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姐弟思亲 夫妻请罪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诗人眼里的梅雨季节是如此诗情画意。 俗人却直接称梅雨为“霉雨”。 上都今年入梅早,刚六月初,雨就开始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姝眉坐在窗前的塌上,给霁哥儿做香囊。 香囊里放上磨碎的竹炭,既有青青竹香,又能吸潮。 一边的书桌旁,周霁小小身姿端直,正在练字。 屋内静悄悄的,除了两姐弟就是一旁伺候的麦香。 窗外纷纷扬扬的雨雾,似乎让天地都蒙上了一层阴郁灰。 周霁写了不几个字,就用笔顶支着小下巴,看着窗外发呆。 麦香以为没墨了,过来要磨。 被惊醒的霁哥儿歪头,看向正坐在塌上做针线的jiejie。 他忽的从凳子上跳下来,唬的麦香赶紧护着。 姝眉听到动静,也放下手中的活计,抬头询问。 小家伙蹬蹬跑到姝眉面前,大睁着的杏眼红红的: “jiejie!我想娘亲了!” 话还没说完,眼里有光一闪,泪珠子就滚落下来。 姝眉忙不迭的揽过他,用帕子给他拭泪。 看弟弟可怜的小样儿,有点小心酸:“霁哥儿乖啦!不哭啊!jiejie知道,jiejie也想娘亲啊!” 小家伙的眼泪噼里啪啦掉的更凶了。 姝眉赶紧温柔的哄了又哄。 还用了激将法:“老疙瘩不是长大了吗?哪有小男子汉还掉金豆子的?” 霁哥儿悲愤了:“想娘亲了就会掉金豆子!jiejie没掉金豆子不是真的想娘亲!” 逗的姝眉差点笑出声。 顾及他小男子汉的自尊才强憋住。 边给他擦泪,边认真得看着他的眼睛:“jiejie是真的想娘亲,只是jiejie不想因看不到娘亲的伤心,而是想和娘亲在一起的开心。” 思念最苦的就是不得见,只是偶然要是换个角度,想想在一起时的甜,也许思念的心便不会那么疼。 小家伙眨巴下泪眼,抽嗒了一下:“真的么?” 姝眉认真的:“真的!jiejie和你一样想娘亲,只是想的方式不同。霁哥儿要不要试试jiejie的法子?” 小家伙认真的想了下,然后点点头。 姝眉轻轻捏捏他潮乎乎的小脸:“果然有小男子汉样儿了!” 霁哥儿有点难为情的把头扎在姝眉臂弯。 姝眉为解他的窘,又问:“霁哥儿能跟jiejie说说,想到那些和娘亲一起时的开心事么?让jiejie也跟着开开心啊!” 于是周霁从娘亲给他做衣服荷包什么的,做布老虎陪他玩,到给他做凉糕等等好吃的,林林总总,恨不得掰着手指头叨叨。 说的刹不住车,还扩展到爹爹哥哥,后来甚至到了老舅。 姐弟俩那位经商的老舅王勇之,走南闯北见识广泛,人也幽默风趣,大方和气。 他给周霁带来的稀奇玩意不少,霁哥儿当然欢喜得紧。 说起过节时老舅送他的花灯。 据说是从陕西买来的,还说是当地风俗。 当时王勇之还开玩笑:“正所谓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说到这些霁哥儿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我忘了问老舅是什么风俗了?jiejie你知道么?” 你还别说,这个风俗姝眉还真知道。 前世她在网上交了一个知心密友,是陕西渭南人,曾经详细的给姝眉科普过这个风俗。 在渭南,凡是家有女儿的,在女儿出嫁后有了孩子以后,“娘家人(女子的父母或已婚的哥哥、弟弟)要选择在正月初二到初八(初三到初六的居多)中的一天,给出嫁的女儿送灯。 送灯有前途光明、幸福美好等寓意。 给女儿的每个孩子送一个灯笼和十支小蜡烛。 孩子们就在正月十一到十五的晚上挑着灯笼玩耍。 除了要买灯,还要拿花馍等孩子们吃的或玩的。 这蒸花馍造型主要分两种,老虎和鱼,称之老虎馍或鱼鱼馍。 这个风俗每年如此,直到小孩12周岁为止。 娘家最后一次给孩子“送灯”,即“完灯”,也是最隆重的一次送灯。 每年送灯这项任务,通常是由孩子的舅舅来完成的,所以就有了“外甥打灯笼——照就(舅)”的歇后语了。 完灯,也叫全灯,寓意是孩子长到十二岁时,标志着从童年阶段进入了少年阶段,元宵节期间送灯、玩灯便到此为止,故称为“完灯”。 