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伙都在呢
空空的楼层,静悄悄的。 每一间厢房都房门紧闭,森严得好似生怕什么东西从外面进去一样。 啪嗒……啪嗒…… 客栈掌柜小心翼翼地走着,尽量让自己走路不要发出声音。 他自然不会主动去招惹这里的住客——虽然他是掌柜。 一共五层的福临客栈,第五层的住客最尊贵,用来迎客的第一层的住客地位最低。 他就住在第一层。 他知道,他与丑陋男,只是被挑选出来负责给上层的鬼进贡食物的人。 如果其他鬼对他们有何不满,等待他们的只有被放弃,然后死亡——这唯一一条无解的道路。 所谓掌柜的称呼,实际上只是一层比较光鲜的袈衣罢了。 他的生死,一直都掌控在别人手中。 四周的楼层与厢房彼此交错,灵活转动,灯火通明,光流彩溢。 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红灯笼与涂抹红漆的旧墙,都让人觉得这不像是一个充满鬼物的险境,而是一处让人流连忘返的游廊灯楼盛会。 “灯楼”外边,仿佛就是水清夜明的城河,四周尽是灯光璀璨的人居市井,河边的斑驳的青石板街上,行人如织,三三两两,河宴喧闹,花灯戏夜。 而那仅仅只是仿佛。 这栋不存在的楼外是什么,他也无法知道,只知不可能有如他所愿的东西存在。 他的思绪有同这没有边际的黑暗沉寂下去了。 他加速走着,却忍不住时不时地看向旁边。 一条条廊道,一间间厢房,都空无一人。 所有的物件都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这是个没有生机的地方。 但顺着活动的廊道一直往里,旁边墙上终于出现了类似打斗造成的的破坏痕迹。 于是他带着丑陋男提快了速度,以更快的速度加速向前走,最好来到了一个破坏无比严重的廊间。 现场混乱无比。到处是破掉的木墙、木地板和碎木屑,古怪的花花草草、遒劲藤蔓随处可见;空中飘散着一片一片的紫罗兰花瓣,扭动着身姿,做最后的残舞… 他嗅见了光与影惨败冗破的味道。 最终视线汇聚到中央。 空地的正中,他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之前那个笑着向他们为meimei讨要“手指”的男人——以缺少了头颅的姿态,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 没有想象中的出乎意料的感觉,这一时间,他心中竟诞生出一种理应如此的情绪。 丑陋男表情僵在了脸上,看见了那熟悉的服饰,熟悉的双刀,竟是不知该如何动作。 紧接着,他看见了樵治郎前方——那个被数十根锋利的木刺透体的紫色头发的“女人”。 女人身前,埋头跪坐着一个身体中长满木刺的,红色头发的年轻“男人”。 丑陋男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他没记错的话,这两位,可都是这个客栈最强大的几个支配者之一! 是谁能把他们逼到这个地步? 还能是谁…… 其实答案已经在他心头浮出: 是地面上已经死去的樵治郎。 那个身体中蕴藏了极大力量的人。 他从一楼一路杀到了五楼,将下面所有的鬼物几乎都消灭了干净,所以他们才会没有遇到一个鬼。 他甚至重伤了北井谅,杀死了紫罗兰! …… “是这里么?怎么一只鬼都没有出来?” 突然廊道后面传出了声音。 丑陋男警觉地回过头去,却见转角走出了一群人类。 最先走出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女孩,也就是月白,刚一走出拐角,就被前面那个面貌丑陋的男人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一边,口里还怨怼道: “喂!吓死人了,大叔你谁啊?!” “月白……你又乱叫什么?”川断紧接着走出拐角。 一抬头,旋即看见了丑陋男。仅稍加感应,他便感受到对方身上不加掩盖的鬼的气息,遂翘起嘴角,轻蔑一笑: “我说怎么一路上一只鬼都没见到,原来都在这里啊,不过这个看起来也太弱小了吧?我一只手就能捏死的样子。” “鬼?!”月白被他的说法吓了一跳,“在哪里?!” “就在你的面前。” 最后走出的八月札一脸冷静,瞬间获取了面前场面的信息。 死去的有两个,一“人”被木刺洞穿全身,一人失去了头。 另有一“人”也被木刺透体,跪坐着不知生死。 站着的有两个,一人一鬼——都没有威胁。 “看来情报是对的,这里果然有一个鬼居。”八月札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群“人”。 “它们内讧了?还是有人抢先了我们一步?”川断皱眉,这个地方的战斗痕迹很明显。 “喂喂喂,你们看——”月白突然惊讶地叫喊起来。几人视线顺她所指看过去。 “那个人的尸体,没有头诶。”月白惊奇道。 “啊……”八月札眉毛一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之前那个人头的主人?”