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万里病了
温莎怔然。 她父亲温天赐原来的名望没有如今这么高,温莎的小姨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子,在后宫中不甚出色。外家太弱,无法给小姨当后台,小姨刚生下表哥轩辕罡就大出血过世了,因此当今皇上轩辕罡几乎是一个父皇不爱,母后不疼的角色。 温莎年幼无知,不晓得家族与皇家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她做事只凭着自己性子,也从来不怎么关注自己的亲表哥轩辕罡,更不知道他是怎么长大的。 现在想来,定是受了不少委屈罢…… 皇朝有个皇家秘闻,说是轩辕罡小的时候,曾经被人投毒,个子一直长得不高,只与普通女子一般高,也一直被宫女和太监们当女孩儿打扮,常年被自己的兄弟们嘲笑。 其中,他的太子哥哥常常嘲笑他是“蛇鼠肚子里出来的娘娘腔”。而当时追随太子的二皇子也常常谩骂轩辕罡,说他“鼠蛇一般的人,竟敢在真龙面前耍舞”。 十年前,轩辕罡突然登基,此后血腥手段镇压了皇朝一切的反对声音,太子和二皇子也被他亲手杀死。 过往的经历,温莎的记忆有些模糊,但她一向心大,不管是谁当皇帝,她喊表哥都喊得热烈。 “我在翰林院修史,民间只知道前太子和二皇子暴病而亡,但鲜少有人知晓,他们的谥号,一个是‘鼠’、一个是‘蛇’。世人亦禁止用‘舞龙’二字。” 温莎道:“所以曹方……” “曹大人当年也在翰林院修史,我便打赌他知晓。到了曹家,我见到那些豪门大户们被曹大人邀请,心知必有蹊跷,便也……也学温将军你,先下手为强,把他放到要给他无法反驳的位置上,与我们一同寻找将军您。” 温莎点头:“你做得对。曹方这人偷jian耍滑老油条,崇尚中庸,但我偏要拉他下水。是了,你当时是怎么知道我被拉去……” 一想到自己被活埋,她忽然有些气愤,坐直了身子。 李万里轻轻拍了怕她后背。 金黄色金黄色的夕阳渡在两人身上,笼罩着两人,远远看去,似是两人在细语呢喃。 “我用了苦rou计,诱导李千里说出他知晓的一切信息。李千里提及了葬礼大事、乌有大能、东杭无后等词,我便联想到了。但李千里似乎不是他们的核心人员,他也只知道零星的一些内容而已。” 温莎瞥了李万里一眼:“你不用替他说话,我自有分寸的。是了,我也给了你苦rou计,你恨不恨我?” 李万里嘴角一弯,最后的夕阳沉下,余晖令他相貌出奇的迷人。 那不是李万里该有的气质。 温莎只觉得心头一跳,眼珠子往别处瞟去。 李万里道:“我有幸重活一世,只愿,只愿你平安顺遂……” 重活一世…… 温莎被触到了心事,她望向远处那些被裹着黄泥的农田,道:“我也……算重活了一世……原本想着,既然多了一命,便随性洒脱而活。以往听父辈讲三国,我心里甚是向往那曹孟德,羡慕他超世之杰,想着若是自己能像他一般,也定当轰轰烈烈,宁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老实说,在我没有被活埋之前,我都觉得,若是能有他十分之一的狠辣与气魄潇洒,我这辈子也无悔了。” 温莎低语着,没留神李万里的脑袋靠在他旁边的柱子上,眼睛勉强睁开,很快又合上。 她继续道:“今日见到地道里边那些百姓,我才知道,我与他们,差不多的……遇上一个跟曹孟德一般泯灭人性、肆意屠城的人,我很可能是输的那一方。” “我即使知道东杭仍有不少余孽,可……那些百姓……我仍无法下狠心,把他们全杀了……” 暮色降临,温莎仍在自顾自地说话,两人并排坐着,李万里脑袋靠着柱子,手放在温莎身后,从背后看,就像他在拥着她。 黄柯捧着一碗汤药,站在不远处,盯着瞭望台上的两人,女的娇俏美艳,男的俊美无双。他眼眸微黯,嘴巴紧闭,过了一会突然问一旁的太医:“那人是谁?” 太医一愣:“谁?” 黄柯腾出一只手,指向瞭望台,那里有两个人在坐着,从太医的错位角度来看,那两人似乎是在相互依偎。 太医“哦”了一声:“原来温将军竟在那啊……小柯,你拿汤药过去吧!” 黄柯应声,朝瞭望台走去。 “……我的一生,像是个笑话。