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伊人的音乐会
嘉西开学了，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点的平静。回想这些日子的种种，就好像做梦一样。 两人的初见，他说那是他已心动，可明明自己很傻； 他冒冒失失地跑到店里来，脸上带着小小的伤口，看来和对方交手也不顺利； 莫名其妙地住进了自己家里，从来开启了混吃混喝混住模式； 一起打篮球，救了人，还手牵手上了电视； 给自己的房子装修，买家具，买电器，假扮夫妻； 生病了的细心照顾，满眼都是自己…… 他的万能，他的好，他的坏，在脑海里，在眼前，在心里。 原来只要他的表白，他进一步，她便投降，可能不知不觉，早就也喜欢他了吧。 一次次被他抱起，一次次被他牵着，仿佛命中注定，她就该是被他保护那个人。 这一幕幕就好像放电影一般，在自己眼前不断回放，越是离开了，就越是想念，情感的温度不断攀升。 从早到晚，一分钟，一个小时，一整天都很想他，但知道他平时不能总看手机，所以很多思念便无处宣泄，只能压抑在心底。 月光皎洁，星空正浓。 想得出神，手机响了，很期望是他，拿起一看是苏允贤，迟疑几秒，还是跑到门外接了起来。 “喂。” “身体怎么样了？还好吧。” “嗯，已经没事了，在上班了。”唐糖踢打着脚边的石子。 “这两天每天都忙到大半夜，今天又开了一天的会，饭都没有时间吃。那天不好意思，一个人在家里喝了点酒，发了点感慨，你都看到了？” “嗯。” “对不起，有的话我不该说的。” “没事。” “我只是看到你和别的男生在一起，心里很难受。” 听他语气低沉，她便也不好说些别的。 “你胃不好，不要总喝那么多酒。” “你在关心我吗？”他的语气带着乞求的味道，卑微到了尘埃里。 “只有你的身体健康了，你才能去救更多的人啊。” “可是谁来救我。” “允贤，我们不是说好做朋友的吗？我觉得现在这样的状态很好。” “可我觉得不够，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电话那头安静了，是他的抽泣，最怕听到的就是她说这样的话，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自己一无所有。 “我最近很累，压力也很大，我想见你，能抽时间见一面吗？明天晚上，可以吗？” 听他的声音好无力气，唐糖还是心软了，“好吧。” “我去接你吧，不要开车，我想送你回家。” “不用，给我地址，我打车去。”唐糖担心他来店里又会引起sao动和误会。 挂掉电话，无限惆怅，如果之前是因为过去种种，那此时是因为未来，她的心里已经被另一个人给占据了。 进了门，就被嘟嘟喊住。 “女神，允贤男神他爸爸也是著名的外科医生啊。” “好像是。”她点点头。 “他爸爸也来长沙啦，你看！” 嘟嘟举起来iPad，手术难度比较大，汇集了国内知名专家共同攻克难题，这项手术若成功将世界领先，新闻还特地提到了苏家程和苏允贤的父子关系。 果然苏允贤长得还是像爸爸多一点的，唐糖接过iPad，看着图片里的他和他的父亲，穿着白大褂走在医院里，神情都很严肃，人家这一家子可真真的都是牛掰的人物，标题里“知名”“领先”“骨科手术之父”等词汇毫不吝啬一一登场，这样的天之骄子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允贤十分珍惜这次见面机会，把她约在了高中时曾一起去过的那家餐厅。 唐糖如约而至，十年都没有踏进来的地方，如今已成咖啡馆，托他的福，有幸再来尝尝口味。 怪不得上次他说要喝咖啡，原来早就计划设想好了。 只是，对他来说是越是美好回忆的地方，对她来说都是疮疤。 他绅士且伟岸，举手投足儒雅又翩翩，坐在他面前，唐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和这等人物谈过恋爱。 她是很有压力的，完全没有甜蜜或者亲密的感觉，只觉得遥不可及。 音乐优雅缠绵，确实是个约会的好地方，可她心里竟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嘉西。 “最近你们的那个医学项目怎么样？顺利吗？” “嗯。”他点点头，“你有关注吗？” “现在已经是头条新闻了，全国人民都在关注，我不关注都不行啊。那么忙，还有时间约我出来。” “连轴转，身心皆惫，再厉害的人也得充充电啊。” “合着你是找我来充电啦？” 他笑，“嗯，算是，你是我最大的动力。” “又来。” 音乐播放着他们都曾喜欢的《Melody》，唐糖侧耳倾听。 上次听的时候，还是两人一人一个耳机，那时只觉得旋律优美。 还是那个人，还是那首歌，还是那个地方，却开始听懂了词里的意思。 “要是时光能倒流就好了，我誓死不放手。”