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原来菩萨也是会骗人的
...... ...... “这世间哪有什么真心，所谓的真心，不过是你所拥有的价值值得他们去为你付出，值得为你去奉献，但当你没有了这份价值所带来的光环，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你，甚至落井下石，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理，人间的道理。“ 幼小的陈安和站在绿意盎然的丛林中，泪眼朦胧，他那还稚嫩的手中握着一把柴刀，他面前，有一只山羊，那山羊被绳索绑住了后腿，不时的挣扎着、叫着。 陈安和的手在微微颤抖，泪水顺着他还有些稚嫩的脸颊滑落了下来。仿佛是放弃了挣扎，那山羊缓缓的回过头看着陈安和，那羊眸子中带着的情绪让陈安和有些理解不了，他只感受到一股酸楚的意味。 “杀了它！“李文的话在陈安和的脑海中响起，陈安和的身体都因为这句话而颤抖了一下。 那句话就像无形的压力一般，也许是李文的威严，也许是对李文手中那把木棍的害怕，陈安和走向前去，举起了柴刀，带着些哭喊的声音。 锋利的刀锋倒映在那山羊黑色的眸子上，下一刻，那眸子就失去了光泽，它闭上了眼睛。 “你要狠下心来，才能在这个世间生存下去。” 一只迁徙的麻雀落到叶府的屋檐上，歇息片刻，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陈安和。 陈安和坐在屋檐上，手中拿着那个自小就跟着他的那个银色的项链，他把项链举高，对着午间的太阳，阳光透过项链，形成了一道影子，影子越拉越长，给了麻雀一小块的阴凉地。 “狠心吗？”陈安和仿佛在问自己。 在陈安和的高度，他可以轻易的看到春华路人来人往的景象，有些人开着店铺，做着生意，有些人背着行囊，可能要离开这座京城，有些人带着家眷，散步游玩。 “在想事情？”青衣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这片屋檐上，她看着陈安和的背影，走了过来，然后坐在一边，看着春华街的人来人往，感叹道：“今天天气真好。” 陈安和收回了项链，说道：“也许是因为明天要下雨吧。” 这话让墨倾城不知道该怎么接，她轻轻一笑说道：“你这话驴唇不对马嘴。” 像是在回应墨倾城的话，他站起身，看向远处的天空，天色晴朗，晴空万里，然而他却说道：“往往像这种天气的时候，第二天真的会下雨。” 这话让墨倾城微微有些诧异，她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才会知道这等知识，她想了想问道：“所以你上来是为了看天色？” 话中带着一丝轻佻，像是在说笑，陈安和却没有被这笑话逗笑，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远方，轻声说道：“我只是想不明白，这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话语很轻，却勾起了墨倾城的回忆。 那时，幼小的她跟着墨霖在陈国游行，自小在宰相府长大的她之前从未见过人间的样子，她透过马车车窗看到的风景，对她来说格外的新鲜。 车窗外，有些人在天桥下乞讨，苟延残喘，有些人身材纤瘦，却背着比自己更重的货物，有些人衣衫破烂，却在街边给别人织着衣物。 幼小的墨倾城有些不能理解他们的行为，于是她问墨霖：“他们在干什么？” 墨霖听到这话放下了手中的信封，回了句：“活着。” “可活在世上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幼小的墨倾城不解的问道，稚嫩的语气显得有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墨霖苦笑一声，温柔的抚摸了下墨倾城小小的脑袋，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道理。”墨霖靠向窗户，朝外看去，说道：“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而是一道精致的灰色，有人锦衣玉食，就有人吃不饱饭，有人坏事做尽却依旧逍遥法外，有些人一心为政，却惨遭政敌陷害。这世界，本就不美好。” 那个时候墨倾城不明白墨霖的话，只是充满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但现在，她好像有一点明白，却不是很明白。屋檐上，陈安和依旧看着远方，沉默着。 仿佛是歇够了，麻雀张开了翅膀离开了这片阴凉地，不时的传来莺叫。 “也许，这世界是什么样是由我们自己决定的呢。”墨倾城走到陈安和身旁，看向远方，视线的尽头是一片祥和的春华街。 这话让陈安和有些意外，他看向身旁的墨倾城问道：“什么意思？” 墨倾城坐了下来，指向春华街里人来人往的众生说道：“在他们眼中，你可是个十恶不赦的小人。” 墨倾城放下了手放在腰旁，看向陈安和会心一笑：“可在师哥和灵儿他们心中呢？也许在他们心中，李安和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也许事实不是如此，而是你看到的真相取决于你看的方向，有时候眼见为实也不一定为真，所以你想世界是什么样的，它就是什么样的，你想它是美好的，那就只关注世界上美好的事物就够了。” 听着这席话，陈安和略微有些不能认同，他微微皱起眉头，问道：“即使那不是真相？” “真相有那么重要吗？”墨倾城反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些质问的意味。 