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告解

    陈世贤对此没有异议，偏头瞥向父亲。

    老陈同志低着头，没有吱声。

    见儿子望向自己，他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

    “那……走吧。”

    做好决定，四人离开宾馆。

    根据旅游指南，来到一家建在防空洞里的火锅店。

    纵横交错的通道，斑驳发灰的墙壁，极具历史韵味。

    作为绅士，陈世贤一直遵循女士优先的原则。

    待任家母女点完菜，他才接着做了补充：

    “我要毛肚，韭菜，还有腰子，谢谢。”

    服务员用笔记录，很快将荤素菜上齐。

    李兰香抽出纸巾，擦了擦汗。

    她抿着嘴唇，随口问道：

    “小陈啊，我还不知道你做什么工作呢。”

    如实告知，倒是没问题。

    但也会因此，埋下暴露唐子涵的隐患。

    身为老司机，怎么可能在这种小问题上翻车？

    反正陈世贤跟老陈和任小萱，已经解释过。

    有人问起，统一下口径就行：

    “李阿姨，这个……我不能说。”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没等他开口解释，任小萱主动打起圆场：

    “妈，世贤签了保密协议，你就别问啦。”

    “好吧。”

    李兰香耸耸肩，没再深究。

    话题从日常，转到旅游见闻，再到缅怀过去。

    ……

    待吃饱喝足后，众人回到宾馆歇息。

    或许是走了大半天路的缘故，陈德云有些乏了。

    进入房间后，脱掉鞋后便倒在床上休息。

    陈世贤没有打扰，安静的躺在另一张床上。

    打开电视机，调成静音模式看综艺。

    过了大半个小时，手机连续的振动。

    他掏出来一看，是任小萱发来的TT消息：

    “我妈没有跟陈叔叔吵架。”

    陈世贤颔首，编辑信息答复：

    “知道了，谢谢。”

    他偏过头，沉默的看向累坏了的老陈。

    随后放下手机，幽幽一叹。

    这些天父亲过于低调，表现的有些反常。

    根据种种迹象，陈世贤心中已有了答案。

    早说晚说，早晚都要说。

    待会儿找个合适时间，直接摊牌吧。

    跟家里人谈事情，别讲市侩那一套。

    说话绕来绕去，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窗外的天色，逐渐暗淡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德云从床上坐起。

    “你醒啦。”

    听到儿子的声音，老陈并未放在心上。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想找水喝。

    陈世贤背靠床板，目光随之移动。

    沉默片刻后，脱口问道：

    “今天去哪儿玩了？”

    陈德云找到瓶装矿泉水，拧开盖子：

    “红鸭洞，可把我累得够呛。”

    “你跟我妈以前也去过吧，有没有想起她？”

    老陈同志喝水的动作，突然僵住。

    他神色一怔，古怪的望了过来：

    “你……什么意思？”

    陈世贤两手一摊，显得很是无辜：

    “没什么啊，只是希望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陈德云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拧紧瓶盖：

    “小孩子家家的，不跟你一般见识。”

    陈世贤抿嘴微笑，并不准备善罢甘休：

    “你到现在，还爱着我妈吧。”

    老陈同志一听，登时怒目而视。

    几步走到近侧，像是要动手：

    “你这小兔崽子，今天怎么回事？”

    陈世贤与之对视，目光没有丝毫的躲闪：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为什么在卧室偷偷看以前的结婚照？”

    “你！”

    陈德云瞬间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本以为他会怒不可遏，恼羞成怒。

    没想到，老陈整个人像是xiele气的皮球。

    他坐在床尾上，语调降了下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世贤伸出两根指头，脱口道：

    “就两个问题，问完就到此为止。第一个，你还爱着我妈么？”

    陈德云瞪了他一眼，点点头。

    “好，第二个问题，你爱李兰香阿姨吗？”

    听到问询，老陈同志出现明显的迟疑。

    他蹙着眉头，似乎在思虑。

    四五个呼吸后，才作出答复：

    “谈不上爱，算是兴趣相投，介于喜欢和爱之间的程度吧。世贤，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屁股一翘，就知道你要拉屎还是撒尿。”

    这种粗俗的比喻，还真能从老陈嘴里说出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觉得我放不下她，就不该再找吧。

    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很多事情就能看开了。

    什么矢志不渝的爱情，都是虚妄。

    我们在一起，就是因为彼此熟悉，相处愉快。

    要是碍着你跟小萱结婚，我们可以只谈恋爱的。”

    见父亲终于肯吐露心事，陈世贤露出微笑。

    他下床起身，主动走了过去。

    张开双臂，拥抱这位皱纹爬上眉梢的男人。

    “爸，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也是时候，多为自己考虑考虑。我今天跟你提这个，不是为了指责。逝者安息，生者如斯。我是希望你别抱那么大的心理负担，整天郁郁寡欢的。既然走到这个地步，为什么不能每天开心点儿呢？”

    如今的老一辈，表达情感非常含蓄。

    老陈这是旧地重游，触景生情。

    觉得自己另寻新欢，心中有愧。

    所以这些天状态很低沉，情绪也很低迷。

    男人喜欢几个女人，再正常不过。

    陈世贤在这方面，跟陈德云相似。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段位更高一筹。

    目前脚踩三只船，没有资格评判是非。

    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希望能帮上忙。

    让父亲跟过去做告解，坦然面对新的生活。

    陈德云被他抱住，刹那间有些失神。

    父子俩上一次拥抱，是在什么时候呢？

    三年？

    五年？

    还是十年？

    往昔的记忆，像是突然跃出的走马灯。

    白了头发，湿了眼眶。

    “你……真的长大了。”

    陈世贤拍了拍他的后背，心中不免吐槽道：

    ‘我都三十多岁，早就长大了好么。’

    老陈自嘲笑笑，长吐一口气：

    “谢谢。”

    声音，有些哽咽。

    陈世贤身子后仰，跟这位亲切的老男人对视。

    相顾，无言。

    良久，陈德云似乎想通了：

    “你说的对，逝者安息，生者如斯。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希望我这样子……”

    陈世贤半途打断，嬉皮笑脸的：

    “哎哟，这就对了嘛。来，笑一个，别那么严肃。”

    陈德云被插科打诨逗乐，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痞子似的劲头，还真有自己当年的风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