉声道: “终有一天,我们会回来的!” 地平线上,大股秦军出现,如同潮水般奔袭而来。 季布四下看了看,道: “我们现在共有六百人,但秦军目测有近万人,不能硬拼。” 熊翊也呢喃道: “从北边来……算算时间,腾龙军团的反击也该至尾声了。” 他心下推算了一番,决断道: “这支秦军应该是尾随我而来,诸位,我们不能再留在此地,该转移了。” 英布捏紧了战斧,瞪着席卷过来的秦军,咬牙道: “我来殿后。” 熊翊按住他的手臂,摇摇头,道: “没必要的,毁了桥便能暂缓他们的进程。倒是有关接下来的行军规划,我要尽快与二位将军商讨一下。” 三军合为一体,向东开拔。季布射出火箭引爆了桥下的易燃物,伴随一阵轰鸣,木桥拦腰而断。他潇洒转身,拍马赶上部队。 路过后世名为八公山的淝陵,熊翊望见山上林木森然,恍若人形,影影绰绰,不由联想到了一些未来的战争典故。再审视当下的处境,无奈叹息一声: “可惜了。” “这山的确是兵势险要之地,我军本在此屯粮,供应前线大军。但后来粮草渐空,又加上秦国从南郡增兵,大军只得仓促回调,以至于被王翦在蕲县偷袭……” 作为战争亲历者,英布给熊翊讲解秦楚的大决战,倒是让他了解了很多的细节。 熊翊听着他的解说,有些明悟: “所以蕲县的战斗和寿郢的战斗其实算作一场战役么?一个是开端,一个是结局。而过程,则是无比的残酷。” ”当然,经过一连串的血战,秦人也付出了代价,我军至少杀伤了十万秦兵。”英布讲着讲着,神色渐黯,“可惜秦人兵力占优,以至我军败多胜少,弟兄们都死绝了。我现在真想重回战场,为死者报仇,为楚国扬威!” “会有机会的。”季布从后方赶来,听到这话,安慰道。 熊翊也点头道: “嗯嗯,不要急。” 他考虑到目的地的选择,便问道: “二位将军,王命,迁都兰陵或江东,你们怎么看?” “兰陵?兰陵虽靠近齐地,但远离了楚国腹心。秦军已经分兵北上,现在那就是死地。”英布简单一想,便否认了一条线路。 季布也赞同道: “兰陵并不可取。相反,江东有长江天险,且背靠越地,若能取得越君的帮助,尚可与秦人一战。只是……” 英布看了他一眼,补充道: “只是江东偏远,路上水网纵横,不便通行。况且以秦人大兵团的迂回能力,只怕我们还没到,便被秦人拦截了。”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季布点点头,“我认为当下应该化整为零,蛰伏起来,避开秦军的追捕,。嬴政即便有能力征服六国,但光凭战争,他摧毁不了诸子百家。而这,将是我们的机会。” 英布皱眉道: “这我就不赞同了。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便作鸟兽散,那样只会让秦人逐个击破。倒不如集中兵力,找到秦人的薄弱处,狠狠的干他一仗。” “的确不能贸然分兵,我的意思是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季布思索道,“还有一件事,王孙,迁都是否是死命令?” “并不是,王上说可以打着迁都的旗号,择机而行。我之前也在思考王上的深意,现在,听了二位将军的话,倒是有些头绪了。” 熊翊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悲凉,但又立刻被掩盖。 “哦?说说看。” 熊翊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问道: “你觉得当下前方情况如何?” 季布回答: “秦军一部正沿着淮河迂回,攻打阴陵,我们要避开他们。 “另外,两军决战刚分出胜负,淮南既散落有我军,也有追缴的秦军,很是混乱。具体会遭遇什么,难以预料。” 他转而提起另外一点: “不过现在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反而是后方追击的秦军,淝水阻挡不了多久,若是甩不掉他们,那就危险了。” 熊翊点了点头,道: “的确如此。迁都的规划等会再谈,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吧。” 感受到战马的速度渐缓,他提醒道: “二位将军,你们累吗?” 英布侧头: “啊?” 熊翊左右看了下兵士们,疲惫感昭然若揭。他轻抚战马的鬃毛,沉声道: “大家战斗了一天,体力都接近透支,马匹也是一样。再这样狂奔,不仅人要到极限,马也要脱力,那就全完了。” “少主,我们还能坚持!”他身边的一位骑士说。 “可大家总得休息,我们后面还吊着敌军,一旦停下便会异常危险。” 此时部队已驶出了淝陵的范围,前方北面是舜耕山,南面为荒野。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季布将军!”熊翊当即命令道,“从现在起,全军由你指挥,务必要在大家力竭前,和追兵拉出半天的差程。” 季布低头沉思,快速在脑中拼接着周围的地形图。 熊翊见状鼓励道: “我们累,秦人也累。而隐匿已身、迷惑敌人这种行动,我相信,作为‘花间影虎’的你,一定能做到!” 脑海中最后的拼图完成,瞬间,数条路线明晰起来。季布抬头,握拳领命: “好,放心交给我!” 说罢,他扯马移到队外,准备颁布军令。 “对了!”他回转过身,“‘花间影虎’么?这称号不错!” 熊翊怔了怔,轻笑一声,心道: “他毕竟还未混迹江湖啊。” “所以,现在算是,旧的时代悄然结束,新的时代尚未开始。” …… 寿郢。 一位衣着月状背饰的浅蓝短袍,长裙曳地,盘起紫色长发的女子看着眼前长眉长须的佝偻老者,没好气道: “找不到那东西,它不在宫里。” 老者呵呵两声,捋着长须,随意地说: “天数有变,长无绝兮。” 以天蓝色轻纱蒙眼的紫发女子微不可察地皱眉道: “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唉!”老者敲了敲拐杖,“有队楚军最后出了城,还废掉了一个机关兽。现在,秦国大军追上去了。” 女子想了想,沉吟道: “我会让少司命、湘夫人前往拦截。” 她悠悠转身,言语缥缈: “七个国家,七个宝盒,终究是要,俱归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