陈安和沉默了，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觉得真相当然重要，即使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如果按照墨倾城的话来说，他看到的，难道就是真相吗？ 屋檐上，青衣少女依旧坐在檐上，看着偌大的街道，白衣少年站在一旁，看向远方。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 “那在你心中呢？”少年语气平静的问道，依旧看着远方。 “什么意思？”墨倾城看向陈安和，微微皱着鼻子问道。 陈安和坐了下来，说道：“刚才你说，在叶玄和灵儿心中我也许是一个很好的人，那在你心中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听到这话，少女先是一愣，后来觉出陈安和话语中的意思，她的脸色微微发红，有些慌乱，低下了头。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墨倾城细声说道，声音比蚊子声还要小。 一股异样的气氛在空中弥漫开来。后院的门被推开了，叶玄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他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房顶上的两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是饭已做好许久了，可还是看不见陈安和的人影，于是他让墨倾城来叫一下陈安和，谁知这一去又是这么长时间不回，他当然生气，更何况陈安和回来后一句话不说，本来他心中就有些怨气，此刻更是异常的气愤。 叶玄指着他们大叫：“你们两个还吃不吃饭了？！多久了？！怎么？！难道你们是道远境修行者，不用吃饭的？！”叶玄说到这，目光一转，盯着墨倾城说道：“师妹我让你来喊他，怎么你也回不来了？！你今天到底是来看你师哥的，还是来看他的？！我就纳闷了，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这么对他？” 墨倾城听着这话语，原本有些害羞的她更有些无所适从，她从房顶一跃而下，穿过大门逃离了后院。 叶玄又看向陈安和，大喊道：“还有你，回来就板着个脸，问什么也不说，没事就上房顶，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我家房顶上是有宝藏还是有美人啊？！再这样，干脆明天把屋顶掀了，干脆大家以后都露天得了！” 陈安和自然知道叶玄自然真的不会这么干，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纵身跃下，他看着叶玄说道：“没事，一些小事，我能处理。” “还是不说？”叶玄挑着眉问道。 这话让陈安和有些无所适从，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靠近叶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圣上要杀一个人，这人是一水学院的紫苑前辈，在一水世界里，她救过我。” 叶玄一下变了脸色，目光打转，他快速的把这件事情以后的发展所带来的的后果在自己脑子里想了一遍。 因为他知道陈安和的性子，以陈安和的性子来说，他肯定不愿看着紫苑去死。可是，圣上要杀的人，你要怎么救？难不成去劫法场？圣上下令，必然是重兵把守，就凭陈安和的实力，估计刚踏上刑场就要被当场擒住。更何况京城还有大乘境界修行者，如果京城出了这档子事，他们是不会视而不见的，毕竟他们都是陈国的人，想要救人，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这件事情，如果事发，那就是要诛九族的勾当，不仅是陈安和，包括他，包括叶灵儿，甚至是整个叶家都要受到牵连。 “不行···不行···”叶玄连忙摇头，抬起头看向陈安和，目光中带着的意思很明显，这件事情不行也不可能做到。 陈安和的眼光很坚定，仿佛是在辩解，又好像是在犹豫，陈安和说道：“我还没想好。” 叶玄想了想，干脆闭上了嘴，什么都没说，因为他忽然想明白了，不管陈安和的决定是什么，他都无法改变，因为陈安和本就是一个固执的人，相处这些日子，他明白了这个道理。 “哪来的饭香味？”叶玄装模作样的四处闻了闻，然后揉着肚子说道：“我都饿了，吃饭去吃饭去。” 说罢，叶玄转身推开大门，离开了后院。 叶家大堂内，一张桌子，四张椅子。 叶玄坐在了主人的位置上，一边给墨倾城夹着菜一边说着记得她爱吃糖醋鱼，所以特意让厨房做了一个，但却显得有些心不在蔫，好像心思并不在饭局之上。 心思不在饭局上的还有陈安和，陈安和机械的夹着菜，食之无味，心不在蔫。 叶灵儿依旧不闻天下事，吃着碗里的，还看着桌上的，而墨倾城也没有说话，她时不时的给叶灵儿夹菜，时不时的看看心不在蔫的陈安和和叶玄。 仿佛是有些生气，墨倾城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啪”的一声响起，打破了饭桌上短暂的平静。 顿时间，目光聚集在了墨倾城身上，叶玄强压住起身逃跑的想法，咽了口口水，试探性的问了句：“怎么了师妹？菜不好吃？” 墨倾城那冷冷的脸上略带一丝气愤，她目光在叶玄与陈安和面前转动，说道：“有一个算一个，一个个都板着个脸做什么，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能让你们如此？我倒是很想知道，或者你们压根不打算告诉我。” 墨倾城的话让陈安和的心思重新回到了饭局之上，他此时才发现，饭桌上少了一人。 “沐欣怎么没有出来吃饭？叶玄，沐欣去哪了？”陈安和问道。 听着这话的叶玄顿时面露惊慌之色，连忙对着陈安和使眼色，期间还小心翼翼的看了墨倾城一眼。 