幼时以为自己可以像父兄一般征战沙场,当英雄;等被赐婚了,又觉得自己可以相夫教子,当贤妻;后来夫君死了,我以为我会像佘老太君一样,不靠父兄,自己也能创出一片天地……” “今日我才知道,我跟那些被害死的百姓,没有任何不同……无所谓人上人,无所谓是否能当人杰……我们都是刍狗……我想安慰自己说,天道待世人,都是一样的……那个把自己当作天道的人,终有一天,会被反噬的……” “可我知道,我这样只是自欺欺人罢了……他仍躲在暗处,指不定还在酝酿着下一轮屠杀……” “所以我要坚强起来,即使能救回一条鲜活的生命,那也是我的能力……” “可我很迷茫,我虽说威胁了曹方,但怎么去做,我不知道……” 温莎就那样看着暮色越来越浓,她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黄柯静静地站在瞭望台下,没有出声,就那样听着温莎的自言自语。 “小姐!”画儿远远喊了一声,惊动了正在絮絮叨叨的温莎,有一些蚊子在她身边飞绕,她顺手往额头一拍,拍死了两只肥大的蚊子。 额头蹦出一些蚊子血,黏黏的,很是不舒服。 刚发了洪水,这蚊虫苍蝇之类的又来凑热闹…… 温莎按下心底的不祥预感,推了推李万里:“走,跟你说半天了你也不回应,下去了!” 李万里被温莎一下推倒,眼看就要从瞭望台架子空隙处掉下,温莎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他。 “喂!你怎么了?!” 黄柯这才开口,清朗的声音从瞭望台下传来:“温将军,汤药凉了。” 暮色越来越深,温莎已经看不清李万里的神色,只觉得他浑身guntang。 “说话!李万里!你醒醒!”温莎有些着急,她没理会黄柯,也来不及多想,抱下李万里就要往瞭望台下跳。 黄柯下意识地避开了少许,温莎正好弯膝跳到黄柯跟前。 画儿也赶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小姐,过来吃饭了。” 温莎急道:“画儿,你快帮黄……那个,帮他拿汤药!” 黄柯犹在端着那碗汤药垂首,一动不动,温莎有些怒:“站那作什么,过来背人啊!” 画儿接过了汤药,温莎就要把李万里往黄柯背后放,黄柯往前行了一步,微微避开。 “柯身型瘦弱,背不动人,温将军还是让别人来吧。柯只是大夫。” 温莎见黄柯那身板,估摸着连以前的袁一昭都不如,也放弃了。 “罢了!你帮放他在我背上吧,我来背!” 黄柯接过李万里,看到他潮红的面容,愣了愣,没有依言而行。 “动手啊!磨蹭什么?!”温莎见黄柯半天不动,怒了。 黄柯望向温莎,有些迟疑:“他患了重病,不能随意搬弄。” “什么?”温莎一怔。 “就在此地疗伤吧。”黄柯帮忙扶过李万里。 温莎看着黄柯那纤瘦的身板就眼酸:“放着我来!” 她直接抱起了李万里,往最近的帐篷冲去。 黄柯接过画儿手中的汤药,道:“此药可祛风寒,防疫,若温将军不用,她……她那男人,倒是可用。” 画儿也紧紧跟着温莎,闻言随意道:“什么男人?那是温将军的幕僚!” 黄柯连忙道歉,画儿摆摆手道:“无事。对了,你放才为何一直在这瞭望台下面?” 黄柯道:“等汤药凉。” 画儿不疑有他,匆忙带上黄柯,进了温莎临时征用的帐篷。 那帐篷是七个小兵临时住所,累了一天,此时纷纷光着膀子休息,温莎没有打招呼就进来,大家很是尴尬。 “你们,喊太医过来!你们,喊小虎大人过来。”温莎随意指了两个人。 “小姐,小虎没空。”画儿提醒。 “小狼吧!”温莎也不在意这些细节。 黄柯正在为李万里把脉,神色有些困扰:“他先前受过伤?” 温莎点头:“几日前被几个不长眼的小官打了。” 黄柯道:“可否让柯看一样创口?” 温莎不以为意,直接上前想要扒开李万里的衣裳,黄柯阻止了她。 “毕竟男女有别,柯自己来就好。” 温莎见李万里昏迷不醒,心中早就急得很,又听到黄柯这话,干脆上前一下撕掉李万里上衣,随着“撕拉”的一声,李万里的上衣全被撕成两半。 油灯照着李万里白花花的上身,他的心口处已经化了脓。 温莎愣了愣:“啊……这伤口,是,是我干的……” 正在查看伤口的黄柯一下抬起来头:“温将军?” 温莎有些懊恼,又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刺成这样的……想必是昨日泡了脏水才化脓的罢……” 画儿也是一惊:“小姐,你,你刺的?” 温莎不想浪费时间,问道:“那个黄什么来着,你既然是神医,可能救他?” 黄柯按了按李万里心口那个化脓肿胀的伤口,神色凝重:“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