迤逦泼茶香(一)
他那么多阴谋诡计,却终究逃不过一颗爱她的心。 ——《玉骨笛》 八月秋高风气爽,江岸两边的树上结满了黄橙橙的柿子,一位绿衣少女拿着网兜小心翼翼地潜伏在船头,竹竿眼疾手快地往上一提,一条三寸长的小鱼就落网了。 云初末云初末,你看,云皎献宝一样的提着小鱼,拿给云初末看,甚是自豪道:我们一会儿就有鱼汤可以吃了。 云初末靠在船舱的狐裘上,将手上的书移开了一些,唇角带着笑意:我看是够你吃的罢?说到这里,又顿了顿,不对,十条也不够你吃的。 云皎很是不服气地哼了哼,微微嘟着嘴:别瞧不起人了,我多网一些,等会儿到镇子上买些豆腐,能做一锅鱼汤呢!她将小鱼放在一个盆子里,又颠颠地跑出去网鱼了,云初末看着她忙来忙去的身影,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小船划过碧波,在水面上荡开一阵阵涟漪,江里的水清澈见底,倒映着两岸枯黄微红的树木显得秋意甚浓,像是一副艳丽的山水画卷。 救命啊,救命啊!一声声凄厉哭嚎的惨叫打破了这里的寂静,云皎站直了身子,往四周瞧了瞧,果然见一道人影逃命似的向他们游过来。 她犹豫片刻,向船舱里喊:云初末,有人落水了,我们救不救呀? 几乎不带迟疑的,清淡温润的声音传来:不救。 果然!云皎暗暗哼了两声,撑着船向那人划过去了,她将竹篙递了过去,才发现那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长相凶恶,面有刺青,尤其一道狰狞的刀疤横贯了整张脸,更是显得吓人了。 那人见到她的迟疑,连忙道:姑娘,你别看我长得凶恶,其实我是个好人。 云皎撇了撇嘴,坏人从来都不会承认自己是坏人,好人也不会在脸上写自己是好人。饶是如此,她还是费力的将那人拉了上来。 那人一上船,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手脚发白被泡的肿胀,显然游了很长时间,整个人酸软的趴在般板上,带上来的水花同时也把船板弄得湿漉漉的。这时候,云初末从里面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望见船板上的那人微微蹙了蹙眉,又把目光转向了云皎。 云皎立即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子,我这是在帮你积福! 云初末又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凉凉道:是么。 被救上来的那人一看情况不对,未免自己有再被丢下去的风险,他赶紧跪下来磕头: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我阎刀无以为报,一定会牢记您的大恩大德。 云初末把身子偏过一边,闭了闭眼没有吭声,倒是云皎首先扑哧笑了起来,手指乖巧的抵在唇瓣上:原来你叫阎刀,好有趣的名字。她看向了云初末,语气温软,公子,反正集镇已经不远了,我们就把他带到那里吧? 话音刚落,阎刀立即失语道:不能去还没说完,就被云初末冷冰冰地瞪了一眼,不由哆嗦了一下,把将要说的话咽了又咽,勉强吞下去了。 云皎见此,蹲下来安抚他道:你不要怕,我们公子虽然看起来比较凶,脾气也不好,但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哦。 阎刀试探地看了看那座浑身散发着阴寒气息的‘冰山’,默默吞吐道:还是姑娘你看起来比较温柔。 云皎立即双眼放光,看到这人如见知己,满是感动道:你的眼光真不错,大家都说我很温柔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旁引左证,无非是想让对方相信她不仅看起来很温柔,实际上也很温柔,旁边的云初末不可忍受地闭了闭眼睛:云皎。 啊?云皎抬眼看他,立刻用手封住了嘴巴:公子,我不说话了。 云初末又瞥了那人一眼,一声不吭地钻进船舱了,隐约间还听到云皎跟那人压低了声音道:来,我们进船舱慢慢说 他轻喟一声,坐回原来的位置,围着狐裘继续看书。船舱内的炉子上烹着香茶,弄得满船都是淡淡的清香,阎刀和云皎讨论了一会儿关于‘温柔’的话题后,因实在太累,歪在船舱的一角倒头睡着了。 云皎又在外面玩闹了一会儿,笑眯眯地拎着许多鱼回舱了,垂眼见云初末还在看书,她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蹲在旁边瞪着眼睛望着他。 干嘛?云初末斜了斜她,又重新把视线移了过去。 云皎双手撑着下巴,看了一眼阎刀,小声嘀咕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有哪里不对么? 