此时陈安和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又气又想笑，他说道：“你还真以为能瞒得过她？她在门口若不是发现了沐欣的存在，又岂能把宰相府的人留在门外。” 叶玄有些愕然，诚然，他并不知道融合境的感知能力有多强，他看了看墨倾城，墨倾城正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叶玄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真要说的话，我也算宰相府的人，难道你就不怕我告密？”墨倾城看向陈安和，如实的说道。 陈安和放下碗筷，看着墨倾城，目光充满了信心，他自信的说道：“我相信墨姑娘。” 这话让墨倾城不知该如何说，她甚至有些不敢看陈安和的目光，但她还是问了句：“为何？” “因为墨姑娘，是一个善良的人。”陈安和平静的看着墨倾城说道，他好似想起了在一水世界里墨倾城始终没有抛下他时候，目光中都带着些柔情。 墨倾城低头敛眸，最终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叶玄见状，连忙说道：“我去喊沐欣出来吃饭。” 不一会儿，苏沐欣就跟叶玄出现在了众人的目光中，苏沐欣走到桌前，仿佛有些拘束，但依旧是坐了下来。 “沐欣，不用拘束，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叶玄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双筷子，递给苏沐欣。 苏沐欣接过筷子，面对满桌的饭菜，却有些犹豫不决，像是不知道该吃哪个比较好。 墨倾城夹起一块红烧排骨，放到了苏沐欣的碗里，说道：“这个好吃，对了，我叫墨倾城，你叫什么？” 苏沐欣有些受宠若惊，而且是当她知道面前这人就是陈国人人皆知的圣女墨倾城后，她更有些手足无措，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紧张小声的说道：“我..我叫苏沐欣。” “沐欣，不用紧张，倾城是我的师妹，就当自家人一样就好。”叶玄连忙说道。 “嗯。”苏沐欣抬起了头，吃起了那块排骨，rou很香，还有一些发甜。 陈安和再度拿起了筷子，却发现自己实在没有什么胃口，干脆放下了筷子。 而墨倾城始终盯着苏沐欣在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过了良久，墨倾城说道：“沐欣家父可曾从军？” 这句话再度让饭桌上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停下了筷子，都看向了她们两个。 苏沐欣闻言像是怔住了一般，她放下筷子，说道：“是的，家父曾为军中庶长，从军十年。” “可曾参加过京都守卫的战争？”墨倾城问道。 这话让苏沐欣更加意外了，但意外之中还带着一些悲伤，她回答道：“参加过。” 听到这话，叶玄跟陈安和和叶灵儿都有些惊讶到了，身为人族中人，他们自然听说过那场战争的残酷，当年灵族来势凶猛，一路打到陈国的国服，为了守下京都，陈国死的人不计其数，如果当年是灵族赢了，也就没有今天的陈国。 墨倾城有些激动，站了起来，仿佛是有些不敢相信，她说道：“在当年那场战争时候，有一个将士曾经救过我，你的眼睛，跟他很像。” 仿佛是有些疲倦，苏沐欣靠在椅座上，低着头，轻声说道：“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很多，参加过那场战争的人也很多。” 墨倾城仿佛有些为难，她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也不敢确定你跟他是否有关系，我也不知道他的姓名，但是他临死前曾经对我说过，他有一个女儿，他对我说，他想他的女儿了，他很久没有见过他的女儿了，唯一记得，就是那两颗小小的虎牙。” 墨倾城在怀中拿出一块玉佩，有些不舍的看着玉佩说道：“这么多年来，我心中对他一直都有愧疚，这个玉佩，是他临死前让我交给她的女儿的，但是我不知道她的女儿是何模样，他只说，他的女儿看到玉佩，就会认得。” 苏沐欣接过玉佩，她顿时泪眼朦胧。 苏沐欣的父亲自她有记忆以来只见过为数不多的几面。记得那是一年九月，秋风瑟瑟，给这个陈国北方边远的小镇带来了些凉意。 中年男子回到了家，听他说，他回家时去有名的寺庙求了个玉佩，回来后就迫不及待的给沐欣带上了，说可以保平安。 但是边关告急，中年男人很快就又要走了。临行前，他扫了扫院子里的落叶，懂事的沐欣一直坐在门前，乖巧着坐着，不哭也不闹，只是依稀听见中年男子小声的念叨。 “没有国就没有家····没有家就没有我家沐欣···” 苏沐欣想到了什么，跑进内屋，找到中年男子的包裹，摘下了玉佩，幼小的她学着大人的样子双手合十。 “求菩萨保佑我爹平平安安···” 从那以后，苏沐欣就在也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也没有在见过这枚玉佩。 过了良久，苏沐欣凄然泪下，握紧那玉佩，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原来菩萨也是会骗人的。”苏沐欣有些凄然的说道，拇指轻轻抚摸着玉佩。 不知多少年前了，佛像前，一名身穿戎装的中年男子端正的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 “求菩萨保佑我家沐欣平平安安，幸福快乐，如果有朝一日她不开心了，就把我的开心拿去给她，如果有朝一日她遇到坏人了，那就请菩萨惩治那些坏人，如果有朝一日她有性命之忧了，那就请菩萨拿我的命换她的命。” 中年男子低头磕在石板上，嘴里小声不停的说道：“请菩萨保佑···请菩萨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