津津有味听jiejie讲完,霁哥儿完全忘记自己掉金豆的事儿,鬼机灵的说:“jiejie!咱们要是在渭南,今年你就全灯了,是吧?” 姝眉心道:“还没全灯就差点议亲,还是那么个糟心货。” 姝眉轻戳了下他的额头:“是!你个小机灵!” 霁哥儿嘻嘻笑着,猴在jiejie身上撒娇。 姐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窗外梅香打着伞急匆匆而来,原是姝眉派她去给祖母和伯母,送自己做的竹炭香囊。 进门行礼后,梅香急急禀道:“四姑娘!前面大奶奶院里出事了!” 姝眉一惊:“大伯母可好?” 梅香喘口气:“大奶奶无碍,是姨奶奶摔了一跤,身子恐是不好了。” 姝眉略略放松回身,示意她接着说。 原来家里两个孕妇,眼看前后脚的要临盆。 张氏早就免了那个怀孕通房的立规矩。 这对双方都好。 张氏更是眼不见心不烦,也省得对方生啥幺蛾子。 谁知那个通房钻缝盗洞找人给看了脉象,断定怀的是个丫头。 她觉得翻身没指望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想折腾一把。 典型的那种我不舒坦了,谁也甭想舒坦的做法。 在现代这种想法和做法的人被叫做“垃圾人”。 雨雨啦啦的天,她非得去给大奶奶请安。 本被丫头们拦在门外请回的,她没达目的怎肯罢休? 一来二闹的摔了一跤,结果提前生产还大出血,正找大夫抢救呢。 本来这事不宜和姝眉一个小姑娘说。 这些天赵老太太本因不适应梅雨季节的湿闷,犯了心悸的老毛病,一直静养。 连姝眉姐弟都不敢常去打扰她。 今天这事一出,难免惹老太太生气,所以梅香不敢瞒着姝眉。 意识到这些,姝眉忙安顿好霁哥儿,带着梅香赶往祖母处。 赵老太太果然因此震怒,对那个通房恨之入骨。 老太太唯恐张氏腹中金孙有碍,嘱咐她万事别管,安心养胎。 一切由她做主。 张氏哪里放心得下婆母的身体? 反劝她好好静养,否则万一累到,做小辈的她难辞其咎。 姝眉赶来时,两个堂姐已经在了,都在劝老太太千万保重身体。 在姐三个的共同努力下,赵老太太才略略平了气。 吩咐下人告诉产婆和大夫,尽人事听天命。 那个通房挣扎两天一夜,产下一个死婴,婴儿是个男孩。 看到性别后,本来大出血的通房彻底崩溃,撑不住也去了。 闻信赶回来的周纪春,看到的就是:本带病体的老母,因受刺激,心悸病发作昏晕着; 拖着大肚子的妻子,被刺激和因着急婆母身体,而动了胎气; 两个女儿一个侄女脸犹有残泪,忙着照顾两个长辈; 刚刚去了的妾室和儿子,屋里残留的血腥味儿还有些呛人。 饶是经过战场血的考验,周纪春也忍不住闭了闭眼。 冷静后环顾四周,见家仆们虽忙碌,并没有太乱套。 让管家赶紧去给老夫人请大夫。 管家忙禀:“老夫人刚有不适,四小姐就嘱咐小人,去请回春堂最好的陈大夫,已经到了,刚诊完脉,正在偏屋开方子。” 没等大爷问张氏那儿,管家又接着回:“四姑娘也让给大奶奶请了有名的妇科圣手,马上就到。” 大爷看了眼正忙着照顾老太太的姝眉,轻点了下头。 这才问起了别的。 原姝眉就怕祖母因怒加深病情,没回自己住处,陪着祖母休息的。 等她听到下人回禀那个通房的情况,尤其听到产下的是个男孩,还已憋死在母腹中,直觉要糟。 果然老太太的脸色变得很差。 她虽然不待见庶出,可那毕竟是儿子的骨血,况还是个盼望已久的男婴,心疼是难免的。 此时张氏在守着生产的那个,没在跟前。 姝眉悄悄让祖母身边的大丫头,和正在帮忙管家的二姐说一声,先准备上大夫有备无患。 等再得知产妇大出血而亡后,老太太终于禁不住了。 倒不是因为多么心疼那个通房,毕竟她自作自受的部分多。 只因老周家前几代都没有姨娘庶子,所以就算老太太刚强通透,毕竟没这么直面过嫡庶斗如此的血腥。 加上本来未愈的病体和失孙之痛,使老太太一下子厥了过去。 另一头张氏已经被那母子的双亡,刺激的身体有些不适。 待得知婆母昏厥,急匆匆赶过来,一时心急,腹痛难忍。 两个堂姐关心则乱,哭着喊祖母、母亲,失了主意。 姝眉虽然心急如焚,毕竟两世为人,比两个jiejie稍微冷静些。 祖母和伯母情况紧急,两个jiejie还没稳下情绪。 姝眉只好越俎代庖,安排下人们各司其责。 