云初末闻言将书放下来,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头,语气甚是平淡:你现在才来问有什么不对,刚才不是挺有主见么? 云皎立即狗腿道:没有没有,我那是自作主张,救或不救还得看云初末你的意思。 云初末清俊的目光看向了阎刀,缓缓道:他身上有死人的气味。 啊——云皎立即捂着嘴,瞪大了眼睛望着他:难道他杀了人,是被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 还没等云初末接话,又忙乱的展开丰富的想象:完了完了,刚出来没几天就扯上这等晦气事,若是被官府的人跟上,我们这一路上还能有清闲的日子可过么,万一被当成同伙抓起来那就更惨了,听说牢里有十八种刑具很吓人的! 云初末耐心的等她发挥完,才慢悠悠地轻咳了一声:以前都没发现,你还有这样的天赋。 嗯?云皎将跑偏的思绪拉回来,看向云初末:难道不是? 云初末的答:不知道,不过身上有死人气味也不一定是杀了人 我知道了,没等他说完,云皎立即打断他:是盗墓贼!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声音有点大,连忙小心翼翼的捂了捂嘴,低声道,我刚才看他脸上有块刺青,还以为是混迹绿林的强盗,现在才想起来,那是官府刺给盗墓贼的印记。 云初末伸手端过一杯香茶,浅啜了一口:我比较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印记这回事的。 说起这个,云皎满是自豪,差点仰天长笑拍胸脯:前几年长安街的菜市场上,有几个盗墓贼被砍了头,我特意去瞧的。 云初末低低地斜了她一眼,唇角泛起笑意:是么,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还有这爱好。 听到这样的评价,云皎一愣,立即意识到自己要让云初末相信自己是弱女子这回事,连忙拉着他的衣袖,声泪俱下道:不是这样的,我我其实很害怕,所以没敢仔细瞧来着,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 云初末脸上的笑意瞬间荡开,他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衣袖从云皎手里拉出来:我出去走走,一会儿这人醒了,你好好问一问。 云皎被力道一带,整个人趴在船舱上,神情凄惨地向云初末伸手: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啊啊啊! 云初末掀开帘子的手一顿,唇角抿着笑意,细不可闻地说了一句:笨蛋 云皎很凄惨,云皎很消沉,自从盗墓贼印记的事件之后,她努力经营的形象一下子被毁了大半,现在云初末不仅不觉得她是个弱女子,而且还认为看人被砍头是她的爱好,这是多么不公又严重的误解啊!思来想去,都是那个该死的盗墓贼,云皎苦大仇恨地望了一眼船舱里睡得昏天暗地幸福得流口水的阎刀,咔吧一声折断了一根筷子。 阎刀是个盗墓贼,而且还是江湖上有些名头的盗墓贼,可惜在不久前的一次行动中,不知犯了哪方的大忌,不仅没能偷到值钱的宝贝,还被人追杀游了三天三夜的水。哪知在这个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居然会遇到一个女子救了他,这个女子不但貌美如花,关键还很温柔。于是在睡觉时,他做了一个很是美好的梦,他梦到那个温柔可亲的女子正在给他打洗脚水。 阎刀带着幸福的口水睁开了眼睛,那个温柔可亲的姑娘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而且她的手里还掂着一把菜刀。他吓得激灵了一下,春梦醒了大半,往后缩了缩:姑娘,你你要作甚么? 云皎向他露出灿烂迷人的笑脸,菜刀立即抵在了他的脖子上:说,你是干嘛的? 阎刀哆嗦着身子使劲往后退,可惜船舱质量太好,不然他早就扑通一声栽进江里了:姑姑娘,我是过往经商的不小心遇到了强盗,被被打劫的扔进了水里,你你先把菜刀拿开啊! 云皎温柔可亲的脸色一变,狡猾阴沉地jian笑了三声,菜刀啪啪地敲了敲阎刀的脸:你不说实话。 阎刀都快要哭了,虽说眼前这小姑娘看起来弱不禁风,可是外面的那个公子实力难料啊,如果贸然行事,不仅摆脱不了仇家,小命能不能保得住都很难说。他瞪大了眼睛紧张地看着那把悬在头上的菜刀,汗涔涔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啊,姑娘你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