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阿虎
阿虎是被饿醒的，虽然他早已习惯了饥饿，可这次的感觉却比过往每一次都要强烈，让他直到睁开眼还能听见腹中的雷鸣。 然后他就愣住了，因为眼前的景象无比陌生。 房间不大，仅容得下一张床榻与几把桌椅，头顶的悬梁布满蛛丝，而屋顶的瓦片明显少了一块，蓝天白云一览无遗。床也很硬，屋子的主人也似乎很懒，床单下的稻草随手便能抽出一把，仔细闻闻被子，似乎还有一股霉味。 真寒酸啊... 阿虎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把高大的身躯藏在小小的被子里。 他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知道自己为何身受重伤如今又毫发无损，甚至对自己如何回来、如何被那少年塞了一嘴果rou的经过也一清二楚... 孟惊云曾夸过他身体天赋不错，能被这种天之骄子夸奖，那就真的很不错。 想到了孟惊云，阿虎自然就想到了孟惊风，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孟惊风死了，这是包括孟惊云在内，山河剑派每个人都可以预知的事，因为他太自负、太平庸，也太愚蠢。可是阿虎从没想过，堂堂山河剑派的少宗主，居然会死在一个堪堪入微境的年轻人剑下，暴尸于荒野之中。 更何况，他的死与自己似乎也脱离不了关系... 阿虎无法想象，若有朝一日被孟惊云得知真相，那个永远带着温润笑容的男子，会是怎样的暴怒，自己又会有怎样凄惨的下场。 壮实的汉子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有点冷，也有点怕。 只是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既然没有乖乖回宗门领死的勇气，那就只能寄人篱下，苟延残喘的先活着吧。 至于那对姐弟... 阿虎其实一点怨恨的心思都没有了。 曾经对孟惊风死心塌地的追随，又见识过对方的狠辣无情之后，他似乎想通了许多事情，心境也平和许多。 只是... 自己还欠了他们一条命，这是天大的恩情，又该如何偿还呢... 阿虎就这样发怔许久，直到实在受不了被子里的霉味，才把脑袋又冒了出来，大口大口的呼吸。 说起来，那颗红色异果委实神奇，自己明明被那女孩捅了许多剑，又被孟惊风贯穿了胸膛，如今不仅伤势痊愈，甚至连一道疤都没有...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阿虎皱眉思索，随后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他颤抖着伸出手，在被窝里细细摸索一阵，过了片刻终于长出一口气。 幸好，尿尿的玩意还在，否则生活起居得麻烦的不行。 至于那两颗圆圆的事物... 没了就没了吧~ 反正也不算如何重要... ...... 清晨过后，阿虎迈着庞大的身躯走出房门。 视线中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院里种着花花草草，景色倒也别致。再环顾四周，除了他自己的屋子，还有三间居室伫立左右，最大的那间似乎没人居住，门口摆满农作工具；而另外两个屋子则并排在他对面，一间门前插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大掌门就是我”，另一间也插着木牌，上面刻着“快点成为掌门的男人”。 字迹歪七扭八，显然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于是阿虎有些糊涂了，难道这对姐弟都想成为掌门？他们不会打起来吗？ 想到这里，他好奇的回头望了望，想看看自己屋子门口是否也有木牌。 恩... 木牌果然是有的，上面龙飞凤舞刻着“仆人专用”四个大字。 “？？？” 阿虎整个人都呆滞了，他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被安排成了仆人。 有见过这样秀外慧中，巾帼不让须眉的仆人？？ “哈喽，早上好啊~” 一阵声音从上方传来，宛若百灵鸟一般，悠扬空灵。 阿虎抬头望去，只见那个叫苏沫的女孩正半蹲在屋顶，朝着自己亲切而又不是礼貌的招手。 他下意识学着她的动作，不太确定的打招呼：“还漏？” “起的有点晚了，早饭没咯~”女孩从屋顶一跃而下，动作一气呵成，显得特别飘逸出尘。落地之后，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指着自己刚才的位置，问道：“能看的清楚吧？” “恩？” 阿虎顺着她动作望去，只见屋顶那里也竖了一块牌子，而且正对着自己的屋子，上面刻着“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 这是在劝慰自己吧？应该是吧… 可感觉怎么这么奇怪呢...？ 苏沫也没在意阿虎的情绪，得意洋洋的问道：“刚才那招不错吧？” “啥？” “就是我跳下来的那一下啊，是不是感觉特别美，特别潇洒？” “哦...是挺不错的。” “那你要不要学？” “哈？” “我教你哦~” “......” 阿虎不太习惯这姑娘的自来熟，毕竟大家真的不熟，甚至昨天还喊打喊杀来着... 所以他只好低头不言，片刻之后似乎觉得自己这样有点怂，再骄傲的抬起头，鼻孔朝天，冷哼道：“不用。” 苏沫眼睛一亮，欣喜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 女孩的表情让阿虎差点开始怀疑自己，于是他再次非常严肃的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不！用！” “别这么见外嘛~”苏大掌门很随意的摆摆手，语重心长道：“我们无量派...哦，现在叫德骨门了，我们德骨门虽百废待兴，可也有近百年的光辉历史。老祖苏三拳威震江湖，其传人也个个都是江湖上拔尖的英雄好汉，若你能加入本门，简直如虎添翼，未来天下，雄霸可期！” 苏沫的声音铿锵有力，听得人激情澎湃。 可阿虎也是个老江湖了，自然不会轻易上当：“无量派创建至今也不过十来年吧？” “四舍五入也是近百年嘛~” “苏三拳威震江湖也是六年前的事了吧？难道他还有其他传人？” “当然咯，我和小白嘛，你加入进来就是第三位传人了哦~” “所以整个无量派现在就咱们三个是吧？” “恩...” “......”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半响之后，苏大掌门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其实我也知道你不会同意的，毕竟咱们门派这么小，我的武功也这么弱，你名门大派出身，自然看不上我们的武功，也看不上本派绝学葵花宝典和辟邪剑法了...” “葵花宝典？辟邪剑法？” “也没什么，就是前朝宫里的一个普通老太监编写的普通武学罢了，无非身法更快一点，姿态更美一些，一根绣花针就能无敌天下罢了。” “唔...” 阿虎稍稍想了一下用绣花针杀敌的场面，神色莫名有些挣扎。 “哎，不管怎样你先在我们这儿安顿下来吧，等过段时间再做打算也不迟。” 女孩摆了摆手，转身朝院外走去，娇小的背影显得格外萧索。 阿虎就这样怔怔地望着，过了片刻也低声叹了口气。 山河剑派肯定回不去了，但自己也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入微境的武者虽然不稀奇，可若去一些小帮派作威作福还是够的。况且这对姐弟明显与山河剑派有仇，留在此处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只是... 他又看了看四周景象，小院里依然安静平和，让他心里也莫名升出一些不舍。 相比宗门里那些眼高于顶的天才，阿虎这样的外门弟子才更明白大门派内里的龌龊——没有天赋的人，只会受到无数欺凌与胁迫，而有天赋的人，说不定一觉醒来便经脉寸断，被人废去四肢... 而这样一个小小的院落，竟是阿虎年少时对江湖最向往的模样。 也是他心里，江湖最原本的模样。 ......