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日记
银发精灵消失了。 金属基座上的双尖白水晶仍持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形成的光晕与外圈符文带呈现出的混光交相辉映，照亮了正在旋转的宝石，折射出了神秘变幻的彩光。 维兰娜咬着嘴唇，许久之后才憋出了一句话： “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晓。” “名字的话，这里有。” 她转身看向了身侧，林奇此时已经回到了入口处，小心地擦拭着记事本上的灰尘，说道： “这本日记的主人叫安德烈亚斯·逐星者，我想他应该就是刚刚的那位银发精灵。” “你看起来很平静。” 维兰娜的心中有些失落。 对于一位年轻的皇家游侠，亲眼见证了传奇法师灵魂的消亡，并不是一个有趣的体验。 “传奇法师灵魂的坚韧程度远超你我的想象……在未来的某一天、某个地点，或许会再度相遇的。” 林奇小心翼翼地翻开了泛黄的纸张，仔细地查看着纸上的内容，这时，一旁传来了维兰娜又惊又疑的声音。 “等一下，你刚才说……这本日记的主人叫安德烈亚斯·逐星者？” “对。” 维兰娜凑到了他的身边。 “给我看一下。” 林奇翻回到了第一页，维兰娜清楚地看到了姓名后，喃喃自语道：“银发，再加上逐星者……这怎么可能？” “这个姓氏，有什么问题吗？” “逐星者，是世代侍奉精灵女皇的家族。” 维兰娜的思绪一时间有些错乱。 逐星者家族的所有成员，从出生拥有了这个姓氏起，终身侍奉在精灵女皇近侧是他们唯一的宿命。 孤身一人远离精灵圣城，隐居在偏远的森林之中，这种行为无疑是对家族指责、精灵女皇忠诚的背叛。 对于背叛者，精灵女皇的皇家游侠部队必将出动，实施歼灭。 没有任何放过的可能。 换而言之，银发精灵怎么可能在湖心岛里安稳隐居直到善终？ 出于个人实力层面考虑，传奇境界是魔法的最高层次，能够到达止境的魔法师更是万中无一的绝世强者。 因为单体实力太强了，所以【月影】部队拿他没办法？ 那也不可能放任着不管。 传奇止境的魔法师再强也是生前的实力。 仅以维兰娜个人所知，【月影】部队有着数种方式针对死后留存下来的灵魂精神体。 是彻底隐匿了行踪，还是安德烈亚斯掌握了什么皇家游侠不得不放弃执行歼灭的手段？ 她想到了初见时，安德烈亚斯并没有因为她的官方身份，表现出惊讶与诧异。 反应十分的平静。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快消亡了吧。 维兰娜摇了摇头。 在这里发现逐星者家族的精灵只是一个纯粹的意外，她现在的主要工作是回到圣城做好本职工作。 安德烈亚斯·逐星者的事情，不是重点。 最多也就是一页书面报告的程度。 “维兰娜，这个符号代表了什么？” “这是吗哪，”她看着林奇指的一副草图上的抽象符号，说道，“魔力的基本单位。” “吗哪……？” 开头部分的草图绘制得十分地潦草，林奇分辨出了法杖与武器的设计图，某种仪式的记录图、某些试验的预测图，还有一张貌似是大型建筑群的分布图。 在零零碎碎的草图之后，是一张空白的书页。 翻过空白书页，他看到了安德烈亚斯断断续续的日记。 “我本不是一个会写日记的人，但今天所知之事，如鲠在喉，无处诉说。” “阿芙拉告诉了我一个绝对不该让第三者知道的秘密。” “我知道，她让我了解真相，是希望我能帮助她继续隐瞒。” “但是，我做不到。” “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这不是罪、也不是惩罚，更不可能是考验。” “这是恶意。” “纯粹的恶意。” “无尽的忍耐不是结局，秘密总有揭露的那一天。我真正应该做的，就是为她做好这一切的准备。” …… “我想我应该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作为一种纯粹由魔力构成的魔力生物，它们并没有应有的魔核，躯体的重生源自魔力的重组，没有固定的构造，只是魔力的汇聚。” “我已经有了数种处理方案。” …… “第一次实验没能成功，我的判断出现了误差。” “它们并非以魔力为食，捕食魔力的行为并不具有目的性的意义。” “奥术之所以能起效，是因为碰撞影响了魔力结构的稳定。” “接下来的实验方向，就从破坏它们的构造开始。” …… “第二次实验也没能成功，我忽略的元素对它们的影响。” “无法形成坚固的魔力结构，它们会使用元素来辅助躯体的生成，最常见的是利用土块来制作身躯，其次是水、风和火。” “我早该想到这一点的。” …… “第三次实验，我想我正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 ““魔力的流失可以显著减少它们的活性，无论是躯体、行动力，还是攻击性。” “只要能处理它们下方的土地，它们就会变得无比弱小。” “为什么会一直到现在，没有精灵注意到这个问题？” …… “第X次实验，这次的结果，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不该是这样的，我的封禁术式绝对完美。” “无论是它们，还是它们下方的土地，都受到了术式的完全干涉。” “魔力在术式范围内禁止流动与生成，不可能出现生效片刻之后即失效的问题。”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忽略了。” …… “我终于弄明白它们的存在方式了。” “它们由魔力干涉而成，没有意识也并非活物。” “魔力即是它们，它们即是魔力。” “封禁术式能禁止魔力，是通过魔力的互相干涉。” “封禁术式本身就是一种干涉。” “真是可笑。” “它们由魔力而生，却又是魔力最大的敌人。” “想要彻底击败它们，就不能使用任何术式魔法。” “只需要创造没有魔力的环境，它们进入之后的唯一下场，便是消亡。” …… “我不知道阿芙拉为什么要反对我的计划。” “所有人都可以反对，不管是议会里的议员、元老院里的长老，还是高高在上的女皇。” “唯独她不能反对我。”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字迹在这里开始变得潦草无比，根本无法辨认。林奇翻过写满意义不明字迹的这一页，看到了数张内页被撕下的痕迹。 之后记事本上又有了清晰的文字。 “搬到这个地方已经数年了，这个湖心岛下方即没有魔力焦点也没有地脉经过，实验的环境根本无法与圣城相比，我不得不试着先对这里的魔力环境进行改造，顺带着还可以做一些许久以前尚未做完的理论研究与证明。” …… “阿芙拉偷偷地援助了我一批实验材料，【月影】部队也没有来抓捕我，想必是她在替我周旋吧。” “阿芙拉，我知道你心中还是有我的。” …… “魔力环境的改造完全符合我的预期，证明了我对理论研究的正确——所有魔法师都会在无意识间向四周释放出十分微弱的魔力，就如同魔力水晶一样……魔法师晋升到传奇境界后，就能以此控制形成魔力领域。” “我将这个研究结果称之为魔力场理论。” …… “对魔力场理论的运用成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通过魔力的计算与环境模拟的实验，可以以魔力水晶为核心升级魔力场形成亚魔力领域，最大程度地改善周围的魔力环境。” “而且我还有另一个成果——通过屏蔽自身无意识扩散出去的魔力场，隐藏自身存在的附魔道具。” “很可惜，这个附魔道有着一个小小的缺陷。” …… “回信随着第二批实验材料一同到达，太好了，我知道我的研究成果一定能帮上她。” “只是，‘这个有时间会来看我’，到底是什么时候？” …… “搬到这个地方有多少年了？” “不记得了。” “我感觉自己忘了很多事。” “她一直没有来看我，新的研究也没有进展。”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想要创造出没有魔力的世界？” …… “她为什么不来看我。” …… “她为什么还不来看我。” …… “她为什么还不来。” …… “为什么不来。” …… 林奇连翻数页，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句话，中间还掺杂着数张看不懂的草图与文字。 在记事本最后的几页，新的段落终于出现了。 “……我累了。” “就算真的能创造出没有魔力的世界，我又能用什么描述万物？” “数字吗？” “不，数字本身也是一种符号。任何符号文字，本身便代表了魔力。” “想要没有魔力，就需要回到没有文字、没有语言的蒙昧状态。” “毫无疑问，这绝不可能成功。” “即便文明回到了原点，只要重新开始认识事物，一切仍然复归于魔力。” “因为魔力是丈量万物的尺度。” …… 日记到这里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