这么雷云密布的话，他说得淡定，眼神却透露出了他不断翻涌的内心，她看他满眼感慨，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 “那个年纪的我们，太多的无能为力，现在都有很多事不遂人愿的，更何况那时。” “那段长长的文字，其实也都是真心实意的话，这些年，我过得一点也不好，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完全像是个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我知道也只有这样，才能有权利有能力选我所爱，选择我的未来，大家都觉得我很幸福，我站的很高，但是我只有在你面前才够卑微，但是我觉得幸运的是，这么多年过去，我未婚，你未嫁，还有那么点可能，虽然我知道，很难能被你原谅了。” “你现在这么厉害，可我还是那么一般。” “如果可以，我多么想生在一个普通平凡的家庭，做个简单的人，做点喜欢的事，我一点也不想做什么伟大的医学家。下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不做苏允贤。”他喝了口咖啡，又放在桌子上。 发自内心的感慨，让她心里动容，心疼，能够感同身受，她也一样，下辈子也不做唐糖，做个一帆风顺无忧无虑的人，想自己高中的大部分同学那样，读完高中，上大学，有个从一而终的爱人，这样就好。 “现在国外一些项目和北京的科研机构盛情邀请我能加入，这个项目结束，我会有更好的发展，不过，为了你，我哪也想不去。”他莞尔一笑。 唐糖皱起眉头，摇摇头，“不要，你不要为了我，放弃全世界，以你的能力，应该去救更多的人，物尽其用，男人就应该去做事业，不要这么恋爱脑。” “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融化你，我还要做多少才能弥补过去对你的创伤。我知道我之前伤害了你，可是你知道我是真心爱你的，一直都是。” “允贤，我做了很多假设，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去面对你，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你从来没有出现自我生命里。”她看着咖啡发呆。 “你就这么绝情吗？” “不是我绝情，是我们的距离太远了，我配不上你，我们的未来会很坎坷的，我希望你能考虑地现实一点。你的父母是不会同意你和我在一起的，还有你的亲朋好友，你的圈子，如何接纳我这么一个普通再也不能普通的学渣？我也很难融入。” 允贤叹口气，在这气氛无比焦躁之时，手机响了，从即将爆炸的味道里脱离。 “是我表姐，稍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允贤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唐糖看他的背影好像比之前更瘦了些，以前一直觉得他是个有着无限能量的人，没想到也会有这么脆弱不堪的时候。 挂了电话，他又坐了回来，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七点半。 “今晚是我表姐她们的音乐会，本来说好要去的，我给忘了，你有兴趣吗？” “是那个伊人吗？” “对，就是她，他和几个朋友联合举办的音乐会，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既然说好了，不要为了我食言。你去吧，我回店里。”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好不容易才把你约出来的，再和你聊聊天也好。” “那……走吧，我和你一起去。”允贤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难掩疲惫的神态，唐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再做些太过分的事情、说些过分的话，两个都是很不容易的人。 到会场时，已经近八点，工作人员不断提示着演出马上开始，门口伊人的海报最大，多少人慕名而来。 会厅里已然高朋满座、座无虚席，只见她扎着高高的马尾，头发顺滑，面容如月，身材修长笔挺，穿着黑色连衣裙，从落幕处缓缓走出，举手投足都是高贵的气质。 他们家里的人，真的不是学霸就是人才，无论什么行业都能做到顶尖，唐糖不禁叹口气。 表演开始，看她身姿卓越，拉提琴时的每个动作都是那么优雅端庄，气场从小修炼，一般人学不来，也只有这样真正的女神级的人物，才能配得上靖予吧。 她又想起了上次在餐厅时，看到那无比相配的两人从面前经过，自己真像个过客。也不知道现在他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或许即将喜结连理了吧。 