让掌事的mama们按规矩清理那去了的母子,等听大伯回来如何安排。 一溜安排下去,慌乱的仆人们也就有序多了。 大爷一回来,众人都添主心骨。 先听给老太太诊病的陈大夫说了病情,反复嘱咐再不能让老太太受刺激,否则身子再难养回来。恐伤寿数。 大爷听了面色沉重。 再等妇科圣手给大奶奶诊治,按方子买药煎药。 最后安排了那通房母子的身后事。 忙到后半夜,婆媳两人的情况总算都稳定住了。 赵老太太的病足足养了月余,才见痊愈。 张氏这胎总算也是稳住了,足月生了个男孩。 盼望已久的长房金孙何等金贵 赵老太太心郁瞬解,病气似乎全消。 更别提笑颜带泪的大奶奶,和乐成傻子的大爷了。 姐弟四人欢天喜地,连怀孕的大姐姝颜都恨不能从京都跑回来,亲眼看看自己的亲小弟。 热热闹闹办了满月酒,等宾客散尽,一家人聚在老太太这儿。 姝静看了看熟练抱着小婴儿哄的姝眉,再看看一边眼巴巴想看五弟的霁哥儿,开心的玩笑道:“看你四姐这么喜欢小五,霁哥儿的位子要后退了!” 霁哥儿扬起小下巴:“才不会呢!我是四姐的宝贝疙瘩,小五是三姐的宝贝疙瘩,都是老疙瘩,位子一样的!” 众人大笑。 等人都退下,赵老太太留下大爷夫妻。 没等她开口,大爷周纪春先跪下请罪。 张氏几乎同时跟着跪下。 赵老太太也没立即叫起。 大爷满脸愧疚:“都是儿子治家不严,害母亲受病,实是儿子大不孝,请母亲责罚!” 张氏更是羞愧,赶紧跟着请罪:“不关大爷的事,都是儿媳的错。没有孝顺好母亲,没为大爷管理好后宅。请母亲重罚!不管母亲怎么罚,儿媳也先自罚吃斋抄经。” 长子虽先揽了罪,等儿媳请罚和自罚时,并没替媳妇说话。 对此赵老太太还算满意。 再看张氏,虽然确实恼她管家不利,因夫君护着就对一些事掉以轻心,出了这桩惨事,确实得负一部分责。 可还知道护着夫君,不推卸责任,再说也给周家生了金孙。 对自己向来孝顺有加。 赵老太太的气也不剩几分。 遂言道:“你刚出月子,身子虚受不得凉,先起身吧!” 大爷夫妻却都没有起身。 张氏又叩一下头,接着说:“儿媳实在愧疚难安,还请母亲责罚!” 老太太此时的面色才真正和缓:“什么罚不罚的,都是那起子作妖的闹的。你性子本来就好,还想常年吃斋念佛,以后又怎么压服的住她们?莫要因为要面子上的贤惠,助长不规矩的隐患。罢了!闲了抄些经书,也算给自己和小五积福吧!” 张氏忙又叩头称是。 赵老太太再看向大爷:“不是我不心疼你,那些个妾啊通房的,有没有都不打紧。各个都是搅家精,把我好好一个孙子折腾没了,还差点伤了我的嫡孙。虽说为了开枝散叶,可都说:好儿不用多,一个顶十个。想来你也知道前些日子,那个以庶充嫡的杨家,差点坑了咱家眉眉。” 大爷忙叩头称是,并说给了剩下那个通房不少嫁资,打发了她。 赵老太太有些疲倦,说了句:“那都是你们俩的事,我不cao那个心。” 挥挥手让他们起来。 夫妻两忙伺候母亲休息下。 赵老太太的话虽有些刻薄,“面子上的贤惠”,却是真理。 试想除非没感情不在乎,否则哪个女子会真贤惠到乐于分享自己的丈夫? 别说和真情敌,就算和丈夫亲娘都不行,否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婆媳矛盾? 两个女人同爱着一个男人,一方是男人的母亲,另一方是男人的爱人,这都大多不能融洽。 何况是两个不相干的女人,其中还必有一个掠夺者。 那种战争的残酷可想而知。 如果是婆媳之争,或许会因爱屋及乌,为了共同爱着的那个男人,握手言和。 这时男人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幸福大无边。 况且做婆婆的大半会提前退场(寿命在那呢),胜利多半最终属于媳妇的。 要是换成非婆媳的两个女子,那胜负可就没准了。 妒忌心可能带来的灾难,尤其再有了各自的子嗣,巨无霸母性的自私,那种血腥惨烈请纵观历史。 多少家国内耗都是因异母子之斗开始啊! 此时夹在中间的男子,就别做梦坐享齐人之福了。 扶持自己儿子上位的女人们,会毫不手软的把他变炮灰滴。 所以有了:最毒妇人心。 同时拥有两个或两个以上女人的男人,注定不会是幸福的,不过是多吃多占后的欲望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