川断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口中的“人头”便是先前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的那个人头。 “好可怜……”杜仲轻叹道。 “不用管他们了,”既然判断对方没有威胁,八月札就不打算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既然确定是这里了,那就先去找之前失踪在这里的人吧。” 客栈掌柜死死地顶着月白几人。 统一制服,佩器,还有那熟悉的口吻……来人的身份呼之欲出,客栈老板表情阴沉。 捉刀人。 他们终于来了。 可是, 来得太晚了。 …… “就这样放着他们不管吗?” “当然不可能,肯定要先把那几只鬼干掉再走——”川断抽出背后的宽剑,回头道:“你不介意多耽搁几秒钟的吧,司长?” “……”八月札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那就好……”川断勾起嘴角,提着剑独自走出。 丑陋男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川断,川断拔出剑的时候,他就本能地有不好的预感,听到川断的话,更是如坠冰窖,寒意透体。 “那个……我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啊,真的!不要杀我啊!” “所有的鬼都该死。”川断声音冰冷。 “我说的是真话,我真的没有做过坏事!” “不喝人血的话,你又怎么能活得下来?”川断反问。 “我……”丑陋男语塞。 “果然,喜欢说谎也是鬼的天性啊。”川断不屑一笑。 “老张!”丑陋男躲到了客栈掌柜的身后,紧紧地揪着他的肩膀的衣服。 “这位大人,阿罗确实没有干过什么坏事,可否放他一马?”客栈掌柜上前稽首。 “你是人类?——怎么和鬼物混在一起?” 看见客栈掌柜为丑陋男辩解,川断不舒服地皱眉。他最厌恶人和鬼狼狈为jian。 “没有什么规定说不能吧?” “让开,不然就是包庇罪,连你一块杀掉。”川断不耐烦。 “……”客栈老板脚步不动。 “老张……”丑陋男目光有些湿润。 眼看川断就要毫不留情地扬剑斩下,客栈掌柜突然道:“等等!” 然后独自退到了一边: “请继续吧。” 川断于是戏谑地望向丑陋男: “喂,丑陋男,原来你们之间的关系就仅此而已啊。” 丑陋男瞪大了眼睛看着抛弃他躲到一边的客栈掌柜,一脸难以置信地喃语:“老张……” 客栈掌柜看着他,表情真挚地说:“阿罗,对不起,但死两个不如只死一个。” 丑陋男顿时如遭千万点钝击,绝望地将脖子一伸,像个被丈夫抛弃的小女人一样神色凄凉对川断道: “来吧,随你便了。” 川断面无表情看着丑陋男: “这样才对啊,人怎么能和鬼交往,所有的鬼都应该死。” 川断提起宽剑。 那并不是一把完整的剑,剑身断去小半,不过依旧锋利。 “哼……”丑陋男绷紧身子一言不发,实则内心忐忑不安。 但突然, “阿罗快走——”川断的身体被客栈掌柜撞倒在地。客栈掌柜紧紧将川断按住,不让他站起。 “喂,混蛋,放手!”川断怒道。 “老张……”丑陋男眼角湿热地与客栈望了掌柜一眼,随即反身向着廊道深处逃去。 但是他没跑出去几步,身体就突然扑倒在地。 周围的阴影犹如绳索将他牢牢缚紧拖了回来。 “拜托,我可不是摆设啊。”月白随手一勾,阴影角落里的影子如潮水般涌起,将丑陋男直接丢了回来,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川断将客栈掌柜一脚踹开,满脸嫌弃地拍着自己衣服上沾上的灰尘。 “喂……”杜仲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没有说出口。 “……”八月札则是完全无视了他们,目光完全集中在了廊间中央的那具无头尸体上,看着那具尸体慢慢站起,慢慢将捧在手中的头颅安在脖子上,然后逐渐长拢…… 樵治郎活动了一下脖颈,复原得很好。随后他看见了躺在自己身边的丑陋男,眼睛一亮:“大叔,你怎么在这里?” 随后,他又看见了旁边的客栈掌柜,惊讶道:“哟,掌柜的,你也在啊?” “……”客栈掌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实则内心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他之前可是亲眼看见了樵治郎失去脑袋的尸体的啊! 丑陋男同样惊讶,他有太多的惊异与问题想问樵治郎了,但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只变成了一句: “小哥,快逃,这里有危险!” 旁边红发的北井谅颤抖着从地面上站起,用阴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樵治郎: “真厉害啊,原来是不死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