节目间隙，唐糖小声地问，“你表姐，是不是准备常驻长沙了？” “对，她谈了几家不错的公司，条件都很高，她说她也漂累了，这次打算为了爱情驻足。” “哦。”她点点头。 “她的男朋友你也认识。”他补充，看着她的眼睛。 “是冷靖予？” “嗯。” “他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了？”果然不出她所料。 “对，他们原本在国外时就在一个学校的，本来就是一对，只不过因为伊人的问题分开了。” “他们很般配。”唐糖无奈，她曾经的相亲对象，现在竟真真成了她前男友表姐的男朋友，人家围着自己绕了一圈，最终修成正果，好讽刺啊。 “是啊，我们都是很专一的人，择一人，忠一世。”他望着远处感慨。 朝着他望的方向望去，她看到一个人背影，穿着白衬衫，像极了冷靖予，就坐在第二排的中间。 只见伊人把手里的献花笑着扔向了他，而他接过后站了起来，这样一看，果然是他了，此时此刻，全场只羡鸳鸯不羡仙，看不见的他的那张脸，一定满眼欣喜。 有这样的女朋友，靖予的爸妈一定很安心了吧，唐糖这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整个音乐会一气呵成，结束时台下掌声雷动，像这样的高光时刻，大概是她的日常吧。 “怎么样？还不错吧。”允贤问唐糖。 她点点头，“很不错，难得能有机会来欣赏高雅音乐。” 人渐渐散场，他看了眼手表，“我送你回去吧。” “好，我也累了。” 两人随着人群蠕动着，走到门口时，允贤被叫住，是几位打扮端庄的中年人，在其中，唐糖一眼认出了他的父亲。而允贤的父亲微笑着看着唐糖的眼神，似乎也知道了她的身份。 原来其他两位是伊人的父母，大家看到允贤身边的唐糖，都投来了欢迎的目光，允贤向大家介绍着自己的这位朋友，尽管有些尴尬，她也只好笑着叫起来叔叔阿姨。 唐糖担心一会儿会碰到伊人和靖予，便给了允贤一个眼神，允贤便带她离开了。 从厅里出来，允贤脸上洋溢着喜悦和开心，就好像带心爱之人正式见了家长一样。 “我和我爸爸提过你，他是支持我的，还期待着我能够成功。”他看着她笑笑。 “我看新闻里的照片，觉得你爸爸还挺严肃的。” “工作的时候严肃，其实私底下性格很温和的。” 她点点头，心想却想，大概是被他的老婆管得死死的吧，在外边再厉害的人，回家也是妻管严。她也能感觉到，在自己面前，允贤极少提起自己的母亲，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心里真心排斥。 两人上了车，一键启动后，是陈奕迅的《十年》，被他调成了单曲循环模式，也不知道他究竟停了多少遍，只是当年旋律很好听的歌，在他们如今的关系下，只剩下悲伤的歌词变得很犀利。 “伊人的爸妈是做什么的？”唐糖打破这奇怪的寂静。 “她爸爸是剧团的导演，所以表姐小时候还演过一些舞台剧和电视剧，她mama是个作家，写剧本居多，也出过书。” “哦，你们还真是书香门第啊。” “你爸爸mama也很厉害啊，你们也是书香门第呀。” “别安慰我了，你的意思，我长歪了呗。” “我可没这么说，我觉得你也很厉害，想做什么就去做，还能做到最好，你只是不擅长那几门枯燥的文化课而已。” 类似的话，嘉西也说过，身边的这些人，身在高处，智商非凡，能力卓越，总是救世主一样安慰着自己这样的学渣，他们擅长所有，而自己只不过在这小小的领域能被容纳而已。 “我不擅长的多了去了，只要让我坐着看书，我就会立即睡过去。” “那说明你身体健康，睡眠质量好，我就经常失眠，整宿整宿睡不着。” “你是脑子用多了，事情想多了，每天接触着生离死别的，叫我会抑郁的。像我这样，每天什么也不要去想，就一直站着工作，累得不行，哪还有什么失眠的机会？”最近一次失眠，还是因为你。 允贤看她侃侃而谈，忍不住笑了。 “我还处在只会生病阶段，而你呢，都已经开始救人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没有精神支柱，要不我也随便堕落好了。不过，我觉得今天我回去会睡得很好，以后这样的幸福的夜晚，可不可以多一点？” 红绿灯时，他停下，转头望向她。 “如果是朋友，我很乐意，否则，给我压力，也会我让我失眠。” “好，就朋友，能和你做朋友的人，也都是很幸福的，我还能奢求什么呢，我的心意，你知道就好了。” “这就对了嘛。” 车发动，她再次望向窗外，看到那天打架的胡同，又想起了嘉西，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嘴角不自觉上翘。 到了小区门口，他依依不舍的与她道别，看着她进去，直到背影消失在眼前。 那份nongnong的爱，为了她，要不断压抑在心底最低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